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最美的9首小诗:一个女子在诗人的诗中,永远不会老去

翱皓谈文化 2024-10-21 01:53:36

沈从文写作之初,诗即重要一体。他做新诗批评,把新诗研究带进大学课堂,撰写系列的新诗论。他主编《大公报·文艺》《益世报·文学周刊》对现代诗的推动,格外用力。他与新诗的关系,是创作者,也是批评家,还是助推的编辑。每一个方面,都有值得探讨的空间;综合起来,就是新诗史上一个丰富的存在。

黄昏

我不问鸟巢河有多少长,我不问萤火虫有多少光:你要去你莫骑流星去,你有热你永远是太阳。

你莫问我将向那儿飞,天上的岩鹰鸦雀都各有巢归。既是太阳到时候也应回山后,你只问月亮“明后里你来不来?”

(1932年4月30日《文艺月刊》3卷4号,署名芸芸。)

一个人的自述

我爱旅行,一种希奇的旅行。长夜对蓝天凝眸,追逐一颗曳银光星子,向太空无穷长殒。我常散步,举足无一定方向,或攀援登临,小阜平冈。或跟随个陌生微笑影子,慢慢走近天堂。我有热情,青春芳馥燃烧我这颗心。

写成诗歌,还将点燃千人心上的火把,这嘴唇却不曾沾近一个妇人。我很孤独,提起时有点害羞。这人间多少人都是又丑,又蠢,又懒惰,我心想,“上帝,你把这群人怎么办?”上帝说,“他人的事你不用管。”

(选自《沈从文诗集》)

情书(节选)

一个白日带走了一点青春, 日子虽不能毁坏我印象里你所给我的光明, 却慢慢的使我不同了。

一个女子在诗人的诗中, 永远不会老去, 但诗人他自己却老去了。

我想到这些, 我十分犹豫了。

生命是太脆薄的一种东西, 并不比一株花更经得住年月风雨, 用对自然倾心的眼, 反观人生。

使我不能不觉得热情的可珍, 而看重人与人凑巧的藤葛。 在同一人事上, 第二次的凑巧是不会有的。

我生平只看过一回满月。 我也安慰自己过, 我说: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 看过许多次数的云, 喝过许多种类的酒, 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我应该为自己庆幸。望着北平高空明蓝的天,使人只想下跪,你给我的影响恰如这天空,距离得那么远。我日里望着,晚上做梦,总梦着生着翅膀,向上飞去。向上飞去,便看到许多星子,都成为你的眼睛了。

(选自1931年6月《沈从文家书》)

我喜欢你

你的聪明像一只鹿,你的别的许多德性又像一匹羊,我愿意来同羊温存,又耽心鹿因此受了虚惊,故在你面前只得学成如此沉默;(几乎近于抑郁了的沉默!)你怎么能知?

我贫乏到一切:我不有美丽的毛羽,并那用言语来装饰他热情的本能亦无!脸上不会像别人能挂上点殷勤,嘴角也不会怎样来常深着微笑,眼睛又是那样笨——追不上你意思所在。

别人对我无意中念到你的名字,我心就抖战,身就沁汗!并不当到别人,只在那有星子的夜里,我才敢低低的喊叫你底名字。

二月于北京

(1926年3月,晨报副刊,署名小兵)

说是总有那么一天,你的身体成了我极熟的地方,那转弯抹角,那小阜平冈;一草一木我全知道清清楚楚,虽在黑暗里我也不至于迷途。如今这一天居然来了。

我嗅惯着了你身上的香味,如同吃惯了樱桃的竹雀; 辨得出樱桃香味。

樱桃与桑葚以及地莓味道的不同,虽然这竹雀并不曾吃过 桑葚与地莓也明白的。

你是一枝柳,有风时是动,无风时是动:但在大风摇你撼你一阵过后,你再也不能动了。我思量永远是风,是你的风。

(本篇发表于1928年1月10日《新月》第1卷9号,署名甲辰。)

萤火

雨休息了,谢谢它:

今夜不再搅碎我的幽梦。我需要一个像昨夜那么闪着青光的萤虫进来,好让它满房乱飞,把柔软的青色光炬,照到顶棚,照到墙上。

在寂寞里,它能给人带进来的安慰,比它翅子还大,比它尾部光炬还多。它自己想是不知道什么寂寞的吧,静夜里,幽灵似的,每每还独自在我们的廊檐下徘徊!

能得着小孩子的爱,能得着大人们的怜,能得着怀有秋意的感伤者同情,它是有福了。

怎么这样值得爱怜的小东西还须受人幽囚呢?想起市场货摊上那些小小铁丝笼,使我为它命运而悲伤。原来,从憎恶里,你可以取到自由:人若爱你,他就愿意你进他造就的囚笼里去!

(初次发表于《鸭子》集中)

春月

虽不如秋来皎洁,但朦胧憧憬:又另有一种凄凉意味。

有软软东风,飘裙拂鬓;春寒似犹堪怯!

何处济亮笛声,若诉烦冤,跑来庭院?

嗅着淡淡荼蘼,人如在,黯澹烟霭里。

(1925年5月,晨报副刊,署名休芸芸)

残冬

横巷的这头,横巷的那头,徒弟们的手指解了冻,小铺子里扬出之面杖声已不像昨日般生涩了。

朋友们中人讨论到夹衫料子,大路上的行人,已不复肩缩如惊后之刺猪,街头屋角,留着既污之余雪。

电线上挂了些小小无所归的风筝,孩子的心又挂在风筝上面。

轻薄的杨柳,做着新梦——梦到又穿起一身淡黄裙裳,嫁与东风!——十五年元日

(1926年3月,晨报副刊,署名小兵)

薄暮

一块绸子,灰灰的天!点了小的“亮圆”;——白纸样剪成的“亮圆!”我们据了土堆,头上草虫乱飞。

平林漠漠,前村模样!烟雾平平浮漾!——长帛样振荡的浮漾!不见一盏小灯,遥闻唤鸡声音

(1926年6月,晨报副刊,署名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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