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发型师,有一儿一女,夫妻和睦,生活幸福。
但33年前,我出生仅三个月,就因为某些原因被父母送给他人收养。一个月后养父母后悔了,又把我转送给另一户人家,那就是我的聋哑养父。从此,我和聋哑父亲以及年迈的爷爷奶奶,在家徒四壁的小窑洞里相依为命……
(春节期间我们带着孩子和养父逛公园)01我是小许,1991年生人,成长于四川资阳一个小山村。弯弯曲曲的山路,层层叠叠的山峰,是我童年记忆中最美的风景。虽然从我懂事起,就常听别人说我是被收养的,身边的小伙伴有时也会用这个来嘲笑我。但当时的我对此懵懂无知,并没有向家人追问亲生父母是谁。爷爷奶奶和聋哑父亲都对我视如己出,我的童年并不缺少关爱。小时候,我特别喜欢和爷爷在一起,他乐观开朗,爱喝茶,去哪里都带着我,别人都说我是爷爷的小尾巴。奶奶勤劳善良,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给予我无微不至地关爱。奶奶很会做手工,我的书包就是她亲手缝制的,让我在班上赚足了眼球。我的父亲虽然是聋哑人,没什么文化,但聪明又勤快。在童年记忆里,父亲总是在田间劳作,起早贪黑,白天很少在家中看到他的身影。
(我从小和爷爷奶奶、养父一起生活的地方)3岁那年,我生了一场大病,刚开始是头痛、发热、呕吐,后来发展到头发根冒血,这可把家人吓坏了。村里的赤脚医生,对我的病情一筹莫展。父亲想带我去城里看病,可拿不出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奶奶也在一旁直抹眼泪。眼看我的气息越来越弱,医生让爷爷把我带回家“听天由命”。无奈之下,爷爷找来治咳嗽的偏方,让父亲给我喂下去。没想到,吃了两天药,我的症状慢慢消失,人也有了精神,村里人都说我福大命大。终究是生过一场病,我的身体一直很虚弱。父亲因此每天都会想方设法给我做些好吃的,三天两头炖鸡汤,给我补身体。在亲人的关爱下,我渐渐长成一个结实的小男孩,很快到了上学的年纪。
(每年农忙的时候我们都会回去帮养父干活)在农村,经常几个村庄才有一所小学。我们村的孩子,每天得走7公里的山路去上学。这对于一个6岁的孩子来说,并非易事。特别是下雨天,山路崎岖不平,一不小心就会摔得一身泥水。刚开始几天,父亲会送我到学校,但由于农活多,忙不过来,爷爷奶奶年纪大,行动不方便,后来就让我和几个小伙伴一起上学。每次他都会站在村口目送我,直到我的身影消失在村口。尽管条件艰苦,但每天下午放学回家,听到爷爷的笑声,吃着奶奶做的热玉米糊,品尝着父亲从山里摘回来的酸酸甜甜的野果,我就觉得一点也不累。或许对一个孩子来说,最大的幸福就是吃饱穿暖,有人疼有人爱。
(我们一家四口在店里合影)可惜好景不长,在我7岁那年冬天,爷爷突发疾病,离开了人世。我听到爷爷去世的消息,一路从学校哭着跑回了家。就在我们还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中时,奶奶在一次出门洗衣服的途中摔了一跤,此后她的身体每况愈下,没过几年,也离开了我们。经历了这么多悲伤的事情,父亲仿佛老了十几岁,原本结实的身体消瘦了许多。此后,我和父亲相依为命,生活里再也没有了欢声笑语,只有无言的寂静,让人难受异常。02没有了爷爷奶奶的帮衬,父亲变得更加忙碌。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干活,我也学会了烧火做饭,每天尽量多做些家务,希望父亲能轻松一点。为了供我上学,父亲养了十多头猪,每天都要去山里割一大捆猪草回来,常常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2017年带着养父去旅游)我们家还种了橘子树,每年冬天,橘子成熟后,父亲和我就会把橘子摘下来,挑到集市上去卖。由于村里离集市较远,为了卖个好价钱,我们总是天不亮就出发。父亲在前面挑着沉甸甸的担子,我则背着一背篓橘子跟在后面。路上要经过一段铁轨,父亲虽然听不到轰隆隆的火车声,但看到一束红光从远处射过来,看我害怕的样子,总会停下来,把我揽在怀里,捂住我的耳朵。岁月总是在不经意间匆匆流逝。父亲用他长满老茧的双手,割了一捆捆猪草,用他宽厚的肩膀,挑了一担担橘子,换回来一张张钞票,供我读书,把我养大。父亲虽然不会说话,但他用无言的爱,给予我力量,让我变得坚强又自信。
(我们一起给养父过63岁生日)03初中毕业后,为了帮父亲减轻负担,我决定出去打工赚钱。16岁那年,得知有个远房亲戚在市里当理发师,父亲就让我跟着他学理发,将来也能有个一技之长。出发前,父亲从衣柜的角落里拿出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又用一件破衣服包了一层又一层,藏着皱巴巴一叠钞票,有百元大钞,也有一角两角的零钱,总共3000块钱,是父亲辛苦积攒下来的。他用手比划着,叫我交给那名亲戚,算是学徒费。第二天一大早,父亲给我煮了一碗荷包蛋,并打点好行李,送我出门。走出去很远,我回头还能看到父亲站在家门口朝我招手,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接下来的日子里,我除了学着为顾客洗头、理发,还要帮师傅买菜做饭、照顾孩子,一天下来,累得腰酸背痛。店里很忙,当学徒没有多少收入。每次过年过节的时候,别人都回家团圆,而我得留在理发店加班。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会特别想家,不知道爷爷奶奶在天堂里过得好不好,不知道父亲是不是还在田里忙碌?
(如今,养父的头发都是我亲自帮他理)19岁那年,我成了一名实习发型师,每天除了帮顾客理发,还要推销店里的产品,这样才能赚更多钱。没想到,我第一次推销发膜时,就收获了一份美好的爱情。04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周一下午,店里很清闲,突然走进来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眼睛又黑又亮,我瞬间就被吸引住了。她是来洗头的,店里的小妹给她洗好头发,开始吹发型。我想和她认识,于是找了个借口:“美女,我们店里的发膜正在搞活动,八折优惠哦!”她转过头对我笑了笑,没说什么。我没有放弃,接过同事手里的吹风机,边给她吹发型边说:“你笑起来真好看,用了我们店里这款发膜,肯定更加凸显你的气质。”我以为女孩会拒绝,没想到她居然爽快答应购买。我激动地放下吹风机,开始给她做发膜,想让她体验一下效果。
(儿子和女儿都特别喜欢和爷爷在一起)在接下来的聊天中,我得知女孩名叫南南。此后,我们逐渐熟络起来,她每次来店里,都是我帮她洗头做发膜。下班后,我们偶尔会在聊天软件上聊天,过年过节也会问候一句。后来,我换了两次工作单位,但每次都会把她购买的护理产品带上,这样我们可以一直保持联系。眼看发膜快用完了,我担心南南以后不会来找我,谁知她突然给我打电话,邀我到她工作的茶楼打麻将。其实我不太会打麻将,但还是骑着自行车欣然赴约。后来,我们又约了几次,虽然每次我都输,但很开心,因为能和她在一起。有一次,我打完麻将准备回家,却发现自行车不见了。南南有点内疚,说要赔我一辆,我怎么可能要她赔呢。
(儿子出生后我们一起拍的艺术照)过了几天,南南来店里做护理,居然送了我一条阿玛尼的皮带。虽然从来没买过奢侈品,但我知道这条皮带价格不菲。一个女孩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让我非常感动。从那以后,我们的感情迅速升温,很快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下班后,我们一起压马路,周末一起去郊外兜风,恋爱的日子里,连空气都是甜的。相处一年后,我打算带南南回老家见父亲。我从来没和南南谈起过家里的事情,害怕她介意我有个聋哑父亲,也担心老家破烂的窑洞会把她吓跑。但这一次,不管结果怎样,我必须得面对现实。我借了同事的车,开车带南南回家。山路崎岖难行,加上心情紧张,好几次差点发生事故。我们抵达时,父亲已等在了村口。当时天气比较凉,他身上套着几件平日里下地干活的破旧T恤,还用鞋带当裤带系在腰间,这身打扮让我很不好意思。
(儿子在逗他妹妹玩)那天晚上,南南跟我说,她确实很意外,没想到我这样一个阳光乐观的男孩,是在这样艰苦的环境里长大的。她没有责怪我隐瞒,反而觉得聋哑父亲独自一人把我养大,真是太不容易了。看到父亲穿得这么破旧,她说回到城里一定要给他买几套新衣服。我紧紧抱着南南,感谢上天赐给我一个如此通情达理的女朋友,此时此刻,我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南南的父母早年离异,她从小就很独立,凡事都是自己做主。一年后,我和南南结婚了,为了省钱,我们没有拍婚纱照,也没有办酒宴。052017年,我们的儿子出生,初为人父的喜悦让我激动不已。看着襁褓里可爱的小脸蛋,我突然想到没见过面的亲生父母,到底有多狠心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我想找到他们问个究竟。
(做了父亲让我感觉人生更圆满)这个念头就像一颗种子,在我心底迅速地生根发芽。但由于爷爷奶奶早已不在人世,养父又不善于表达,我想寻找亲生父母,困难重重。我隐约记得,爷爷曾说过,我被亲生父母送人后,在第一个收养人家里待了一个月,才被转送给了养父,当时别人还收了他们550块钱,说是那一个月的营养费。此后,只要有时间,我就会看《等着我》这个节目,每次看到那些寻亲成功的人,我的泪水都会在眼眶里打转。南南看出我的心思,建议我先到派出所咨询一下,采集血样,说不定哪天就配对上。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我在成都一家派出所采了血。后来,我多次打电话,但都杳无音信。2018年,我在资阳市一家派出所采血,发现和成都某份血样配对上了,我兴奋不已。但后来才发现,成都那份是一年前我自己采的血。虽然有点沮丧,但我没有放弃希望。
(第一次和亲生父母,还有哥哥妹妹见面)经过几年努力,我拥有了一家发型工作室,生活逐渐走上正轨,南南又给我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转眼到了2023年,公益网站“宝贝回家”的一名志愿者告诉我,通过祖籍分析能比较准确地寻找亲人。我没有过多犹豫,用针刺破手指,把血滴在纱布上,寄给志愿者。经过长久等待,今年3月份,志愿者打来电话,说我的祖籍在自贡市富顺县。但具体细节由于某些原因,必须保密。4月份,我看到新闻里陆陆续续有人寻亲成功,更加迫切地想要找到家人。06端午节的时候,之前联系过的志愿者莉姐,帮我查到了具体资料,说我的血和富顺县周氏家族匹配成功,随后又发来我亲生父亲的头像,南南看了都说我和亲生父亲长得一模一样。虽然这么多年来一直费尽心思去寻亲,但事到临头,我却犹豫了。养父知道了会不会生气?村里人会不会骂我忘恩负义?
(我们举办了认亲仪式)我没有主动加亲生父亲的联系方式,而是由南南先跟他们联系。得知我的消息,亲生父母特别激动,在电话里泣不成声。父母和哥哥、妹妹,从富顺县开了几个小时的车来找我。看着他们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我当时心里虽然很感动,但还是强装镇定继续手头的工作。南南亲热地招呼大家坐下喝茶,我赶紧完成手头的工作,然后带着他们一起回了家。刚到家,我就直接问他们,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从母亲断断续续地叙述中,我得知当年父母生活窘迫,到外地打工,寄宿在资阳亲戚家。我的出生,让原本穷困的家庭雪上加霜,但父母还是很开心,对我百般疼爱,母亲每天用母乳把我养得胖嘟嘟的。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三个月后,老家出了一件事,父母不得不回去处理。我有个哥哥,当时没放开二胎政策。如果把我带回家,一家人日子可能过得更加艰难。
(带着养父去富顺见亲生父母)正好听说有一户人家想要个男孩,经济条件非常好,能让我衣食无忧,无奈之下,父母忍痛割爱,把我送给了别人。父亲说,他们回去就后悔了,再回来找中间人,想要回孩子,但中间人却不肯透露半点消息。没过几年,中间人去世了,线索彻底断了。尽管如此,这些年他们从来没有放弃找我,他们到派出所采血,在网上发布寻人信息,想方设法寻亲。听到这些,我释然了,也理解了父母当初的无奈之举。07在此之前,我寻亲都是悄悄进行的,养父并不知情。得知我找到亲生父母后,他没有生气,还比划着让我请父母到家里见面。我们选了一个好日子,举行了认亲仪式,养父跟着我一起前往富顺的家里。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亲生父母握着我聋哑父亲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亲生父母感谢养父对我的养育之恩)如今,我依然在资阳生活,以便照顾日渐老去的养父。每次接养父到城里住,他总是不习惯,惦记着家里的农活,着急要回去。于是,我和南南隔三差五就带着儿女去看他,农忙的时候就回去帮他干活。过年过节的时候,我们也会带着儿女去富顺看望亲生父母。虽然命运让我辗转了几户人家,但爷爷奶奶和养父的疼爱,让我心怀感激,没有怨天尤人。如今,我找到了亲生父母,人生更加圆满了。相信,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们全家都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