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治维新后,日本提出了“崖山之后无中国,明亡之后无华夏”的理论,试图制造中国内部的民族矛盾,以达到分裂中国的目的。日本的一个观点是清朝没有中国意识,因此在和清朝签订条约时也拒绝让清朝使用“中国”一词。我认为清朝的汉族大臣和汉族百姓肯定是有中国意识的,但是清朝的皇帝和满洲贵族有中国意识吗?这个还得慢慢说来。
在清朝入关之前,“中国”的概念还主要是一个地域概念和民族,并非国名。地域概念来说,明朝时期的中国主要是指长城以内的地区,例如明朝记载黄河是从甘肃一带流入中国,就是徐霞客也写道“余初考纪籍,见大河自积石入中国”,可见明朝人认为青藏高原也并非中国这个地理范围。
明朝时期的古地图
从民族的角度来说,生活在“中国”这块土地上的人就是“中国人”,主要是华夏或者汉族。生活在内地十三省的少数民族会不会被视为中国人呢?不会,明朝会将之视为蛮夷,而中国人特指华夏民族。朱元璋推翻元朝使用的口号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国”,意思就是要将蒙古人赶出中国,恢复华夏的统治。
但是,明朝并非单一的汉族国家,境内除了汉族,还有大量的少数民族。因此,明朝的地图全名基本都有带上“大明”“华夷”两字,从未带上“中国”一词。很显然,这时候的“中国”在地域上代指汉地,在民族上代指汉族,还没有国家概念。
中国时期中国范围:两京十三省
例如,退守台湾到的郑氏,还力求独立建国,与中国抗衡。在和清朝谈判时,郑氏公开宣称“台湾远在海外,非中国版图”,“今日东宁,版图之外另辟乾坤”“东宁偏隅,远在海外,与(中国)版图渺不相涉”。而康熙则宣称“朝鲜系从来所有之外国,郑经乃中国之人,台湾乃中国之领土”。从这里可以看出,明清两代的“中国概念”有巨大的差异。
清朝入关之前将汉人叫做“尼堪”(nikan),例如《八旗满洲氏族通谱》记载“满洲姓氏原有希望姓,若蒙古、高丽、尼堪,其姓氏,外藩、各省俱有”。后金称呼明朝为“尼堪国”。后金颁发的文书常常将jušen(女真)、monggo蒙(蒙古)、nikan(汉)并列,这是后金境内的三大民族。
满文文献
在后金后期到入关之前,皇太极和多尔衮等逐渐接触了到明朝的“中国”地域概念,也开始用“中国”来称呼明朝这块土地。1644年,多尔衮携顺治皇帝入关,迁都北京,于是颁布了“兹定鼎燕京,以绥中国”的诏书,这里的“以绥中国”就是安定中国的意思,中国还没有转化为国家概念,只是地域概念。不过,清朝统治者已经宣称自己是中国之主,预示着自我身份的转变。
1656年,清朝和漠西卫拉特蒙古发生了边界纠纷,顺治皇帝就诏令蒙古各部说“分疆别界,各有定制……傥番夷在故明时原属蒙古纳贡者,即归蒙古管辖;如为故明所属者,理应隶入中国为民,与蒙古又何与焉?”可见,清朝自居在中国一方,将卫拉特蒙古视为另外一方。
此后,随着清朝版图的不断扩大,“中国”一词的内涵也在扩展。1689年,康熙派遣大臣和俄罗斯进行边界谈判,最终签订《尼布楚条约》。在《尼布楚条约》的满文文本里,清朝使用的己方是“dulimbaigurun”一词,gurun是国家的意思,dulimbai是中间的意思,合起来翻译就是“中国”一词。而拉丁文版本则称清朝一方是“china”。
康熙皇帝往往自称是中国皇帝。他说俄罗斯国人,“人材颇健,但其性偏执,论理亦多胶滞,从古未通中国”,“外藩朝贡,虽属盛事,恐传至后世,未必不因此反生事端。总之,中国安宁,则外衅不作,故当以培养元气为根本要务耳”“海外如西洋等国,千百年后中国恐受其累”。康熙万年,派遣图理琛借道俄国出使土尔扈特部,他和俄国官员的谈判中使用了“我们中国”(menidulimbaigurun)称呼。
康熙皇帝在《尼布楚条约》后,深感地理知识和地图对维护国家主权的重要价值,于是大规模派遣人员到全国进行了地图测绘。最终完成了中国历史上第一幅精细的全图——《皇舆全览图》。从康熙颁布的诏令来看,他认为黑龙江、图们江、鸭绿江一带土地,“皆系中国地方”,可见清朝统治者已经认为清朝统治范围都是中国了,而非明朝那块汉地才是。
自古以来,绘舆图者俱不依照天上之度数以推算地里之远近,故差误者多。朕前特差能算善画之人,将东北一带山川地里俱照天上度数推算,详加绘图视之,混同江自长白山流出,由船厂打牲乌拉向东北流,会于黑龙江入海,此皆系中国地方。鸭绿江自长白山东南流出,向西南而往,由凤凰城朝鲜国义州两间流入于海。鸭绿江之西北系中国地方,江之东南系朝鲜地方,以江为界。土门江西南系朝鲜地方,江之东北系中国地方,亦以江为界,此处俱已明白。——康熙
雍正时期,许多人对清朝的统治表示认为,他们以传统的华夷之辨来否定清朝,认为清朝只是蛮夷。雍正皇帝就耐心地写下了《大义觉迷录》,其中对华夏和蛮夷的概念做出了最科学的解释。“且自古中国一统之世,幅员不能广远,其中有不向化者,则斥之为夷狄。”这句话相当有道理,就是自古以来就是将周边未开化的民族视为“蛮夷”,开化了就是“华夏”。蛮夷和华夏的区别,实际上就是生产力水平和文化习俗上的差异。
雍正强调,“自我朝入主中土,君临天下,并蒙古极边诸部落,俱归版图,是中国之疆土开拓广远,乃中国臣民之大幸,何得尚有华夷中外之分论哉!”大概意思是清朝入关后,以前被视为蛮夷的地区全部都在版图之内了,何必再区分华夏和蛮夷呢?实际上,雍正的民族观念和现在已经类似了。
明朝绘制的古地图
根据统计,雍正年间,清朝以“中国”自居的样本多少频繁,例如《异域录》满文本中,“中国”(dulimbaigurun)一词先后出现了23次用例。清朝和俄国签订《恰克图条约》,均使用“中国”一词。
乾隆时期,又对“中国”做出解释,“夫对远人颂述朝廷,后称天朝,或称中国,乃一定之理。”乾隆时期,在帝国四方立下了石碑,以彰显自己的大清的武功。这些碑文往往是以多种文字记载,例如帕米尔高原的立功碑上正面为满文和汉文,背面为蒙文和藏文。
综上所述,清朝皇帝不仅有强烈的中国认同感,还扩展了中国的内涵。在此之前,中国仅仅指中原汉地,华夏民族,但是清朝建立后,随着清朝版图不断扩大,原先被明朝视为非中国土地的青藏高原、东北、蒙古、西域都纳入了到了“中国”这个范围之内。中国也从地域概念、民族概念进一步上升为了“国家”概念。此后,中华民国、中华人民共和国都将“中国”视为国名,这也是对清朝时期“中国”概念的继承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