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世界之梦中的妈妈

一、水果

“孩子、孩子！起床了，该吃早饭了！”洁白的床单旁，女人轻轻呼唤着。

“嗯？”躺在床上的男孩，睡眼惺忪。

“瞧你，睡得都糊涂了。快起来，妈妈给你切好水果沙拉了。”女人的声音满是慈爱。

“妈——妈——”男孩的声音有些诧异，似乎还带着没有睡醒的迷茫。

“嗯。”慈爱的声音继续着，“记得得用牙签挑着吃，千万别用手抓。那样，既没有礼貌，也不卫生。”

“好的，谢谢妈妈了！”男孩兴奋地跳下了床。

“人是怎么死的？”微胖警官低沉的声音问道。

“被别人用烧烤的铁签扎破了喉咙。”法医简短的回答。他缓缓拉起面前的白布，让下面的尸体呈现在身旁人面前。

“嘶——”警官嘴里不成文的声音，透出了浓厚的唏嘘和厌恶。因为，身前的尸体脸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血孔，已经看不出往日的模样。

“铁签很尖锐，几乎每一下都伤到了骨头。”法医的声音又响起，“不过，所幸的是:致命伤是第一下，死者死前并没有受到太多的痛苦。”

二、牛排

“妈妈，昨天的水果真好吃！”坐在餐桌旁等待的男孩，一脸开心。

“孩子，只要你喜欢就好。”忙碌着的，是女人清瘦曼妙的背影。

“只是——那些水果块好不听话，总是从竹签上滑下来，我扎了好几次才能吃上。”

“所以呢，为了不让我的宝贝孩子再费力气，今天我们来吃这个——”女人干练地把一块刚刚煎好的牛排，摆放在男孩面前。

“记得，先用刀把牛排切开，再用叉子……”她将餐具递过来的同时，耐心嘱咐道。

“虽然没有吃过，可我还是在电视机看到过。妈妈，你不用担心！”女人的话还没说完，男孩就打断了。

她笑了笑，轻轻抚摸起男孩的短发。

白布被缓缓揭起，露出了尸体苍白的面容，他的死相诉说了他死前受到的无尽痛苦。

“居然是个年轻人，小小年纪的可惜了！”微胖警官眉头微皱。

“刚才那具尸体也是个青年，只不过性别不一样罢了。据调查，他们两个还是情侣。”法医解释道。倏地，他脸上飘过一缕狡黠，似是在考验警官，“猜猜，他是怎么死的？”

“心脏被强行离开了他的身体，导致生命失去本该正常的维系。”望着死者身上刺眼的窟窿，警官顺畅地说着。

“早就听说，你是法医学出身。果然！”法医的语气透出赞许。

“凶器是什么？”警官没有接他的茬。

“切开肚皮的，是西餐用的刀子；挖出心脏的，是西餐用的叉子。”那个“挖”字，说出时的力度很大，让警官联想到死者痛苦的表情。

三、排骨

“孩子，真不好意思！这次的饭食妈妈一个人忙不过来，可以请你帮忙吗？”女人的脸上写满歉意。

“当然愿意。妈妈做的饭菜真好吃！”

“真是妈妈的好孩子。”女人微笑着点点头。“冰箱的下层放了许多猪肋骨，你去把它们砍成碎块，就用餐柜上的那把切菜刀。然后，妈妈给你炖排骨吃。”她伸手指向厨房。

“第三个死者是怎么个情况？”顺着微胖警官的视线，那具尸体虽然有白布稳稳的盖着，可还是有许多条清晰的鲜红，从里面渗透出来，勾勒出妖异的图腾。仿佛有无数嗜血的异灵，在试图冲破困着它们的白色结界。

“男性，身体被肢解，失血过多而死。让他肢体永久分居的，就是一把锋利却普普通通的菜刀。这个，还是不要看了，别影响到今天的食欲。”法医的话里，充满调侃意味。

“哼哼！”警官露出一丝冷笑。“说到食欲，我还真是奇怪：为什么杀人的凶器都是和食物有关？”

“大概，”法医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栋别墅里，只有厨房能够寻找到杀人的工具。”

四、鹦鹉

依偎在女人怀抱里的男孩，正静静享受着母爱。悦耳的叫声不时回荡在屋子里，那是挂在窗口的一只鹦鹉，蓝色的羽翅，绿色的绒毛，煞是好看。

“孩子，想尝尝它的肉吗？”女人温和的声音传来。

“吃鹦鹉肉？我好像没听说过！”男孩感到一阵新奇。

“相信妈妈的厨艺，去把它捉来吧。”女人的口气温和，却充实着不可抗拒。

“这是最后一个死者了，是被凶手用腕力扼杀——也就是掐死的。”

“死法可算是脱离了厨房。”在心里，微胖警官这么想到。

地上，被扼死的女孩口鼻大张，眼珠外凸，额角的青筋暴起，一身蓝绿相间的裙子也凌乱不堪——她死前应该挣扎了许久。

四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一夜间饕餮在这栋别墅中，事发时的情景是要有多么的凄惨！警官不禁一阵惆怅。

良久，他歪头问下属:“凶手现在在哪？”

五、血案

鹦鹉的个头虽然小，挣扎的力量却异常大。男孩费了很大力气，才让它不再动弹。

当他兴奋地回过头来，要把手中的东西递给妈妈时。却发现，他的妈妈正冰冷的看着他，透着寒气的眼睛似乎要将他溺毙。

“妈妈……你?”男孩顿时愣住了。

女人并没有更多的举动，她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她身体遮挡住的事物，逐渐在她的轮廓里清晰起来。最终，女人消失在了男孩的视线里，就好像从未出现一样。可那道凌厉的目光，却狠狠烙在男孩的心里。

一瞬间，母子曾经共处的温馨房间不见了，窗外漫过的碎金不见了。眼前换成了一间宽大却又似曾相识的屋子，三个染着鲜血的身体，散落在里面，分外骇人。窗外，阴沉的天抹下黯淡的阴晦，似是在为屋子里的诡异作陪衬。下意识的，男孩看向手里的东西：那哪里是鹦鹉，分明是纤细白皙的脖颈，正拖曳着了无生气的身体！

“妈妈……这是怎么了……你别丢下我啊！妈妈——”恢复意识后的男孩，发疯般呼喊起来。

2013年6月中旬，在北方山区的一栋别墅里，一宗血案浸染了雨意纷飞的高考季节。

那时，五个刚刚结束人生一次重要选择的高中生，共是三男两女，结伴到这里度假游玩。本来一切都好的他们，却在入住别墅的当晚，纷纷罹难其中。殒命的四个人，死相的可怖一个胜过一个。而幸存的男生，居然恰恰就是凶手。

究竟该男生为何要对四位同学痛下杀手，手段又极其狠毒？一直是困扰大众的谜团。

据悉，该男生性格随和，绝不是惨无人道之人。几个同学平时关系融洽，不存在隔阂，不然也不会聚在这里。

案发第二日上午，附近的住户有人经过别墅外时，听到里面传出撕心裂肺的叫声，不觉骇人。细听下，应是有人在呼唤妈妈。路人好奇之下，透过打开的窗户来看，竟看到屋内血腥场景，及声音源头——坐在地面嚎哭的男生，他的身上满是血污。大惊之余，路人报了警，才让这场血案公之于众。

据警方详细调查，案发时别墅中除了五名高中生，再不存在任何人。杀害四个死者的凶器都在别墅中找到，加上里面的指纹、足迹、毛发等有用线索，无一不证明凶手正是那个活着的男生。

鉴于血案的地点是在别墅大厅，死者散乱分布在沙发周围，桌上的食物酒水一片狼藉。警方断定应是案发当晚，众高中生在这里开怀畅饮。酒酣之际，四名死者疏于防范，给了凶手可趁之机。也就没有发出呼救的声音，容外界听到。

回到凶手为何要行凶上面。男生一直不肯承认自己杀人。他依据自己残存的记忆，坚持说自己那晚没喝多少酒便醉倒，之后发生了什么便不知晓。

但他却十分肯定的说，自己喝醉后梦到了去世许久的妈妈。在梦中，妈妈为他做饭，他为妈妈打下手，他们一起度过了快乐的时光。这些场景，犹如历历在目般，自男生的口中吐出，审讯的警方一时也难以判断真伪。

可是，关于男生所说的和妈妈一起吃饭、做饭的情景，却鬼使神差般符合了法医还原的的死者遇害过程。这不禁使警方汗毛一凛!

为避免事态的影响恶化，又加上男生的言行一直疯狂难安，警方最终做出决断：该男生因患有精神疾病，在睡梦中出现幻觉，杀死了同屋的四个同学。鉴于男生已疯，不能以常人定罪，送入精神病院接受医疗。

六、真相

傍晚，雨肆无忌惮的下起。夕阳本艳，刚刚却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黑云，将天地笼罩在阴暗潮湿中。

一家小饭馆里，几个忙碌完活计的工地民工，在喝酒的同时谈论着。

“听说了没，县城外南山脚上的那栋大房子里，不久前发生了杀人案，死了好几个人，都是在咱们这儿中学就读的学生！”其中，一个壮实的中年男人，正滔滔不绝地讲着案件始末。

“嘿呦，你还当作新闻传呢！告诉你吧，当时就是我打的110！那天我去送儿子上学，回来时被里面的样子吓坏了。真是太惨了——”另一个黝黑男人，语气里透着几丝余悸。

此言一出，旁边的人都纷纷问他当时的情景。

“果然，这里还是少不了血腥和杀戮。”一声苍老的叹息插了进来，那是饭馆的老板——一个头发稀微的古稀老人。

“大爷，听你这话，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壮实的男人问道。

“说来也无妨。”老人停下手头事宜，缓缓讲道，“四十多年前，有个盗贼遛进那栋别墅里偷东西，恰好被主人撞见。为了灭口，盗贼毫不留情的杀死了主人。

“别墅的主人，是个独居的中年女人，有些姿色。听说在厨艺上很有几把刷子。

“她惨死以后，那栋房子就荒废了，而凶手也一直没有抓到。后来，经常有人在别墅外看到，里面有个似乎是在下厨的女人身影。女人死后大约一年，路过别墅外的人，总是闻到里面传出阵阵腐味。几个大胆的人结伴进去，竟发现一具腐尸摆放在餐厅的餐桌上，其手臂和腿脚，已经被切成片状。加上旁边放着的餐具酱料，仿佛是有人在摆下一席盛大的饕餮之宴。听进去的人说，当时餐厅里光线暗淡，唯一的光源，是餐桌上放的几柄烛台。昏黄的火光，无常的晃动，让这场“饕餮盛宴”更加诡异。后来经过当局确认，这个人正是杀死女主人的贼徒。

“种种诡异的事情，让这栋大房子弥漫着恐怖气息，曾一度是人们望而却步的场所。”

“后来呢？”男人继续问道。

“后来，虽然有阴晦的事情发生。但这里还是几易其主。因为，近几十年，人们的流动较大，许多知情的人迁居他处，或是已经不在人世；新搬来的人，又或是如你们一样的年轻一代，大多不怎么了解。又毕竟，这里的环境位置确实很清幽。”

“有听说，这栋别墅现在被一个开发商盘下了。他的儿子，就是在这次的杀人案里，被肢解成十几块。也是他，邀请几个同学来这里聚的会。”矮个男人作出补充。

“那就对了。每每有活人入住里面，总是伴随怪事甚至血案的发生。大概，是那位女主人一直怨气未平的缘故吧。”老人又一次叹息。

外面，浓浓的暗，混着叹息声旋铺在阴冷的雨水里。

昏暗的铁栏里，充斥着空虚与凄清。男孩把身体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似是在躲避是非分明的光明。不时的，他的嘴里会传来几声期期艾艾。

“他在说什么？”微胖警官问道。

“大概意思是‘妈妈，你去哪里了，不要丢下我’。通过近几个月的观察，他每天说的话，基本就是这些。”回答的，是男孩的主治医生。

“他的表现只有这些吗？”警官继续问。

“基本上就是现在这样。偶尔，也会大声哭喊，但内容不外乎也是这些。”

“可怜的孩子。”说话的是那位法医，“这五个高中生里，只有他没有父母。好不容易，在梦里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妈妈，却成了一场血案的导火索。”

“为什么他会杀人？”

“或许，是长久的孤单，在梦到妈妈的一瞬间，激发了太多的激动不已。同时，也滋养出无意识也无由来的杀意吧。”法医对主治医生的提问做出解释，“他以后就一直这样了吗？”

“很大可能是的。我们已经用了不少药物，试图缓解他的失常，可都没有奏效。”医生的话很无奈。

“终究，他还能活着。他还能温存着妈妈给他的爱，带些这股子执念生存下去。对于没有父母的他，也不一定是坏事。”法医感叹道。

“但愿是这样。只可惜，他那所谓的妈妈，恐怕并不值得他去温存。”警官的话响起，令法医心中一震。

“你的意思是？”他嗅出了这番话中隐含着什么。

“还记得在录口供时，这个男孩能够把梦中和妈妈的事说的清清楚楚，却始终描绘不清妈妈的外貌吗？除了这些，他也从来没再提过其他有关他妈妈的事情。此外，我们做过许多调查，这个男孩周围的人，都没有听说过他妈妈的事。

“更深入的调查，我了解到。这个男孩确实是个孤儿，他出生不久就被遗弃街头，是福利院的院长把他抱回去抚养，资助他上学。为了不让别人瞧不起自己，男孩一直没有向外人提过身世。换句话说，男孩他根本没有父母，自然也就不会知道妈妈的长相，以及讲出与妈妈的相关的事情。”

“也就是说——”法医不禁睁大了双眼。

“没错，男孩被那些梦境骗了。”警官继续解释，“我们问过老一辈人，那栋别墅里面很不太平。存在于里面的诡异事物，变成男孩所谓的‘妈妈’，利用他杀死了其他人。那些男孩所认为和‘妈妈’的快乐场景，却是现实里血腥残忍的杀戮，这能算得上快乐的事情吗？能值得去温存吗？

“最终，在利用完男孩后，那个诡异的事物离开了，却把现实、残酷的烂摊子留给他。蒙蔽其中的男孩，渴望母爱的男孩，却还在心心念念这位所谓的‘妈妈’。是不是很可笑，也很可悲？

“一切，不过是诡异事物在和男孩开的一个玩笑罢了。”警官的话语，透出无尽的悲哀。

“喂喂，我们可是无神论者！怎么能用鬼神之说解释这件事?”身旁的医生不解道。

“我同意这种说法。”警官没有说话，法医却开口了，“世事无常，许多事情是不能用常理来解释的。”

一时间，所有人沉默了，不再开口的主治医生似乎也默许了这些，时间在沉寂中静静流淌。间或的，能听到几声呜咽，那时阴影中的男孩在呼唤他的妈妈。

阳光从窗外射了进来，灰尘在金色的光柱中舞动。伴着这些灰尘，一种莫大的悲哀氤氲而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