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开平十九年,末代波斯王子来到盛世长安求援,一番艰难获得了天子支持,踏上了复国的归途。
唯有一个黛绿眼珠的波斯少年被父亲当作质子留在了天子身边。
令人意外的,纳尔希耶生长在长安,没有任何的格格不入。
他聪慧机敏,活泼伶俐,深得帝妃喜爱;
吟诗作对、打猎马球,他比长安子弟更加擅长;
与皇子交游,同商人饮酒,游走于宫廷和市井间,他游刃有余。
但可是在半个长安城中识得他的人中,还是有一个女孩,一位不会说话的公主,能够一眼看穿他的郁与忧。
文案二
生在盛世,身为当今天子与孟淑妃的幺女,仪安公主似乎一降生便注定拥有万千宠爱。可美中不足的是,她生来有哑疾。
因着不会说话,她自幼便被寄养在国公府,终年难与父母相见。她的姐妹们或高贵优雅,或天真烂漫,唯有她自卑又胆小。
好在,她还有一个波斯来的少年朋友,同她一起长大。
刚认识时的日常:
纳尔希耶:&、%\\$¥^
公主:……
纳尔希耶:,?~。。\"_@/(\"
公主:……
纳尔希耶:▽△◇◇▽♀△☆◇●●▲
公主拿手比划兼点头:(你说得对)
精选片段:
这一年,长安的初雪来得格外早些。
城东茂国公府的角落里,一座毫不起眼的僻静院落中,一位小娘子甫踏出了房门,便发觉有雪花落在自己眼前。
没有着裘衣,身上木棉锦的冬衣似乎不够抵御骤然而来的风雪。但她略权衡了下,自己又不是出远门,那便快些走,快些回来便是了。
出了樨花院,沿着窄窄的巷子走了百余步,又转过一处楼阁,她便又踏入了国公府中另一处孤僻院落。
到了院门口,她脚步一滞——青砖覆雪上大大小小的许多脚印,看来今日这无名院落中有些不寻常的热闹。
她这下可是毫不迟疑,干脆转身要走。
“站住!”
她尚未转身,便听见正前方有声音传来,并非国语。
她这才抬起了头,透过雪雾瞧见了一位裘衣毡靴,腰佩弯刀的异国少年。
在如今的长安城中见到碧眼胡儿早就不是什么稀罕事,茂国公其人也是最好结交各国友人,波斯少年出现在这里,她也不曾惊奇。
只是……她不曾开口,也不曾行动。
看着那少年似乎发现了新奇般步步靠近,她小心翼翼退了一步。
“你可是这座府邸中的女孩子么?”
她逐渐看清了他的眼睛,果真是黛绿色的眼珠。
那双眼珠同时也在观察着她。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波斯少年又前进了半步,露出真挚的笑容,“我真笨,既然出现在这里,自然是国公府上的女孩子了。”
大抵是波斯人没有束发正冠的传统,他的棕色头发微卷的及肩散着,竟也不是很凌乱,倒是很自在。
她双唇微抿,又不动声息的退了半步。
波斯少年抬手抚着自己的心脏,忽然正经的行礼:“我叫纳尔希耶,是波斯萨珊人。”
说到这,他竟又神情一黯。
“你听说过了吗?我们的国家已经濒临灭亡了……我的父亲前来长安,就是为了得到宸朝皇帝的襄助,我们一家会在你家借住一段时日的。”
她眨了眨眼睛,不敢再近距离的凝视他的眼睛,只能转而看向他锦袍上的花卉图案。
纳尔希耶似乎根本没想过眼前的女孩根本听不懂自己的语言,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也是国公的女儿么?可方才在厅堂中,我并没有见过你。”
“刚刚父亲命我们与国公的女儿们行见面礼,可不知为什么,我刚要上前便被父亲拎了回来,这简直是太失礼了!难道到了长安,我便不能使用萨珊的礼节了么?”
“既然你也是国公家的女儿……虽然还不知道您的名姓,但纳尔希耶很高兴遇见您,今后能与您同处一檐之下,是我的幸运,请接受我的诚挚问候。”
她脑中尚未理清思路,便已经看着他飞快欺近。有一点温热的感觉触在了她的脸颊。似乎还有一点声响,被雪落下的声音覆住了。
远处原来女子的焦急呼喝,“快住手……住口!”
一名手捧厚裘的少女匆忙赶来,站在了二人中间。
上下打量一番,她柳眉倒竖,“哪里来的大胆狂徒,竟然轻薄我家……”
说着,被扯了扯衣角,少女便住口了。
纳尔希耶似乎也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二人,像个傻瓜。
袖口又被扯了两下,少女知道,是少主人要离开之意,便又瞪了纳尔希耶一眼,转身同她一同快步离去。
离了方才那里十几步,桃酒赶忙帮她拍拍肩上的雪花,又将手上还带着暖香的裘衣与之披上。
她任由桃酒为她添衣,对于刚刚发生的一切却没什么反应,只是用手指轻轻触着方才被“轻薄”的地方,恍然出神。
桃酒的口中却是唠叨起来,“公主怎么不等桃酒便自己出来了?”
“方才那人是谁?如此无礼,您应该让竹梨来教训他的!”
婵衣闻言,只是摇了摇头,抬步继续向回走。
待到回了樨花院,她重新得了面对桃酒的机会,才轻启朱唇。
四下静谧,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但桃酒已然听懂,点了点头。
他是国公府的客人。今日之事,不要让母亲或阿兄知晓。
毕竟,她也有一阵没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事了。自那日雪后,长安城迎来了真正的冬季,一日冷过一日。
直到这场雪彻底消融后,又过了几日,终于迎来一日阳光鼎盛的晴暖天。
寄居国公府多年,婵衣却依旧甚少出门。哪怕今日天气难得的好,她也只是在那一方僻静的小院落里仰面晒一晒阳光。
当脚步声停滞在院门处的时候,她睁开双眼转过头,瞧见拱门下的人,倒也一点不惊讶。
既是同住在一处府邸,有初见便定会有重逢的。
和初见那日比起来,他的衣袍已经换作了长安城中时兴的胡风款式,半长头发也用镶嵌了绿松石的发冠束了起来。波斯少年似乎已经和长安城之风物有了一些浅薄的切磋。
纳尔希耶见她,不假思索便踏步进来,略思索了片刻,才试探着用自己刚刚学会的称谓来打招呼,“小、小娘子?”
他的身影同斜在天空上的日影交相重合,婵衣只望了一眼便垂眸,起身向他揖礼。
看来他记得没错,宸朝的妙龄贵女都是应当这样称呼的。
可,他如今会说的,也只有这一句了。
不过如若语言不通就能阻止纳尔希耶说话的话,他也不会认识眼前这位小娘子了。
至少他认为他们已经是认识的。
她依旧无言,只是重新在木凳上坐了下来,用目光向他指示了旁边的另一个座位。
纳尔希耶欣然接受,就此坐了下来。
“我大哥同我说过了,原来在长安,是不能随便问你们女孩子的闺名的。可我不仅不知道你的名姓,连身份都不知……你可以告诉我吗?”
婵衣见他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自己,终于才抬起了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轻轻摆手,不自觉的抿唇。
纳尔希耶怔忡片刻,明白了这不须语言解释的手势,眼神中霎时闪过一抹柔软的光。
不过他也没有耽于情绪太久,随即便微笑道:“没关系,其实我如今在长安,还不是同你一样……”
他话音未落,便又去瞧她的脸,见她嘴角向上扬了扬,也不知她是听懂了没。
“我来了长安这些日子,也跟着父亲拜访了一些城中达官显贵,见识了长安的都城繁华。父亲说了,再过些日子,待到冬至大朝会时,我们便要一同入禁宫面见圣上了。冬至大朝会是贵朝最盛大的国事,所以这些日子,我们都要加紧用功,尽量多学些汉文礼节,才不至于殿前失仪。他们都很有劲头,可我却提不起精神来。”
婵衣并没有认真侧头去听,而是同他还没来时一样,闭目仰面,晒太阳。
“其实我上次说得不对,我的母国,确是已经亡国了。早在曾祖被杀,祖父来到长安寻求庇护之时,伊兰高地上的大片国土皆已沦陷。到了如今,也只有吐火罗人还愿承认萨珊的正统了……”
小王子的眉尾下垂着,神情失意,又透露出无奈。
“当年俾路斯祖父从被侵略蚕食的故土上艰难逃生,来到长安寻求天朝上国的帮助。可斡旋多年终究难以领兵复国。如今祖父年迈,光复萨珊帝国的使命皆在父亲的肩上;而父亲与穆护大人又将复国的希望全然寄托在了强大的宸朝军队上……我也不知,还要坚持多久,我们才能重回故土,重获祖先的荣光?又或者有一日,待到父亲也似祖父这般心灰意冷时,这使命又会落到我们兄弟的身上,大食一日强大过一日,到了那时,真不知我是否足够肩负这样的沉重……”
虽然这才是第二次见面,婵衣亦能感受到眼角余光里那个少年应是明烈舒朗的,如今却是惶然无措。
自己就算想用双手来表达什么,想来他也看不懂。沉吟片刻,她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腕。
这样,算是安慰,他应该能明白的吧?
少年似乎领会了什么,旋即反握住了她的手。婵衣惊讶抬头,瞧见他笑得露出两排皓齿,还顿时恢复了元气。
“不过呢,我们才刚到长安而已,想得太多、太长远,只会让人失眠。父亲说得对,做好当下的事才是最重要的。当下于我最重要的事,便是……将这繁华无尽的皇都长安游览个遍!”
啊?竟是这样的转折么?
婵衣睁大了眼睛,惊讶于他的情绪变化如此之快。
“对了!到了长安,我还想寻个人呢,可阿兄不让我胡乱问我们的汉文师傅。小娘子也是长安人,可曾听过当年到访过的贵霜公主的故事么?”他本是知晓这位小娘子不会说话也不通外语,故而一直只是对她感叹般的讲述,如今却抛出了个问题,末了还不言语,似乎在等着她的回答。
婵衣着慌一阵,起身躲避,什么公主?她是没听过的。但眼下最要紧的是,再装听不懂,这对话就进行不下去了啊……
“不认识么?”纳尔希耶追着起身,继续对她道:“没关系,那再同你打听另一个人:前日听祖父说,他在国公府日子无聊,唯有一位同样寄居在此却不会说话的小娘子倒是时常去听他与祖母讲些波斯故事,渐渐的也听得懂我们的语言了,她是谁呢?”
她咬了下唇,眉心微蹙,做了决定便飞快溜进了屋内。
竟然就这样跑掉了么?
小王子望着那紧闭的房门,低叹一声,转身准备离开。
可正在此时,身后竟传来了窸窣的嘀咕声。
“那个……请您留步!”
他听到的,竟是不十分纯正的故国语言?待他再转过头,便瞧见婵衣携着个同她一般年岁的女孩子一同出来,正是那日他对婵衣“行礼”过后对自己凶狠的那个。
纳尔希耶瞧着婵衣对着那个女孩十指上下比划了一番,那女孩稍有迟疑,但随即还是点了点头,转身面向了自己。
桃酒躬身行礼后,才道:“奴婢名为桃酒,方才同您交谈的是我家少主小娘子。小娘子口不能言,只是想由奴婢转告您,她不是有意欺骗您的,只是虽她大致能听懂您说话,但自己的表达您却是不能懂的。”
纳尔希耶自信满满的摆了摆手,“无妨,反正你家小娘子也未曾真正骗过了我去。那么如今有你在,小娘子总可以说话了吧?”
婵衣眸中流光,旋即浅笑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也是国公府中的贵女么?”
桃酒只是与婵衣交换了个眼神,便替她回答道:“小娘子名唤婵衣,并不是国公的女儿,只是借住府中的远亲。”
“婵衣……”纳尔希耶只是重复了那两个音节,虽并不懂,只觉得好听。
婵衣抚上了桃酒的肩膀,示意她看向自己,随后直接张口,用无声的唇形表意,没再用手势。
桃酒便看着她,轻而易举的翻译:“小娘子对您说,虽然她与您的祖父祖母熟识,但也只是谈论些化外的神话故事,所以方才您对她说的那些事情,她其实不太懂,也不会对别人说了去。”
纳尔希耶点头,“嗯,我相信你。”
“可是,小娘子虽然生长在长安,却从未听过您口中那位贵霜公主的事情。她可是本朝当代的人物么?”
纳尔希耶一拍脑门,才摆手道:“不不不,她是百年前的人了,那时,中原的王朝似乎叫做……卫?”
婵衣点头,“既然是前朝故人,我们可以帮您在前朝的书籍中寻一寻踪迹。”
“如此真是多谢!”
他们又凭借着桃酒这不甚专业的翻译聊了几句,婵衣鼻子一酸,打了个喷嚏。
这冬日暖阳虽好,到底还有寒风相伴。既不宜再在外久坐,他们便就此告别。
如此,萨珊小王子终于交到了来长安后的第一个朋友。
按照六典约束,凡是化外使臣抵达长安,都会在客馆安置,随后再由鸿胪寺负责接待事宜。
此次萨珊王子泥涅师携家眷入长安却是直接拜访了京中勋贵茂国公的府邸,也是有因果缘由。
茂国公实是个好客豁达之人,自年少起便对西域文明颇感兴趣,与京中居住的胡人也多有往来,早年间更是邀请流落长安的俾路斯王子长住在了自己府上。
其实萨珊皇族已经寥落至极,但茂国公如今却依然视泥涅师一家为贵客,款待之情殷切,圣上听闻,便也准允。
对于婵衣来说,国公多招待几位客人都是与她无关,横竖如今这偌大的国公府于她而言与一间客馆也无甚区别。
冬天白昼短暂,倒显得时间过得很快。
今日便是冬至。纳尔希耶要同他的父亲、兄长们还有几个萨珊旧臣一同入宫参加大朝会。
纳尔希耶被兄长普尚唤醒时,外面还是一片漆黑的夜色。胡乱在睡乱了的头发上揉了两下,他便已经清醒过来。
宸朝立世近百年,国力日渐强盛,尤其自当今圣上接受了先皇的禅位后,多年来任贤举能,征高丽、驱突厥,庇护四周小国,使得四海一片升平,便是前朝国力最盛之时也比不过如今的盛世繁华。
宸朝国力强盛以来,能够参加大朝会这样盛大的典礼便已经成为了诸国使臣入长安后最为期盼的事。
在母亲的帮助下,普尚与纳尔希耶都换上了萨珊皇族华丽的银色礼服,戴上宝石金冠,脚踏厚毡靴。倘或不看周遭事物,单看两位小王子那意气风发的模样,恍惚还能让人以为自己重见了波斯的荣光。
“入宫后,定要听你们父亲与穆护大人的话,知道么?”王妃俯下身来叮嘱过两个儿子,随后分别在两人的额头上轻吻祝福。
时辰到了,鸿胪寺的官员接应,居住在城中四处的各国使臣开始有序入宫。
高耸的宫墙在清晨霞光中镶了金边,纳尔希耶被这绮丽的景象震撼了片刻,左右回顾却发现父亲与兄长都神情肃穆,自己便也回过神来继续向前。
入了宫,却也不是立刻便可面圣。大朝会的礼节无比复杂,他们在偏殿某处等了许久,知道日头攀上天中,才有内侍宣召。
巍峨的含元殿两侧排列着整整十二列卫队。穿着各色大氅的士兵各个士气昂扬,神情坚毅,不愧为皇家卫队。
行至高大的殿门一侧等候,纳尔希耶的目光才从那威慑力强大的卫队上挪开,转而偷偷望向殿内。
他刚刚看到殿中一个异服少年的背影,便已经被拎着后领教训。
“耐心些,不要东张西望。”是普尚。
纳尔希耶问道:“大哥,你可知里面那人是哪国来的使臣?”
普尚低声对他道:“不知道。不过,并不是所有来朝的使臣都有资格参加大朝贺的,他应当也是哪里的王族。”
“是突厥人。”
纳尔希耶与普尚一同转头,看到比尚未长成的他们高出一头的穆护沉声冷面解答了他们的问题。
“方才那突厥小王子阿史那延英向宸朝皇帝奉上了突厥可汗贡献的宝珠,是为俯首称臣之意。皇帝于是遥封突厥可汗为勇武郡王。”
“多谢穆护叔叔告知。”普尚倒是懂事行礼。
纳尔希耶点了点头,心想,果然只有学识渊博之人才可以成为穆护的。
穆护一手按住了一位王子的肩膀,轻轻一推,“两位殿下,皇帝已经准备宣召下一位使臣了,我们该进去了。”
明明穆护没有出力,纳尔希耶却觉得力有千钧。
内侍宣召,泥涅师走在最前手捧贡单,穆护在其身侧护持,纳尔希耶跟在最后,连皇帝的宝座还没瞧见,便已经要按照练习好的礼节下拜。
内侍高声唱诵:
“萨珊国皇裔,藩臣泥涅师俯首叩见皇帝陛下!”
“王子请起。”纳尔希耶这才真切的听到了宸朝皇帝的声音。
泥涅师起身,将贡单递送给有司官员,随后再拜道:“臣,敢献壤奠。”
纳尔希耶这才抬起头来,隐约看到了高高的远处,那冕冠阴影下的脸庞。
登基已经十数载的皇帝脸庞上满是岁月痕迹,面对一众使臣进献的各种地方珍宝,也是平静无波的神情。
皇帝只是点头,道:“今日贵使来访,朕深感欣慰,为嘉其诚,朕授泥涅师左威卫将军,赐紫袍金钿带。”
纳尔希耶从后方望向父亲,发觉他的下颌动了动,才再次下拜,似乎是纠结过后才做了不说话的决定。
如今也能听懂一些日常的话语,但如今对皇帝所讲还是不甚明晰,只能等稍后再问问穆护与兄长,皇帝说了什么。
完成了觐见皇帝的礼仪,便有内侍引领他们去到另一处宫殿入席宴飨,后来他才知道,那里叫麟德殿。
纳尔希耶懵懂,父亲同皇帝统共就说了那么两句话,也不知有没有按照原定的想法向皇帝请求借兵?若借了,是成或不成呢?
如今担心这些还不是时候,纳尔希耶落座后,便被旁桌之人吸引了视线。
是在他们之前入殿献贡的那位突厥王子阿史那延英。
比起旁边波斯人的成群结队,孤身一人坐着的突厥少年显得有些拘谨又寂寞。
他生了一张麦色的锋利面孔,一双丹凤眼中亦是闪烁着鹰一样的眸光。可他却也只是个半大少年,如今还未成草原雄鹰,而是飞入了中原大地,飞入了别人的国度。
延英很快便发觉了旁人的凝视,很快转过头来,笑着伸出手来,用不甚标准的语调问道:“你们便是从萨珊来的皇族吧?你们的金器真是好看。”
纳尔希耶一愣,第一眼本以为延英会是个冷酷之人,没想到笑意冲淡了他身上的锐气,反而亲切。于是自己便也伸过手与之相握是为结识,随后才勉强出声问道:“你是突厥王子么?”
“我是可汗的侄子,阿史那延英。”延英握了握他的手,“今后都要住在长安城啦。听说你也是?”
“如今看来,是这样的,我叫纳尔希耶。”
两个少年都在用一种初学没多久的语言交流,费力得很,但似乎都没有打算停止对话的意思。
婵衣今日也不在国公府。今日不仅是冬至,还是她难得能入宫探望母亲的日子。
一大清早起,婵衣便匀面梳妆,换上时新的湖水蓝宫装,再裹上厚厚的紫金裘。在日出时候,等来了孟淑妃的清思殿中的内侍与女官。待到内侍与女官拜会了国公夫人,才接了婵衣乘轿入宫。
一路快马,她乘车抵达宫角小门,又下车步行抵达清思殿。跪在殿中行过大礼后,婵衣才终于能飞奔着撞进了已经数月未见的母亲怀中,泪湿沾衣。
已是盛装打扮好的孟淑妃也是一面流泪一面问女儿近来的日常起居,回答的是站在殿下的桃酒与竹梨。
“淑妃娘娘,前庭传来消息,圣上已经离开含元殿动身赴宴,贵妃也从旖旋殿出发了,您也该与公主告别了。”
淑妃听了,心下恻隐。女儿已经在外面长到了十五岁,可她这生母像这样怀抱她的时间加起来也到不了一日。如今让她动身,强颜欢笑去与圣上一同款待万国来客,她又如何肯!
“再等一会儿吧,左右圣上身边有贵妃陪着,本宫稍晚一些去也不妨事的。”
婵衣一直无声啜泣着,听见了母亲的话,才从她温暖的怀抱中挣了出来。
淑妃发髻上那金镶玉制成的步摇坠尾端轻轻划过她的头顶,她望向母亲的泪眼,开口却无声。
淑妃专注看着女儿,神色中却带了一抹慌张。幸而桃酒远远的开口道:“公主在说:母妃,婵衣今日已经打扰您足够久了,您该去赴宴了。”
婵衣取出手帕帮淑妃拭干了眼角的泪水,又道:“更要紧的是,如今贵妃势盛,您还是不要给她寻您错处的机会了。”
淑妃面上闪过一丝极力忍耐的情绪,但很快便化作柔和的笑意,轻抚女儿的脸颊,“好,母妃听婵衣的,我已让人准备好了些新衣与吃食,让桃酒与竹梨一并带回国公府吧。”
“母妃保重,女儿一有机会便再入宫看您。”婵衣退后行礼,便敛容离去。
目送婵衣离开后,淑妃由着贴身婢女曳云为自己整理仪表。
曳云知道淑妃每每见过公主后都会难过好一阵,可如今时间紧迫,她只能勉强一劝,“仪安公主如今在宫外也算平安长成,娘娘还是应放宽心些,欣慰才是。”
淑妃却摇头。
“陛下有十七位公主,除却出嫁和夭折的,尚有三位养在宫中,你可曾见过她们也是这般谨小慎微的性子吗?”
“娘娘……”
“我可怜的女儿,贵为公主,却是自幼不能得我亲自照料,不知她这些年在外受了多少的苦。如今她想入宫,都要趁着圣上与贵妃繁忙时,不得让他们瞧见。我、我也不是个合格的母亲,见面的次数太少,我竟连婵衣的话都看不大懂了……”
曳云再次帮淑妃拭泪,劝慰道:“这唇语本就是长久相处才能读得精准,娘娘您在宫中已经做了很多努力了。”
淑妃握紧了双手,暗自起誓,“还是要想办法,求陛下将婵衣接回宫中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