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很久以前,萍乡宣风涉水有个姓周的财主,这人心肠狠毒,是个吃煎豆腐剥皮的角色。他又生成一双老鼠眼,长就一只朝天鼻,外带一面装得半升稻谷的大麻子,人家就送他一个绰号:“蜂子眼”。也不晓得天老爷是有眼还是没眼,偏偏让他养了个好女。这女名叫细妹,年方二八,长得眉清目秀,温存贤惠,心灵手巧,真是十人见了九人爱。
“蜂子眼”有个好女,方圆几十里路都扬了名,来做媒的人硬是踩塌了门坎,挤烂了门架。“蜂子眼”晓得自己的女儿长得漂亮,想借婚事大捞一把。涉水滩边上有十八丘田,泥脚深,水又冷,年年栽禾都是麻烦事,请工花钱不算,要拖一个鲢鱼肠草鱼肚,总是不得完工。现今何不骗骗那些想讨细妹的后生来栽禾?“蜂子眼”老鼠眼睛一转,鬼主意就出来了。
第二天,“蜂子眼”大门口就贴出了一张招郎榜,上面写道:
十八丘田田连田,
细妹相貌谁不恋。
要想做我东床婿,
十八丘田一日完。
谁都晓得这是“蜂子眼”的鬼把戏。俗话说:“铁坯难打细鱼钩,好汉难栽十八丘。”你一日栽不完这十八丘田,还不是白白给“蜂子眼”做事,因此谁都不敢去揭这张榜。
这时,一个外地的栽禾师傅走这儿过,他叫田三郎,看见这张榜,一手撕了下来。
哈!有人揭了榜!一下子涉水滩的人就都晓得了。栽禾这天清早,十八丘田坎上就站满了人来看这位栽禾师傅。吃过早饭,田三郎下了田。只见他穿一身青裤白褂,系一条罗布长巾,不紧不慢,不慌不忙捡起第一扎秧,脚一跨开,桩一坐下,一手分秧,一手栽禾,笃笃笃就像鸡仔啄米!一步一退,沙沙沙正如急雨打田!在他面前,一行行笔直的禾,就跟木匠用墨线弹了样。看那禾格子方方正正,横是横,直是直,行行对齐。再看一蔸蔸禾入泥进土不歪不倒,不深不浅,就跟用尺量过了一样的。看的人都不禁暗暗叫好。
三郎栽完一丘不抬头,栽完两丘没直腰,栽完三丘不歇气。到中午,一气栽完九丘田,面不红,气不喘,腰不酸,脚不痛。这身青裤白褂,没沾一星点儿泥。
到了半下午,十八丘田剩下四丘。“蜂子眼”一看发了慌,老鼠眼珠一转,鬼主意又来了。他跑到田边要寻三郎赛诗斗对,想让三郎对不上,答不出,害得他栽到断黑时分也要剩下几行。“蜂子眼”跑到田边,气都没透匀,就扯开喉咙叫:“栽禾师傅听着,我要跟你赛诗斗对,你敢不敢?”三郎头都没抬,说:“员外先生要斗对,你只管讲来我奉陪!”“栽禾师傅背驼驼,问你一工栽了几千几万蔸禾?”“蜂子眼”得意洋洋,他料三郎答不出来。“员外先生麻瘩瘩,问你路上踩了几千几万狗脚迹?”田三郎腰不直,手不停,连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蜂子眼”便宜没沾到,反倒挨了一闷棍,气得脑壳皮都是麻的。他眨了眨老鼠眼,又说:“栽禾师傅穿白褂,问你白褂上横横直直几根纱?”三郎又回敬道:“员外先生眼冒花,问你脑壳上黑黑白白几根发?”“蜂子眼”气得筋鼓鼓,心想:不骂你一顿不消气,摸了摸面上的麻子,说:“栽禾师傅是好佬,问你一餐要吃几斤几两几钱饭才得饱?”三郎晓得“蜂子眼”是耻笑他多吃了两碗饭,心里想,做事的人多吃点饭是正理,不做事的人吃了就困才是只猪,就又回敬道:“员外先生会扯齁,问你一日长得几斤几两几钱肉?”
听到这里,田岸上的人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蜂子眼”气得老鼠眼睛翻白,大麻脸通红,夹着尾巴溜回去了。
“蜂子眼”一到屋,鬼主意又来了。他晓得栽禾栽累了的人不能陡然直腰,他要想害死三郎。于是他赶快叫细妹出来,嘴巴里津甜津甜地说:“细妹宝宝女,快去煎几只荷包蛋,送给三郎吃呀!”细妹一听,以为爷老子答应了她跟三郎的婚事,高兴得不得了,赶快煎好荷包蛋就送饭去给三郎吃。
细妹来到田垅里一看,十八丘田只剩下几行禾了,心里一阵欢喜:三郎确是本事好,自已嫁给他,硬是拣中了。
田坎上的人看见细妹来了,高声地喊:“栽禾师傅快看呀,你俚婆娘送饭来了呀!”三郎听到喊声,心里不晓得几快活,就昂起脑壳来看,那晓得陡然一直腰,“咔嚓”一下,腰椎骨断了。三郎“哎哟”一声,瘫在田里。细妹看见,饭篮子一丢,跳进田里,抱起三郎。只见三郎面色寡白,满头冷汗,只看了细妹一眼,就咽了气。
三郎死后,细妹和乡亲们就把三郎埋在这丘田里。每日傍晚,细妹都要把饭送到三郎坟前。又过了蛮久,三郎墓前长出一蔸苦楝树。后来,细妹死了,就变成一只布谷鸟,一到栽禾时节,这只布谷鸟就总在树上叫:“还我三郎,还我三郎!”
一直到如今,栽禾时节一到,涉水里一带的树上,布谷鸟还是“还我三郎,还我三郎”地叫个不停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