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戌变法”失败后,虽然维新派失势,光绪也被软禁于瀛台,但是皇帝在朝野内外仍然拥有广泛的支持。以刚毅、徐桐、启秀为首的“守旧派”非常担心光绪会卷土重来,进而清算他们。
光绪二十四年九月初一,慈禧发出懿旨令各省选进名医为光绪看病。一时朝野内外流言四起,甚至谣称光绪已遇害。支持光绪的各国公使要求派出西医探视光绪以澄清谣言,虽然九月初四朝廷同意了这一要求,但是此举也激怒了慈禧。
光绪这次患病也让朝廷意识到另一个问题,皇帝体虚且无后,一旦有什么不测大位将空悬。刚毅、徐桐、启秀等人趁机向慈禧进言,废光绪另立新君。慈禧不但没有反对,还让他们三人去探探荣禄的口风。
荣禄虽然对慈禧忠心不二,但是他也并不盲从慈禧。
在知悉慈禧有废帝的念头后,他于十一月二十九日入宫觐见时劝说慈禧,不但西方诸国支持光绪,李鸿章、刘坤一、张之洞等实力督抚也反对废黜皇帝。如果硬来,不但阻力非常大,一旦失败局面将难以挽回,因此荣禄建议退一步先立皇储。
最终慈禧放弃了废帝另立的念头并接受了荣禄的建议,但是她也对阻碍和限制她权力的西方诸国看法更恶。
十二月二十四日,慈禧召集众王公大臣,以光绪的名义命端王载漪的二子溥儁入宫为穆宗(同治)嗣并册立为大阿哥(皇储)。至此朝堂形成了 “大阿哥党”(主体为守旧派)和“帝党”(主体为东南汉人督抚、地方士绅)对峙的局面。
严格来说慈禧本人并不属于“大阿哥党”,她扶持“大阿哥党”只是想让朝堂分成互相掣肘的两派,她则居中仲裁。这样两派都必须臣服于她,她也就能牢牢把持皇朝的皇权。但是权力对谁都是诱惑,“大阿哥党”也急切的希望大阿哥能早日登基执掌皇权。
庚子年义和拳的兴起,打破了这种政治平衡。义和拳觉得“大阿哥党”可以成为自身的靠山而免于被朝廷剿灭,而“大阿哥党”觉得义和拳可以壮大自身势力,打击帝党和洋人。于是二者一拍即合,义和拳也打出了新口号“必斩一龙二虎十三羊”。
注:“一龙”指光绪,“二虎”指李鸿章和荣禄,“十三羊”则是朝廷中支持光绪的大臣。
在“大阿哥党”的庇护下义和拳不但改“拳”为“团”(即团练,朝廷认可的地方武装),而且势力得到急剧膨胀,在京津地区疯狂蔓延。
虽然这已经超出了慈禧最初的平衡设定,但是慈禧同样认为可以借“义和团”打击洋人,让他们不要再插手清廷内务,因此她默许了义和团的发展。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光绪二十六年,荣禄七次奏请剿义和团均被慈禧否决。
义和团对洋人和教会的攻击,以及总理衙门“无力说服朝廷采取严厉的镇压措施”的答复,让在京各国公使感到恐慌。遂于五月十二日向大沽口外海的各国海军求援,并向清廷提出了由诸国组建“使馆卫队”入京保护各国驻华人员的要求。
五月十四日,西摩尔率“使馆卫队”先头部队四百人从天津乘火车开赴京师(原计划第二批再集结两千人)。面对列强的军事威胁,五月二十日慈禧在仪鸾殿召集了第一次御前会议。
“主持”会议的光绪首先斥责了诸臣不能镇压乱民致国家动荡。翰林学士刘永亭刚站出来附和并奏请派董祥福镇压义和团,端王载漪立即高喝道:“此失人心第一法!”
这也为这次御前会议定下了调子,“帝党”和“大阿哥党”为是否镇压义和团争执不休,除了浪费时间谁也说服不了谁,慈禧遂宣布次日再议。
此时慈禧未下定决心与洋人开战,她接受了荣禄的建议,调派旗军护送在京各国使团以及侨民前往直隶总督裕禄处加以保护。
当天为了让联军上岸集结组建第二支“使馆卫队”,在大沽口外海的联军向直隶总督裕禄发出通牒,要求清军撤出大沽口炮台否则武力攻占。由于天津和北京之间的电报中断,二十日、二十一日清廷并未收到这个重要讯息。
二十日第二次御前会议,慈禧首先表示“皇帝意在和,不欲用兵”,然后要求众臣畅所欲言。千年来的传统和观念下,当皇朝面临敌人时主战者总被捧为刚强并视之为英雄,而主和者大多被唾弃“软弱”并斥骂为“汉奸”。因此慈禧这句话搞得光绪非常尴尬。
光绪辩解称不是不敢打,只是朝廷积弱已久,兵力不足。借用义和团开战万一抵党不住,只会祸害国家。户部尚书立山附和称,义和团只是在妖言惑众,所谓的法术根本不足信。对此载漪则从大义和立场方面为义和团辩解:
义和团起自乡间田野,不远万里,赴汤蹈火,愿一死赴国难。今若以乱民诛之,人心一解,国将难保。
和前一日一样,“帝党”和“大阿哥党”还是各说各的争执不休。因为还未感受到压力,慈禧仍然想居中仲裁不想表明态度,被问及意见时她只是表示“国家大事,应当问皇帝”。这一次御前会议仍未商议出实质结果。
从这两次御前会议的讨论中明显可以看出,义和团只不过被朝廷视为“工具”。无非是“帝党”认为这个“工具”无用当弃,而“大阿哥党”觉得这个“工具”还有余热可以激发。这实际上也注定了义和团最后的悲剧结局。
虽然慈禧还是不表明态度,但此时她仍不愿意开战。因为当日会后慈禧命兵部尚书徐用仪、户部尚书立山等拜访美国使馆,请美国公使康格出面阻止联军(西摩尔联军)入京,只是未能取得有效成果。
二十二日,朝廷收到裕禄的奏报,才得知两日前联军通牒强索大沽口。看着列强的通牒,慈禧既感受到重压,对洋人的旧恨也纷纷涌上心头。当天召开的第三次御前会议上,当载漪奏请攻打在京各国公使馆时以作回应时,慈禧立即表态同意。
内阁学士联元、吏部侍郎许景澄坚称不可,他们认为即便开战也不能攻击各国使馆“攻杀使臣,中外皆无成案”,这既不能实际打击联军还会招来疯狂报复,“洋兵入城,鸡犬皆尽矣”。大学士王文韶则认为国家还没从甲午惨败中恢复过来,兵力不足,贸然开战必败。
慈禧的回复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她表示这些她都清楚,但是朝廷已无退路,除非谁有本事让洋兵不入京,不然朝廷别无选择。
慈禧透露了她的底线 -- 联军不能入京,她是担心联军入京后逼迫她归政于光绪。此时的慈禧实际仍未下定决心开战,谁如果能劝说联军不入京,她就会放弃开战。证据就是当天她虽然表态了,但只是口头的,没有正式下宣战诏令。
二十三日,召开了第四次御前会议。一夜过去无人有办法劝阻联军入京,老佛爷想必也放弃了幻想。
为打消慈禧最后的顾虑,徐桐建议先照会各国公使令其出京,如果不从再武力解决,慈禧表示赞许。刚毅则表示可以招募义和团去围攻使馆,为朝廷回避攻击使馆的“尴尬”,慈禧也予以首肯。遂起草“限二十四小时内出京”的照会。
现在京城拳会纷起,人情浮动,贵使臣及眷属人等在此使馆情形危险,中国实有保护难周之势,应请于二十四点钟之内带同护馆弁兵等,妥为约束,速即起行,前赴天津 ......
《宣战照会》
当日下午许景澄受命将照会送交十一国公使,临行前光绪走下御座握住他的手,哭着叮嘱他“好好商量”,许景澄痛哭以答。
此时联元站出来再次劝说慈禧收回成命,并建议一定要开战的话,可以只向法国宣战(法国为在华天主教会保护国),被慈禧拒绝。当日下午清廷的最后通牒被送达十一国公使和总税务司赫德。
各国公使商议后,由德国公使克林德于二十四日上午前往总理衙门交涉。行至东单北大街西总布胡同遭遇端王部属恩海,克林德被当场击杀;当日下午清军和义和团开始攻打东交民巷,战争已无法避免。
五月二十五日,清廷正式发布了那份“威武霸气”的《对万国宣战诏书》:
近畿及山东等省义兵,同日不期而集者,不下数十万人。下至五尺童子,亦能执干戈以卫社稷。土地广有二十馀省,人民多至四百馀兆,何难减比凶焰,张我国威。其有同仇敌忾,陷阵冲锋,抑或仗义捐资,助益儴项,朝廷不惜破格懋赏,奖励忠勋。苟其自外生成,临阵退缩,甘心从逆,竟作汉奸,朕即刻严诛,绝无宽贷 ……
开战后,在清军、义和团攻打使馆和攻击教会、教民的同时,占据“大义”的大阿哥党也开始以清除“汉奸”为名,向主和的“帝党”挥舞屠刀。
七月初二,许景澄、太常寺卿袁昶被捕入狱,未经任何审判,以上谕(光绪的名义)的形式直接处斩。七月十七日,户部尚书立山、兵部尚书徐用仪、内阁学士联元三人被以同样的方式处死。
原本准备入京的李鸿章,在上海获知消息后遂停下北上的脚步向朝廷告病假。然后联合刘坤一、张之洞、许应骙、奎俊、袁世凯、刘树棠、王之春等督抚宣布“东南互保”,暂时放弃了疯狂的北京朝廷。
但是载漪、刚毅等人已经癫狂,不但上奏弹劾洋务派重臣李鸿章等十五人,还奏请将他们“即行正法”,完全不去想此时自身难保的朝廷靠什么去“正法”手握实权的各地督抚。
战争的结局也是众所周知的,京师再次沦陷、太后挟皇帝出逃、全国一人一两的羞辱性赔款、120多名主战大臣被流放或处死以安抚洋人 ……
但这一切对于慈禧和清廷来说都不是重点,只要还可以保有权力和制度,那么就可以“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既有悔祸之机,宜颁自责之诏”。
怪不得汉族老百姓帮联军架梯子,该!
被八国联军打,活逼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