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土坟上面南而坐的慕容复

红小岩谈古论今 2021-04-06 21:44:32

慕容复令人感叹的退场,让人不胜唏嘘,他终怀着复兴大燕的野心,最后在孩童口中高喊的万岁声中,得到了一点慰藉,虽虚幻无实,却诚如段誉所说的,各有各的缘法,金庸也算给了慕容复跟阿碧最好的安排。

小时候曾拜读过《天龙八部》,原以为慕容复之后的精神失常,乃是咎由自取,因念念不忘荣华富贵,贪婪权力下的自食恶果,有惆怅却多些警惕的味道,但事隔多年后,再一次阅读《天龙八部》,才深深体会到倪匡所说的“心中的苦”,我同情阿紫,也同情慕容复。

“北乔峰、南慕容”为天龙八部初始的唯二高手,但南慕容指何人,我之前以为就是慕容复,但《天龙八部》中的慕容复与萧峰对招,慕容复明显地居于下风,武林高人如此多,又怎会把武功不对称的两人齐名?

并且萧峰与慕容复相差近十岁,如萧峰成名于二十几岁已算早年发迹,慕容复绝无可能在十几岁已经在武林中闯出名望,而慕容家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是乃“斗转星移”而成的绝技,绝非慕容复一人所会,而是慕容世家世代所承袭下来的武功心法,因此,姑苏慕容在南方应已颇具盛名,待北方的丐帮帮主萧峰成名之后, “北乔峰、南慕容”的分庭抗礼不胫而走,小岩以为南慕容不是单指慕容复,而是指代表慕容世界的慕容博与慕容复,而这也将牵扯了慕容复之后的因果。

书的开篇,因少林派的玄悲大师因身中“大韦陀杵”而死,且丐帮马大元受于“锁喉擒拿手”而亡,两人皆逝于自家绝学之下,于是姑苏慕容知名绝技“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所下之毒手的传言甚嚣尘上,迫使姑苏慕容唯一传人,慕容复,不得不北上洛阳,拜访丐帮帮主萧峰,希望借着探究事端的来由,洗刷慕容家的黑锅,就此慕容复展开了一连串的遭遇。

慕容复以西夏一品堂武士的身份登场,随即与段誉交手,慕容复使尽各派的招式,却伤不着段誉一根汗毛。可段誉也只是走尽凌波微步的步法罢了,毫无还手能力 ,虽说慕容复极力掩饰自家身份,且颇有炫耀博学天下武功之态,然而却换来王语嫣的“黔驴技穷”及“行奸使诈”的嘲讽,慕容复对于王语嫣的招式拆解也无从反驳,只能冷笑两声便即离开,这无疑是给慕容复一大打击。

而后,慕容复挟着“南慕容”的真名出场是在“珍珑棋局”的章节中:

慕容复和众人一一行礼厮见,言语谦和,着意结纳。“姑苏慕容”名震天下,众人都想不到竟是这么一个俊雅清贵的公子哥儿,当下互道仰慕,连丁春秋也说了几句客气话。

由此可见,慕容复应该闯荡江湖不久,以至于天下英豪对于慕容复的俊雅清贵的外表而感到意外,之后他与鸠摩智对弈的场景,也透露着些许蛛丝马迹。

鸠摩智微微一笑,说道:“慕容公子,你武功虽强,这弈道只怕也是平常。”说着下了一枚黑子。

慕容复道:“未必便输于你。”说着下了一枚白子。

鸠摩智应了一着。慕容复对这局棋凝思已久,自信已想出了解法。可是鸠摩智这一着却大出他意料之外,本来筹划好的全盘计谋尽数落空,须得从头想起,过了良久,才又下一子。鸠摩智运思极快,跟着便下。两人一快一慢,下了二十余子,鸠摩智突然哈哈大笑,说道:“慕容公子,咱们一拍两散!”

慕容复怒道:“你这么瞎捣乱!那么你来解解看。”

鸠摩智笑道:“这个棋局,原本世人无人能解,乃是用来作弄人的。小僧有自知之明,不想多耗心血于无益之事。慕容公子,你连我在边角上的纠缠也摆脱不了,还想逐鹿中原么?”

慕容复心头一震,一时之间百感交集,翻来覆去只是想着他那两句话:“你连我在边角上的纠缠也摆脱不了,还想逐鹿中原么?”眼前渐渐模糊,棋局上的白子黑子似乎都化作了将官士卒,东一团人马,西一块阵营,你围住我,我围住你,互相纠缠不清的厮杀。慕容复眼睁睁见到,己方白旗白甲的兵马被黑旗黑甲的敌人围住了,左冲右突,始终杀不出重围,心中越来越是焦急:“我慕容氏天命已尽,一切枉费心机。我一生尽心竭力,终究化作一场春梦! 时也命也,夫复何言?”突然间大叫一声,拔剑便往颈中刎去。

文中鸠摩智对于慕容复的咄咄逼人,险些让慕容复自刎,哪里有面对至交之子的情面 ?至此,更加确定鸠摩智带着段誉想要在慕容博墓上焚烧,只因生前至交的诺言是假,想要一窥慕容家所珍藏之天下武学才是真。

此外,慕容复也可说是不幸之极,此章节初始,慕容复就露了一手投掷暗器的功夫,使众人为之惊艳,无不佩服,再者抬出“姑苏慕容”名震天下的名号,众人互道仰慕,慕容复可说是风光登场,但随即与鸠摩智的博弈,不过片刻,却落得险些自刎黯然下场,是相当大的反差。

再接着场景跳到少室山,萧峰、段誉、虚竹首次聚首,这也是慕容复彻底走入贪图天下大业的转折点,至此之前,慕容复自恃着“姑苏慕容”的身份,待人处世仍有一点威望名家的顾忌,然而经历少室山一败,“名望事小,复兴事大”的想法根深蒂固。

慕容复败给段誉的六脉神剑,而后,慕容复一心一意想拼个同归于尽,只求得杀掉段誉,一解败北之耻,计谋虽得逞,却被萧峰来个老鹰抓小鸡。

败给段誉为一耻,受制于萧峰为一辱,这耻辱实实在在地把“姑苏慕容”的金字招牌给拆卸了下来,必然要给天下人瞧轻了,慕容复不甘耻辱,竟再次步上自刎的之路,可怜慕容复,寥寥几次出场,却两次落得自刎的窘境,虽都能死里逃生,但南慕容的称号,至此皆不再提。

之后到了西夏驸马的桥段,只求击毙对手而无所不用其极,再也没有一点武学名家的风范,到了最后,竟然亲手弑杀自己的舅母及旧部,伦理道德在丧心病狂的慕容复的心中荡然无存,复兴大燕不仅无望,也一步步将自我推向毁灭,但慕容复当真罪有应得吗?

慕容复并没有创下“南慕容”的威名,却要背负“南慕容”这个招人妒忌的名号,马大元之死,白世镜故布疑阵嫁祸给慕容氏就为一例,鸠摩智用小无相功击毙玄悲大师,让世人怀疑慕容氏为二例,此二例并非为慕容复种的因,鸠摩智之事更是其父慕容博所造的孽,却让慕容复尽数承担,背负“姑苏慕容”的威名行走天下,却屡屡败给名不见经传的段誉,这口气让慕容复如何咽下?

殊不知段誉乃是靠着开挂获得的深厚内力及武学,但二十七、八岁的慕容复有此功力已属不易,虽比不上萧峰,但两人终究差着岁数,如果没有前面说的二个例子,迫使慕容复出山,假如慕容复在燕子坞再练着十年,功力会弱于萧峰吗?无人敢说,但形势定会有所不同,然而“姑苏慕容”的名号太沉重,慕容复不得不褪下这恼人的累赘,才能专心落在复国大业上,却也走上了歧路。

慕容博能顿悟“庶民如尘土,帝王亦如尘土。大燕不复国是空,复国亦空。”的道理,可慕容复却不能,复兴大燕是慕容复从小到大被教诲的理念,如今被教导自己的父亲推翻,这让慕容复如何接受?

后人说慕容复将复国看得太重,我认为不然,要求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看破世间尘俗,这是何等的苛刻,这对慕容复也不尽公平。

复兴大燕是空,姑苏慕容是虚,支撑着慕容复的两大精神支柱,一一破灭,慕容复遁入疯道,不是没有道理,对于众叛亲离、离经叛道的慕容复,只不过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没有是非、没有善恶的世界,在那里,慕容复才真正得到了喘息,免除了世俗眼光的压力,疯癫是金庸给予慕容复最好的宽恕。无论是复兴大燕的美梦,亦或是姑苏慕容的虚名,这两者对慕容复而言都太过沉重,而慕容复心中的苦,又有谁能知晓?慕容复只能兀自在土坟上面南而坐喃喃不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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