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海狸这一次是亲自登门找到陈万顺的,光武陈保是个大保,这里的大多数人家都姓陈,相传祖上曾掩护过光武帝刘秀逃避王莽军队的追杀而被封为亭侯的,不过,像王莽赶刘秀这样的戏文,在很多地方都有,而且掩护刘秀皇帝的方式也越来越神奇。真正让光武陈陈家出名的则是他们的祖上陈拔贡,在康熙朝曾放过贵州巡抚的学政,主持过几次会试,在贵州一地,也可谓是桃李满天下的。可后来因为考场作弊案而被新皇帝雍正爷给砍了脑壳,陈家后人为他安了个金头入葬了事。后来一直到了乾隆朝,才给这位拔贡老爷平了反。而这一次李石头伙同两个外地盗墓贼干的这一票,就是盗取了这位陈拔贡的金头。
陈万顺还是十分热情地接待了胡海狸,毕竟他是典史纪大人的门子,虽说不是什么官,可也在苦城官场经营了多年,凡事都能说上话的。更何况,他叔还是田镇长田银根家庙里的住持,敬的那位苦力大仙,据说是专门帮助他田银根家的,田银根可是在县城放个屁都能炸出个坑来的主儿,这个谁不知道?
胡海狸直言不讳地通报了李石头交待的案情,在整个案子中,两个外地人是主谋,他只是个“哨子”,而所谓的“哨子”,是盗墓这一行当的黑话,他们这一行称之为“五子登科”,即是掌握一地盗墓贼、进行交易的“盘子”,负责找墓的“星子”,挖洞、上下送人、拔货的“绳子”,下墓取货的“耗子”,负责哨望风的“哨子”,在整个分工中,“哨子”是作用是最小的,因而,罪责也就最轻。
陈万顺叹了口气,说道:“我和他李石头无冤无仇的,他不该盗了我先人之墓,令我们后人含羞啊。如何治他罪,是衙门的事,我们陈家后人,只希望衙门把我们先人的金头追回重葬,别的还能有什么要求。”胡海狸内心笑了,看来,纪大人交办的事,成功了一半,于是假装愤怒地说道:“纪大人也想追回你们陈家先人的金头啊,只可惜,这颗金头被金兰寨的杜大善人给抢走了。杜大善人,你是知道的,若是动他,那得动用朝廷的绿林兵,这个,恐怕连巴大人也作难啊,就是一个外任来的把总老爷,我们衙门也是得罪不起的。更何况,现在又要维新了,又要练新军了,等着他们去剿灭杜大善人,给你们取出那颗金头来,还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呢。”
胡海狸说的是实情,杜大善人这伙土匪,都剿了好几次了,可每次都是打了个平手,最后不了了之。官府拿他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私下里和他约定,井水不犯河水,每年官府通过私下渠道,给他一定的给养,而杜大善人,不能在苦城范围内绑票抢劫,这个似乎并不是什么秘密,陈万顺当然是知道的。
胡海狸见陈万顺迟疑的样子,内心更乐开了花,看来,纪典史的判断是正确的,他想要钱,能买那颗金头的钱,在纪文庸的词典里,凡是能用钱解决得了的事,那就不算事。胡海狸叹了口气,似乎极不情愿地说道:“那两个外地人,穷得叮噹响,李石头家,你也知道,也就是那二十多亩薄地,即便是卖光了,恐怕也置不下你们陈家那颗金头。依我的意思啊,能卖几个是几个,即便是判他个斩立决,对你们陈家也没有什么好处,你说,对不对,陈保长?”胡海狸在官场混迹了这么多年,劝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陈万顺沉思良久,才说道:“胡先生说的,不无道理,只是我作为被告,总不能逼着他卖地吧。”胡海狸笑了,说道:“胡先生,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我找人去办,到时候,你只管收钱就是了。至于你们陈家如何处理这事,你们有家法,衙门不会参与的,当然,李石头那边,你们也别往死里逼他了,我看,等你得到了钱,就把他给放了得了,至于那两个家伙,这两天就不让他们说话了,主犯一死,死无对证了,这案子也就结了。对你、对我、对大伙都有好处,何乐而不为呢?”胡海狸发出两声奸笑,陈万顺当然明白胡海狸话中之话,钱给他陈万顺了,至于那颗金头如何搞,衙门是不会问的,于是也就爽快地答应了胡海狸的人情。当然,他更明白,这是纪文庸的意思。
而此时的纪文庸却又坐在蔡记酒楼,刁占山满面春风地宴请着他和田银根,刁占山拱手道:“刁某这次大难不死,全靠二位兄台关爱,从此愿为二位兄台牵马执鞭,若有用着刁某时,一声招呼,占山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纪文庸笑道:“刁兄,今日之事,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只是此处说话,多有不便,来,干了此杯,来日再会。”说完,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看着刁占山打马远去了,田银根这才轻声地问纪文庸:“德财他大舅那几十亩地,咋去给他收了?”纪文庸想了想,说道:“你、我都不可出面,我二嫂那泼妇,你是知道的。我看,你还是找个人出面,买下来,入到你们田家名下吧。”田银根想了想,说道:“那好吧。”二人即要分开了。蔡香儿似乎有些不满地说道:“三表哥,这还有一大桌子菜呢,你们不吃,可惜了。”田银根回转过身来,说道:“走,哥陪你吃,反正他老刁算过账了,不吃白不吃。对了,你去喊喊孙五辈、柴德金,就说哥请他们喝酒哩。”
纪文庸笑了,这个小舅子,似乎还挺会过日子的,蔡香儿噘起了嘴,说道:“还不如不给你说呢,这倒好,便宜了一群狗。”田银根笑了,这个小女子,在自己面前,真的越来越放肆了。纪文庸看了田银根一眼,没有说话,独自走了。请孙五辈、柴德金这号货色,他可不愿意参与。看着纪文庸走远了,田银根才走到蔡香儿面前,小声说道:“再喊喊你那位二表哥,让他再给你结一回账。”
蔡香儿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说道:“就你,会糊弄人。”说完,高高兴兴地进城喊人去了。远远地,她看到,田银叶一脸含春地从后街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