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人种树,后人乘凉,五胡乱华中笑到最后的拓跋珪减少了试错成本

采蓝说历史 2024-08-12 19:15:00

成功的本质是什么?个人觉得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不断试错、不断纠偏,进而减少瑕疵和漏洞的一个系统工程。当然对于那些一出生就成长在罗马城里的幸运儿来说,另当别论,因为他们不需要经历条条道路通罗马的尝试过程。

底层人对于成功者有着天生的敬畏和仰望,这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我希望大家不要只看结果,更要看过程和背后逻辑,其实很多人的成功是因为他们站在了一代又一代人巨人的肩膀上而取得的。举个例子,没有秦始皇,就没有成功摸着石头过河的汉高祖,汉承秦制,汉朝的繁荣兴盛跟秦朝的奠定基础、提供模板不无关系。同样,隋唐一体也是一个道理。

在这么一个基础上,我们来讨论一下黑暗历史“五胡乱华”为什么最后集大成的是拓跋鲜卑?前面的四胡在风云激荡的竞争中沦为炮灰自然是一个重要因素,硝烟战场,冲在前面的人危险系数自然更高,这个很好理解。但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是先行者为后来者提供经验模板和避坑指南,这一点拓跋珪自然是一个捡漏子的幸运儿。

话不多说,我们一起来看看拓跋珪构建北魏统治框架的具体过程吧!

拓跋珪攻打后燕历时一年半,艰苦卓绝地把慕容宝赶到了东北老家龙城,拿下了后燕国都中山城,逼着慕容德弃邺城而南渡黄河,进而一举拿下了河北全境。这一战堪称北魏奠基之战,此战之后,整个北境内,再无可以阻挡北魏再进一步的势力存在。

河北大局已定后,征战多时的拓跋珪也身心疲惫了,再加上离家已久,急需回去整顿大后方,便立马准备班师回朝了。怎么回去呢?拓跋珪派出万人工程队,先行打通当初慕容垂攻取平城的那条路,将其打造为高速公路。这样一来,并州与冀州之间联通就更为便利了,军事、经济价值都极高。

自邺还中山,将北归,发卒万人治直道,自望都凿恒岭至代五百馀里

拓跋珪为啥能这么独具慧眼地开发这么一条并州与冀州之间的大动脉呢?说实话,还是受了慕容垂的启发,当初你慕容垂走这条路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现在我拿下了整个河北,把这条路公开修成了高速公路,对外可以防止类似于慕容垂的奇袭,对内可以实现并州、冀州连体的战略投放。这就是典型的汲取前人的经验成就和完善自己的成功案例。

398年正月二十八,拓跋珪开始从中山启程北归。而刚刚被拿下的河北则享受了战败方的标准待遇——被强行拆迁,所有的核心资产、危险分子都必须被转移和监管。河北大地的数十万人口被押送到魏国充当填充剂了。

辛酉,车驾发自中山,至于望都尧山。徙山东六州民吏及徒何、高丽杂夷三十六万,百工伎巧十万余口,以充京师

只要没人了,你河北大地再怎么想翻天,也折腾不出什么大的动静来。请大家记住,人在大多数情况下,永远是成功的第一要素,事在人为也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也好,其实都是在讲以人为本的道理。

走之前,拓跋珪担心河北生变,于是命拓跋仪镇守中山总督河北;命抚军大将军拓跋遵镇守渤海郡之合口(沧县)。

但河北毕竟是刚刚平定的,要立马做到万众归心是不太可能的。在拓跋珪走后,右将军尹国很有想法,打算谋袭信都也做个乱世枭雄,结果被安南将军长孙嵩斩首;博陵、勃海、章武各地在大魔王拓跋珪走后,也是各种小动作不断,但都被拓跋遵相继剿平。还有拓跋珪的舅舅广川太守贺赖卢对战后分红不满,再加上贺兰部早已跟拓跋珪结仇,于是便袭杀冀州刺史王辅,驱使冀州守兵一路洗掠阳平、顿丘各郡后南渡黄河投奔了南燕,被慕容德封为了并州刺史,广宁王。

远在龙城的败家子慕容宝一听说命中克星拓跋珪回到大草原了,也来了精神,准备来个“反攻大陆”,但是慕容宝那感人的战绩让部下难以产生为其征战的兴趣和激情,所以厌战的军官们发起了一场兵变,差点要了慕容宝的小命。

惊险万分躲过一劫的慕容宝躲得了初一却没躲过十五,没过多久就被舅姥爷(慕容垂的舅舅)兼亲家(慕容盛的岳父)给弄死了。这位慕容家最为痛心的败家子终于走完了他的一生,从此不再代表慕容家给人送礼了。

总而言之,拓跋珪北归之后,河北大地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小风浪这是正常的,伤害性其实不大,主要就是一种情绪和态度的宣泄和表达。

二月份,拓跋珪的大部队来到了繁峙(今山西应县东北),拓跋珪觉得这地方离那数十万战俘的原始家园已经够远了,可以设置安置区了,于是便给那些农奴们分发耕牛和耕田。意思很明显,打仗很危险,大伙就别瞎掺和了,在这给我好好种地交粮,吃口安稳饭比啥都强。你们以后就不要有其他想法了。

二月,车驾自中山幸繁宫,更选屯卫。诏给内徙新民耕牛,计口受田

拓跋珪为什么选择繁峙作为安置区呢?这个地方位于大同盆地腹地,周边河道纵横,土地在北方算得上是肥沃的,属于理想型的产粮区。把战俘安置在“努力便能出成果”的农耕区,才能慢慢消除他们内心的怨恨和戾气。

处理完战俘事宜后,归国的拓跋珪便开始着手他之前尝试失败的“编户齐民”工程了。关于“编户齐民”的本质和意义,在之前的文章中已经详细介绍过了,就不再赘述。此时的拓跋珪今非昔比,凭借绝对的实力和权威,“编户齐民”工程还算推进得比较顺利,当然跟他此时还是局部试点也无关系。

六月丙子,拓跋珪又召集群臣商议公司注册商标的问题。当时,几乎所有的大臣都说,咱们祖上就是用“代”这个商标,沿袭下去就行了。只有黄门侍郎崔宏说,“代”字号虽然历史悠久、深入人心,但是咱们走运发迹却是最近这些年的事情,登国之初咱们就用了“魏”这个招牌了。魏者,大名,神州上国,强者不做改变,还是魏的国号更好。

拓跋珪自然也是更愿意挂牌自己亲手创立的自主品牌,所以便顺势接受了崔宏的建议,正式把“定国号为魏”写进了魏国的宪法。

这里插一句,这个崔宏便是北魏名臣崔浩的父亲,后来改任吏部尚书,总裁律令、朝仪、官制,又通制三十六曹,为北魏最初的国家操作系统建构立下了汗马功劳,死后获赠司空,谥号“文贞”,极尽哀荣。算得上是清河崔氏家族崛起的奠基人了。

七月,拓跋珪迁都平城,营建宫殿,立社稷坛,筑造宗庙,每年春分、夏至、秋分、冬至以及腊日祭祀五次。为啥要迁都平城呢?因为总部和各职能部门不能脱离生产现场、抗战前线太近或太远,关系到战略纵深和战略投放能力两个关键问题。

八月,拓跋珪命令相关部门确定京师的区域划分,标明道路的名称和里程,统一重量和长度的计量单位。

八月,诏有司正封畿,制郊甸,端径术,标道里,平五权,较五量,定五度

这一幕大家熟悉吗?不就是草原版的“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吗?这一制度设计的创始人便是祖龙秦始皇,是中国封建制度的奠基之作,影响中国历史几千年,意义和价值无与伦比。拓跋珪偷师秦始皇这一招,是北魏后面腾飞的民生制度保障。

十二月初二,拓跋珪正式继皇帝位,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天兴,朝野上下全部束发汉化,建祖庙,定礼仪、祭祀之俗,用崔宏之议,自称黄帝后人,崇土德。

至此,北魏完成了从一个组合式的工程队到一个秩序清晰、组织严密的正规公司的艰难蜕变。这一点,对于草原部落来说,可以说是前无古人的。之前的匈奴、羯族、氐族、慕容鲜卑都没有像拓跋鲜卑进化得如此完全。

完成公司上市的全部操作之后,拓跋珪又杀了一个回马枪,对内部秩序进行了新一轮的整顿。这一次,他彻底离散了诸部成为编户,与此同时又把六州二十二郡的官员和豪族大户二千多家都拆迁到了平城看管,东至代郡(广灵县东北),西至善无(右玉县威远镇),南至阴馆(朔州市朔城区),北至参合陂(岱海)的地区,全都划入京畿范围之内。京师之外的八个方向则设置了八部帅,对未被离散部落分别加以监管。

徙六州二十二郡守宰、豪杰二千家于代都,东至代都,西及善无,南极陰馆,北尽参合,皆为畿内,其外四方、四维置八部师以监之

拓跋珪这次开国大规划设计,奠定了北魏后面一个世纪的核心竞争力。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他关于“畿内”和“畿外”的划分其实就是所谓的“编户齐民”。

所谓的“畿内”,被设置成了屯田区。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核心稳定的经济区。

天兴初,制定京邑,东至代郡,西及善无,南极阴馆,北尽参合,为畿内之田

畿内的八个方向,各安排一个大夫管理屯田之民,各有属官,谓之“八部大夫。”相当于设置了内陆八个省,八部大夫就相当于省委书记。

四方、四维每面各置一人,以拟八座,谓之八国。大夫掌部民,各有属官,常侍、待诏值左右,出入王命

至于军事上,八部各安排一个部帅去进行政治军事监管,相当又设置了八个军区司令。

其外四方四维则置八部帅以监之

至于畿外呢?则还是保持了草原的原生态结构,鞭长莫及嘛,没办法一竿子插到底,让他们在熟悉的环境下继续奔跑一段时间更有利于整个魏国的生态和谐,他们的监督者也是被称为“帅”。相当于军事、政治、经济包干模式。

北魏这种“一国两制”有什么好处呢?首先解决了游牧民族没有定点发展的文化和意识问题,提供了可持续发展的模板,畿内的百姓就跟中原的汉人相差无几了。而在畿外继续保留了草原的原生态结构,则缓冲了民族和文化的矛盾,让游牧民族尚武的基因继续得以保留和发展。

当然,拓跋珪在进行北魏统治规划时,也向中原政权看齐,进行了等级划分。“宗族十姓”是北魏阶层的第一梯队,“内人诸姓”是第二梯队,“四方诸部”则是第三梯队。“宗族十姓”就不要多说了,相当于北魏的黄金家族群体;而“内人诸姓”则是一些中途加盟的军功阶层;“四方诸部”则是北魏逐步打服但没有消灭的外围部落。

这是一种什么政治结构呢?相当于中原政权最初的“君、臣、民”三元结构,北魏皇室或者就叫鲜卑拓跋部团结好其余的帝国九姓,管理好给他们做事的内人诸姓,压榨边缘化的四方诸部并震慑他们不敢作乱,就能保证北魏的局势不会大乱。

但是拓跋珪这个野心家并不会满足于那种循序渐进的慢节奏的,继位后的第二个月,他就迫不及待地对那些痛感不是很强的四方诸部动刀子了,他要打散人家的原生结构,把人家的核心资产(人口和土地)登记在册,相当于给人家颁发一个户口簿,让人家彻底告别之前自由自在的生活。

凡此“四方诸部”,岁时朝贡,登国初,太祖散诸部落,始同为编民

尽管这种伤害性极强的动作引起了很多草原部落的奋起反抗,但此时的拓跋珪与北魏已经变得势大力沉了,在绝对实力的保驾护航下,拓跋珪还是将他的“编户齐民”持续推行下去了,北魏很多草原上套马的汉子自此逐渐彻底与在草原上策马奔腾的生活告别了。比较著名的便是拓跋珪舅舅的贺兰部,作为拓跋珪最大的恩人之一,他们被拓跋珪阴了之后,再也回不到从前了,逐渐被驯化,首领贺讷也被剥夺了直接领导部落的权力,成为了养老干部。

贺讷从太祖平定中原,拜安远将军。其后离散诸部,分土定居,不听迁徙,其君长大人皆同编户。贺讷以元舅,甚见尊重,然无统领。以寿终于家

至此,历时12年,拓跋珪拓跋珪灭独孤、并贺兰、屠铁弗,吞后燕,消灭压平了一个又一个外部势力,最终携灭燕的大胜之威,终于彻底达到了离散诸部的目的。终于把草原政权的升级改造给完成了。草原政权的核心问题是什么:资源分散、纪律松散、结构多元,难以自上而下地拧成一根绳,拓跋珪在吸取了前人的经验和教训的基础上,铁腕地完成了这种脱胎换骨的改造,这是他了不起的魄力体现。

但是,在肯定拓跋珪的魄力和手腕之余,咱们也要客观地看到拓跋珪成功的本质和逻辑,他的成功确实很应景一句话“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没有匈奴屠各、羯族、氐人、慕容鲜卑这四代人的无限试错,他是不可能成为北方胡人的集大成者的。

五胡第一棒的匈奴屠各部的兴起密码是啥?是西晋离心离德,匈奴屠各部团结了六夷杂胡成立了“单于台”,然后兴风作浪,这个他们的老祖宗两汉匈奴其实没啥太大区别。最后,由于内乱,有氐族背景的刘乂被杀了,屠各部和六夷杂胡失去了连接纽带,六夷杂胡转而投奔石勒,匈奴汉开始衰落了。

五胡第二棒的杂胡羯赵呢?他们其实就是团结了所有杂胡和汉奸去奴役汉人,但杂胡之间氐、羌、乌桓等林立分明,最终在石虎死后群胡各怀异心下,由汉人养孙的冉闵展开了种族屠杀,羯赵就此退下历史舞台。

五胡第三棒的慕容鲜卑,靠着庞大的自家体量团结了河北汉人雄踞关东,但由于军贪和腐败,最终倒在了自己身上,并没能来得及对关东杂胡进行汉化编户。

五胡第四棒的氐苻,虽然将关中建设成了民族园,但并没有最终将慕容鲜卑、姚羌等异族部落进行离散编户,仅仅在遥远的代北对拓跋部实行了部落离散的试点,最终淝水之战后,未被离散的各民族各部纷纷雄起走向了复国的道路。

纵观前面四胡的衰亡,其实都是亡于一个核心问题,那就是没能及时打造一个相互融合的有机整体,更多还是各族群在各怀鬼胎、各自为战,所以才导致其兴也勃其亡也忽。

但是,到了拓跋珪这里情况完全一样,他从小生活在苻坚、慕容垂两位大神身边,横跨慕容鲜卑和氐符两个无限接近成功的时代,他的起点被无限拔高了,拿着苻坚和慕容垂的败亡分析报告,他就知道要怎么去做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是我的族人,必须要驯化他们,野马虽然跑得快,但是性子烈,容易掀翻主人,必须将他们全部驯化为家马,才能随心所欲地去驾驭他们。

这种经验和见识,我们事后来看,似乎并不算什么,但是如果我们是当局者,或许光靠自己的摸索和冥想是一辈子也突破不了的。知易行难,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去摸索、实践,这或许才是世间唯一的快捷通道。

随着拓跋珪于398年12月正式称帝,把绝大多数的杂胡改造成了中国式农民,五胡乱华的篇章也就基本落幕了。这百年大乱,告诉了我们一个深刻而又残忍的事实,所谓的民族大融合,其实先是血腥的战争征服,然后是强奸式的改造驯化,最后才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所谓融合。

作为一个时代的终结者和另一个时代的开启者,因缘际会的拓跋珪确实配得起那些赞誉,但是从尊重客观事实的角度来讲,他确实是得益于前人的无限试错和铺路。这就好比大家都知道东汉宦官蔡伦发明了纸张,却根本不关心在蔡伦之前已经有很多人在默默地尝试生产纸张了,而且基本上已经无限成功了。也好比有些项目研究,几代人的苦心孤诣和孜孜不倦都差那么临门一脚,继任者却福至心灵地完成了最后一步。咱们要学会去尊重那些光环加身的成功者,更要尊重那些铺路试错的奋斗者。

世之成功,大抵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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