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上军事权就是单独的存在。这算是给三权分立打上的很重要的补丁。
军事权本质上是两个权力:军政和军令,也就是负责军队日常管理的军政部,和负责作战指挥的总参谋部。军政部一般来说是文官政府的一员,政党选一个人来做国防部长,管理军队日常工作,是很正常的现象。
但问题出在军令部门身上。军令是作战指挥,是带兵打仗,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必须职业军人负责,绝不是不知兵的文官政客能管的东西。所以这是一个必须和文官政府并立的存在。
如何让文官政府和军队兼容,也就是让总参谋长和内阁总理兼容,是近代以来各国都要面对的问题。其实观察这些国家走过的历程也是很有趣的。
第一个办法是不设总参谋长,甚至不设常备陆军。最典型的就是大英和二战前的美国。这是他们作为岛国的特殊性,岛国确实可以不用面对这个问题。其实还有个很明显的例子是冷战后武备废驰的欧洲,总参实际上可以算没有,同样也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但对于二战前的欧洲和二战后的美国来说,军令部绝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那么该怎么解决呢?
这就引出了第二个办法:在总参谋长和内阁总理之上设置一个共同的领袖——其实就是君主制。大家要知道,直到一战前世界还是君主制为主,这时候距离法国大革命已经过了一百多年了。君主制能在大革命后还接着活一百年,除了上帝赐福国王血统这些没人信的东西之外,还有一个很现实的理由就是君主制在搭建国家上真的很好用。君主制国家就像一栋房子,君主就是屋顶,各个势力就是不同的柱子。国会有财政权,军队有指挥权,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君主国实际上和所谓三权分立一样,也是一个多权分立互相制衡的结构。国王左手任命内阁总理右手任命总参谋长,一个人自己左手打右手的概率总是最小的。
这就是二战前欧陆各国的常态。在法国,这个结构是路易波拿巴奠定的。在他的帝国里,政党在国会里吵架,军队跟着皇帝远征意大利,法国工人全世界第一个获得罢工权,而小农理所当然地视皇帝为庇护人。庶长老幼各有所需而统归于皇帝之下。这个模式被后来各国效仿,可以算是一战前欧洲国家加上日本共同的模板。而且他们普遍在拿破仑三世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君主任命完首相后就必须撒手不管,日常政务必须由首相负责,君主是不能干涉的。最典型的就是德国皇帝威廉二世,他罢免功勋卓著的俾斯麦 ,没人有异议,大家都承认这是他的天然权力;但他接受每日电讯报 采访,说布尔人 揍带英揍得好,就要被国会指着鼻子骂得差点退位。因为他作为君主当然具有任免首相的权力,但他也只有这个权力。
而一战后皇冠落地,皇帝和国王的时代结束了。那么该怎么办呢?
首选当然是设立一个实权总统,由全民选出的总统来代替皇帝,掌握总理的任命权和军队的统帅权。这个模式的最著名案例就是魏玛共和国。这已经和美式总统制很像了,甚至比美式总统要更符合民主原则。但如我们之前所说,美国不需要常备大陆军,所以美国式的总统本质上是个行政长官,虽然具有军队统帅权但这个权力实际上可以忽略不计。而在德国,常备军是不能忽略不计的,总统的军事统帅权是实打实的统帅权。军队作为独立的社会力量,陆军总部的权力直接影响着魏玛的每一届政府——在魏玛,陆军的权力是超然的,哪怕社民党上来组阁一样要扩充军备。魏玛因为搞出了第三帝国而日常被开除民主籍,但魏玛只是一个不同于美国的民主制度演化方向而已。甚至这个方向也不能说是错误的,现代世界就有一个大国是按照这个模式构建的——戴高乐的法兰西第五共和国。
法国和德国的演化道路又不一样。在告别了拿破仑三世之后,法国选择了另一条路:国会组织的内阁架空了总统,总理以国家元首(总统)的名义进行统治,宛如幕府将军。在君主制国家里,国会是房屋上的一根柱子,但在第三共和国中,国会就成了房屋本身。这个模式其实也和隔壁大英很接近了。
和魏玛/美国的对比相似,法国和大英的区别也在于法国是一个有常备陆军的国家。军队的统帅权如果由国王/总统掌握,那么自然天经地义,但如果这个权力被国会“窃取”,那么军队就很难接受。
所以在第三共和国,以及之后的第四共和国中,内阁和军方就一直存在冲突。
从德雷福斯 案到阿尔及尔 兵变,可以说就是文官政府和军队之间的剧烈内斗连着灭亡了两个共和国。
所以第三共和国实际上是一个没有君主做屋顶,只有剩下各个柱子互相N权分立的政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