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十三朝古都,和这个民族一起经历沧桑。在随着时间的车轮来到20世纪20年代的时候,这个古都经历其建城史最悲惨的一次浩劫。
1926年4月17日,在西安城外一处黑压压的军营,一处平房内,一个中年小胡子统帅正在起草一份电令,电令内容概括起来,就只有两个字:围城。
随着军令下达,十万大军立即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围住了这个千年古都,围得像铁桶一样。
至此,这个曾经风华绝代的古都的噩梦便开始了。
下围城军令的那个小胡子统帅就是刘镇华,十万围城大军就是他的镇嵩军,但在当年,他们被称为匪军,可见其名声之臭。
1刘镇华,1883年生于河南巩义一个小商人家庭,父亲是做小买卖的,到他幼年时家道中落,由父亲教授《四书》《五经》,考中秀才。后来考入保定北洋优级师范学堂、保定法政专门学堂监狱科学习,毕业后在开封中州公学任庶务长。
因为他上过新学堂,思想还是比较激进的,1908年他参加了同盟会,开始在豫西一带从事反清革命活动。1911年辛亥革命前夕,刘镇华到嵩县羊山,动员那里由王天纵率领的一支“刀客”武装参加反清斗争。这个王天纵江湖出身,但反清意愿强烈,1898年他在嵩县杨山聚众拉杆,人称“中州大侠”。王手下有几个惯匪,他们是张治公、柴云升、憨玉锟,再加上这个秀才刘镇华,后世赫赫威名的镇嵩军领导班子就齐了。
后来辛亥革命爆发,刘镇华和王天纵一起投奔陕西督军张钫。由于刘镇华有文化,口才了得,处世精明,非一般旧军人可比,所以,他深得张钫重用。后来,由张钫推荐,他被袁世凯任命为嵩军协统兼豫西观察使及豫西剿匪总司令,就这样,刘镇华掌握了镇嵩军(王天纵被调到了北京,不几年就死了),又有豫西一块地盘,开始了他的军阀生涯。
因为部队靠近嵩山就取了一个嵩字和上刘镇华的镇字命名为“镇嵩军”,也有一种说法是刘镇华为了拍河南督军张镇芳的马屁,所以取这个名字。
镇嵩军官兵多为“刀客”出身,且与豫西土匪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他的镇嵩军名声并不好,当时河南督军张镇芳看不起这支军队就故意克扣军饷,想让镇嵩军自生自灭。
但处世精明的刘镇华直接去讨好袁世凯,方法也简单,就是杀了自己曾经的恩人、袁世凯的死对头张钫,投靠了袁世凯。于是,袁世凯便任命他为豫西镇守使、中将军衔,统领豫西二十二县。
但好景不长,袁世凯很快就死了,但这难不倒刘镇华这样的三姓家奴,接着他投靠了段琪瑞,不久又投靠了冯玉祥,并与老冯结拜为兄弟。
第一次直奉大战爆发后,冯玉祥出兵河南,打败了河南支持张作霖的军阀,被北京政府任命为河南督军,老冯就保举刘镇华当了陕西督军。说实话,冯玉祥对这个结义兄弟还真不错。
于是,刘镇华就开始了他执掌陕西的八年。这八年让他对陕西有了一个执念:这地方是我的!
这也为他几年后围困西安埋下了伏笔。
那年头中国太乱,都是各个大小军阀打来打去。时间来到1924年,刘镇华率兵出陕去跟吴佩孚干仗,结果大败,想再回陕西时,却被杨虎城等陕西本土军队阻止,没办法,他只能去山西投靠阎锡山。
两年后,吴佩孚后来东山再起,从湖北反攻河南。刘镇华抓住时机又得了吴的谅解,也跟着出山。老刘到了河南招集镇嵩军残部并招揽了一些红枪会,跟吴佩孚联合打垮了岳维峻二十万的国民军,镇嵩军又恢复到了十万人。吴大帅北上直隶和张作霖联合打冯玉祥,刘镇华则被任命为十四省讨贼联军陕甘总司令去陕西打国民二军残部。
刘镇华
就这样,1926年2月,阔别陕西两年之后的刘镇军又率军来到了陕西,再一次站在了他所喜爱的西安的城外,对西安这块肥肉,他一直念念不忘。
但是刘镇华自己不知道的是,许多陕西百姓对他是恨之入骨,因为镇嵩军所过之处是哀鸿遍野民不聊生,正是因为刘镇华的种种恶劣行为,使得十几万关中的百姓有家不能回,有的甚至妻离子散。
2当时守西安城的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杨虎城,杨虎城也是“刀客”出身,但极具革命意识,参加过反清斗争,后来投靠冯玉祥,当时他的部队是属于国民军第三军第三师。
另一个守城的将领叫李虎臣。
当时,守城部队一共有兵力9000人。但也就是这9000人,打退了刘镇华10万大军从这年2月一直到5月的攻城战。
西安城墙高耸坚固,易守难攻,刘镇华见久攻城不下,决定围城,他的意思很明白,要活活饿死西安城内的军民,逼他们出来投降。
刘镇华为什么要围而不攻呢?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统治过西安八年,对西安城的情况太熟悉了,知道西安城是个什么情况。
西安作为西部第一大城市,当时常住人口有15万以上,单单靠西安本地产的粮食根本不够城里面人食用,所以西安的粮食供应一直都是依靠外界补给,西安城一般会储存三个月的粮食,在平时假如有三天没有运粮车进入城大家都会有点恐慌。
也就是说西安城再没有粮食进城的情况下,最多能支撑三个月。所以,刘镇华才围城,他的算盘是,只要围上三个月,西安城会自动落入自己手中。
这算计是没错,不过,刘某人恰恰遗漏了一点,那就是人心,遗漏了西安人对他的痛恨。
城池被围后,杨虎城、李虎臣率全城军民坚守,他们身先士卒,多次参与作战。
杨虎城得知敌人要挖地洞、炸毁城墙的情报后,立即和李虎臣商量,派人挖堑壕,粉碎了镇嵩军的阴谋;当他发现守军口令被敌盗去并准备从城东北角大举夜袭时,又和李虎臣商量改了口令,并亲率部队到城东北增援。经一夜激战,打退敌人的进攻。
当然,最重要的是,如何保证城内粮食的供应。
幸好前一年,关中有两季的大丰收,一般的农户家庭都有很多的存粮,西安城内的地主和粮商也囤积了很多的粮食,根据杨虎城的统计,可以供全城的居民食用五个月之久,根据日后的形势来看,杨虎城当时的判断决定还是比较正确的。
不过,随着围城日期越来越久,尤其是随着大量难民涌进城内,粮食越来越不够吃了。
当时许多将士要赶走难民,但被杨虎城制止了,他说:“咱们军人打仗就是为了百姓,如果这时候赶他们走,我们守城又有什么意义?”
为此,他下令,不仅不赶走难民,还让城内的慈善团体好生收容这些难民。
当时城内收容的难民达到了六万人之多,每个人每天发一斤的馒头,小孩子发半斤,解决了这些难民的口食问题。
难民是有饭吃了,但这样一来,本能坚持六个月的城内粮食一下变得短缺了。
这一点,刘镇华也看在眼里,为了给城内的粮食来个釜底抽薪,他用了极阴损的一招:将西安城外的麦田烧了个干干净净。
这一招果然毒,到了五六月份,城内粮食的价格开始上涨,随着围城的时间越来越长,小麦的价格也越来越高。
粮食越来越不够,为了守成需要,有限的粮食要先供应给守城士兵,那些有钱的富户,他们可以通过高价弄来粮食,至于城内居民加难民一共近20万普通百姓可就惨了。
3熬过夏季,入秋之后,城内的饥荒就开始了。
最开始,城内民众是挖野菜、剥树皮吃,后来野菜和树皮吃干净了。为了找到更多的野菜,一些胆大的百姓深夜出城寻找,但这一点正中刘镇华的下怀,他们在远处蹲守只要看到出城的居民就直接杀害。
在这期间,许多民众吃起了油渣。这油渣可不是现在肥肉炼猪油剩下的油渣,而是以前榨桐油、榨芝麻油剩下的油渣,这种油渣是连猪都不吃的,都会被当成垃圾扔掉。但那个时候,人们已经顾不了许多了,都抢着吃,但这种东西吃多了会导致大便流血从而导致患恶染而死。
所以,当时吃油渣而死的人不在其数。
除了油渣,当时城内许多药铺里的中草药也被人弄来吃,结果很多人吃了有毒性的中草药吃死了。
那时,城内已不见活物。狗、猫、驴早早都被吃掉了,最后连战马也被分吃了。就连李虎臣自己的坐骑,他也拿出来让士兵宰杀吃掉,也鼓舞士气。
到了10月份后,西安气温聚降,甚至下起了雪,许多人不是饿死,就是冻死。到了这时,情况已经十分恶劣,开始到了人相食的一步。
据史料记载,当时城内,经常有人在半夜偷偷割死人的尸体,与其他肉一起做成包子混着卖,有人知道之后引起了城内的巨大恐慌,许多人都不敢买包子吃,即便是这样也没有阻挡吃人肉的行为。
至于发展到最后,一些恐怖的“人相食”行为,由于太过惨烈和惊悚,这里就不写了。
反正到了10月中旬以后,城内每日饿死者达数百人。到临近解围时,每日饿死者竟超过千人。
4终于,救兵来了。
1926年秋,国民军联军总司令冯玉祥任命孙良诚为援陕总指挥,命孙率第三路军长驱至关中救援西安。11月27日傍晚,孙良诚等部兵分3路,同时向镇嵩军发动总攻。
刘镇华见势不妙,带着总部人员仓皇向东逃跑。28日凌晨,西安城终于围解,四门大开。
西安围困解除了,城外的居民纷纷进城探亲,大批的粮食也得以进入到城内,城内饿殍遍地的惨状让人不忍直视。许多人家都是整家整家饿死。
粮食进来后,许多饿极的人大吃特吃,结果很多人被活活撑死。
从1924年4月起至11月止,这场围城历时8个月,历尽千辛万苦,幸得胜利。后来,由于守城将领是杨虎城和李虎臣,西安人把此战称为“二虎守长安”。
围城期间,西安城内病、饿、战死的军民达五万之众,约占当时西安城内人口的四分之一。
5最后简单说一下造成这一切罪恶的罪魁祸首刘镇华后来的下场。
此战之后,刘镇军给冯玉祥认错,又投靠了冯玉祥,不过后来中原大战,这个草头军阀再次出卖冯玉祥,又投靠了蒋介石,但并没有得到重用。之后,他便将军队交给了弟弟刘茂恩,自己出国游历去了。他弟弟刘茂恩也是一个见风使舵的货,投靠了蒋介石,但他没哥哥那么劣迹斑斑,所以蒋介石还是比较重用他。
远在国外的刘镇华得知蒋介石统一了中国,而弟弟又受蒋重用,于是便回了国,之后认识了蒋介石的头号幕僚、有当代“卧龙”之称的杨永泰。在杨的拉拢下他加入了政学系,被杨推举为安徽省主席,刘茂恩的部队也被调入安徽。之后,兄弟二人干起了“围剿”红军的罪恶勾当。这里说一句,著名革命烈士方志敏,就是被这两兄弟给杀害的。
坏事做多了,自然不会有好下场。
1936年杨永泰在湖北主席任上被枪杀,刘镇华听到消息后顿时给吓疯了,从此精神失常。这种情况下,自然不能做官了,1937年5月他被免去省长之职,从此脱离政治舞台。
抗日战争时期,他居住陕西城固;抗战胜利后,移居开封。1948年7月,迁居上海。1948年跟他弟弟刘茂恩一起去了台湾,1952年凄凉地病亡于台,结束了可耻可恶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