文|梅子
今天是母亲节,那就写点关于母亲的话题。
我发现,无论是电影《你好,李焕英》,还是非虚构文学作品《我的母亲做保洁》,我发现,比起夫妻关系和婆媳关系,母女关系更微妙复杂。
身为女儿,我深知,即便表面上风平浪静的母女关系,都难免有暗流涌动的较量;母女间再怎样彼此依恋,也会有相互嫌弃甚至想要逃离的时刻;再怎么亲密,也总有一些无法谈论的话题。
因为我是女孩,我的出生,让母亲承受了奶奶的敌意和冷眼。很长一段时间,我成了她们冷战斗气的筹码,婆媳关系一度剑拔弩张。
长大后,当她愤愤不平地向我诉说那些如鲠在喉的往事,我很尴尬。我含糊其辞,顾左右而言他,没有和她站在同一阵营,她应该很失望。
从我认识她开始,母亲就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形象,以至于我总忘记她也曾是个花季少女,也有自己的梦想。
因为时代的原因,她没有上过一天学,她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妈妈,多个改变命运的机会眼睁睁错过,这成了她心中最大的意难平。
人总是喜欢美化和幻想自己没走过的那条路,为了不让我重蹈她的覆辙,她坚定支持我在学业上的选择,尽力让我去完成她没实现的梦想,但过度的期待也是一种压力和绑架。
她把我托举到她从没去过的高处和远方。到了大学,我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听老师讲文学、哲学和电影,周末逛街,看电影,泡图书馆,参加社团活动 ,度过我的黄金时代。
而她在农村老家挥汗如雨,忙成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为一块钱跟别人讨价还价。我的生活和她形成巨大的反差,但又是她一分一分挣出来的。
回到家,她对我宣泄生活的不如意,我做不了任何事情去帮她,只能选择不回应,但心中背负了无端的负罪和愧疚感。这是我身为女儿的懦弱,也是我身为女儿的傲慢。
在我人生的前20年,她都是托举者和奉献者的角色,把我托举进大学校园、繁华都市。而她自我的面孔始终是模糊的,“母亲”二字,扁平成一个名词。她是别人的姐妹,嫁出去的女儿,丈夫的妻子,孩子的母亲,奶奶的儿媳,唯独不是她自己。
她一生务农,勤劳节俭,活得沉重世俗,功利现实,我不想活得像她一样,淹没在日常琐碎里,脸上总有挥之不去的疲倦。
她这一生,从没走出过那个小村庄,而我要掌控自己的命运,飞向更辽阔的远方。母亲不是女儿的榜样,而是“反面教材”,这是母女双方的悲哀。逃离是我刻在血液里的命运,可残忍的是,母亲是那个一直留在原地的人。
我对她的理解来得太过缓慢,也太过浅薄。
生命是一场轮回,直到我自己也做了母亲,和青春期的女儿爆发激烈冲突,母女关系一度千疮百孔,我好像开始有点理解母亲。她也是第一次做母亲啊,一切都要摸着石头过河。
正像歌里唱的一样:“我的孩子啊,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够好吗?我是第一次做妈妈。不担心的人啊,一定不做妈妈。我知道全知道 ,可是我心疼啊。”直戳泪点。
是的,我终于能够理解她对我的早恋严防死守,她不希望我穿太漂亮的衣服,她不愿意我上大学离家太远,她干涉我一意孤行要嫁给一穷二白的他…….妈妈总是担心,不担心的人做不了妈妈。
我们谈母女关系,谈论母女之间的相互理解,不是必须有一个仪式性的和解才叫和解,也不是非和解不可。
一个文盲母亲,一个读到硕士的女儿,我们之间有着不可弥合的文化鸿沟,想明白这点,我就不会再跟她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也不会被情绪所左右,因为我已经在自己的努力下“长大”了。在某种意义上,我长成了自己的母亲,也是自己的女儿。
如果实在理解不了母亲,那就算了,也不需要赞美她伟大,爱她就够了。如果想让孩子自由,母亲自己也要活得自由,因为你的人生也只有一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