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万万”到王妈,解构的出路

娱乐硬糖 2024-05-28 19:47:30

作者|谢明宏

编辑|李春晖

很多年以后,当已经拍上电影、进入主流、甚至成为“人夫感”天花板的万合天宜诸君,再看到“王妈”从爆红到塌房的互联网标准流程,是否会想起自己那天夕阳下的奔跑?

做主流模式、上流人士的吐槽者容易,但当自己也想进入主流,少不得要先干为敬。当年万合天宜是折在了拍大电影上,好多年才缓上劲儿来。“王妈”则是戏外“打工人”变“资本家”,眼下关于短视频剧情号王妈@七颗猩猩的爆料包括但不限于:面试套梗;以大小周、薪资4000、自带电脑、试岗3天等形式“压榨员工”;所属的武汉荒野文化传媒有限公司0人参保……

于是群众愤怒了,屠龙少年又变恶龙了,打工人代言人背刺打工人了。当然也有网友指出:“她不是吐槽霸总小说的吗,怎么变成为打工人发声的人设了?”也怪这几年互联网太爱上价值,动不动就是戳中社会情绪洞察人间百态,情绪上头的速度比硬糖君看完全文的速度还快。

王妈和公司的回应也很快。否认0人参保并给出两大“福利”:一是取消大小周实行双休,以前虽然有大小周但都给了报酬;二是在职员工和新入职员工(含实习生)薪资6000起。

不共情资本家,但硬糖君在武汉待了十来年,确认王妈公司反映了这里的平均就业环境。当你月入5000的时候,武汉就是武汉,有挤不完的地铁,吃不完的热干面;当你月入王妈的时候,武汉就是九省通衢,是灯红酒绿保时捷,是纸醉金迷劳力士。

不过劳资矛盾不是硬糖君的课题。事实上,在此次“塌房”前,“王妈”的故事已显露疲态、引发微词。十年前的王大锤还一集换一个身份并延续到《报告老板》的叙事重构,十年后的王妈却这么快就要变“厉夫人”了。当吐槽这件事只剩下情绪,甚至已算不上一门语言艺术,真让人很难忍住厚古薄今。

王妈刚眯浊

王妈生平有三厌:一厌刚拖的地被人踩脏。二厌刚做的饭被癫公颠婆推到地上。三厌刚睡觉被推醒。

每当主家有事推醒王妈,她便会在狭小的保姆房里伸个懒腰抱怨“啊呀,刚眯浊!”为了不让女主人梦话里提到前男友的名字激怒顾总,更可以守在床边突然吓醒对方。王妈很暴躁,也很不耐烦。考虑到顾景琛没有给她参保,这情绪就很说得通了。

王妈有两个小乐趣:一是,偷偷穿戴主家的项链然后放回去,同事赵管家则偷戴劳力士。每当主家暴怒乱丢东西时,她便据为己有;二是,记录顾景琛和何娜娜重复了多少遍无聊的台词。“你是不是还忘不了萧北辰?”“你是不是还忘不了何这这?”

王妈的日常视角里,世界就是一盘巨大的“宛宛类卿”。主家顾景琛的白月光是何这这,而陪在他身边的是替身何娜娜;何娜娜的白月光是萧北辰,而与萧北辰长相神似(同一人饰演)的顾景琛,则是她的白月光平替。富家女耿娇娇爱慕顾景琛,嫉妒何娜娜。顾景琛的傻弟弟顾得败,总是想找出哥哥的软肋除之而后快,但却总搞错目标。

王妈自己的爱恨情仇则比较简单,许管家是她的敌人,喜欢扣她绩效打小报告。赵管家是她的伙伴兼CP,人有点小帅但就是脑子只有一根筋。每个王妈误会的浪漫时刻,都不是赵管家为她挺身而出,而是气愤对方没有穿鞋套或弄坏劳力士。

从叙事模式看,《重生之我在霸总短剧里当保姆》有着固定的角色功能与性格。语言学家格雷马斯将角色按功能分为主角与对象、支使者与承受者、助手与对头六种。王妈每集都是主角与承受者,保姆的职业道德和个人底线是驱使她行动的支使者。所以每当她打断霸总和娇妻时,就会彰显自己的主体地位:“这个家没我真得散!”她的助手是赵管家,对头则随剧情切换不固定。

王妈的悲剧点是成为癫公颠婆战斗的牺牲品。何娜娜一旦有事,顾景琛就会大喊“我要你们陪葬!”不讲理的程度,不亚于《庆余年》里得知范闲死讯的陈萍萍。王妈的“反霸总”有两个层面的努力:

一是行为层面的,及时用拖把和更疯癫的语言压制住主家的癔症。在替身文学那集,王妈直接开劝:“娜娜是顾总的替身,你又是萧北辰的替身,不是扯平了吗?”二是精神层面的,对于所有矫情且威胁自身利益的行为,她都是坚决抵制的。甚至在干不下去的时候,几次打包走人去别家做保姆。此处不留姆,自有留姆处。

从打工人到天龙人

王妈的短剧之所以爆,很大程度上是迎合了人们对霸总小说模式的浅层不屑情绪。不爽了直接动手,甚至在顾景琛残疾发怒不要任何人扶时把他关在别墅外边。矫情是吧,我可绝不惯着你。

大多数时候,王妈的心理活动都是“俺只是个打工嘞,疯子莫挨老子!”她的底层身份解构了霸总模式中的逼格。给顾总端上精致摆盘牛肉粒,大块牛排咔咔往自己碗上盖。霸总满足了做作的生活情调,王妈犒劳了疲惫一天的身心。

但其近期的创作风向却有明显转变,不少观众发现王妈的剧情从配角吐槽变成了众星捧月,打工人赵管家原来是厉家二少秒变天龙人。老粉献言献策:“不是很爱看天龙人剧情,到时候王妈也变成了厉夫人。从吐槽天龙人到变成天龙人,已经没什么看的必要了。”

王妈的内容困境在于,为群众所熟知的霸总套路拍个20集也就差不多了。想从身份上寻求突破,又违背了打工视角的初衷。巴赫金认为狂欢最重要的部分是“加冕和随后的脱冕反差”,脱冕的核心就是对崇高性和权威性进行解构和颠覆。照硬糖君看,大力发展王妈和赵管家CP并把赵管家弄富裕,是陷入了“加冕”的死胡同。

从叙事节奏的多变性看,十年前的网络短剧《万万没想到》要更为灵活机动。“王大锤”这一角色形象呆萌贱,爱做白日梦,却经常被现实的骨感打倒,可以说是“王氏打工宇宙”的缘起。

在《万万》中,同一个王大锤随意变身为考生、老师、小白领、白衣天使、单身狗、富二代、黑社会老大、小妖精、太阳神甚至月老。角色多元化,但不变的是屌丝身份及不堪际遇。当年的屌丝,作为一种文化角色其内涵远比“保姆”丰富许多。

一方面,它构成了一种“猥琐”“污力”的在线文化,帮助网民克服和反抗了现代社会的“过度规范化”和互联网论坛时代的“精英文化”,从而实现了一种社会批评;同时,对于观众而言,它又通过仪式性的传播实现了文化亲密感。可以说,当年的青年多以“王大锤”自居而不觉古怪。今天看王妈视频的人,则基本不会代入自己是保姆。所谓的抵抗和消解,仅仅是情绪上的宣泄,而没有亚文化的身份认同建构。

不得不说,《万万》虽然当年已觉流俗但仍然有些语言上的技巧,留下了一个时代的金句:“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今天你对我爱搭不理,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日出江花红胜火,谢谢领导相信我”、“你还年轻,可能没见过这么多钱,大胆的去挥霍吧”…回想王妈的金句,搜肠刮肚也只想起“刚眯浊”,离开语境和剧情简直干巴。

吐槽能够抵达什么地方?

“你这么会说,干脆自己去拍。”在硬糖君众多吐槽文章下,总见这些评论。评价空调当然不需要自己会制冷,但问题也是显而易见的——吐槽作为互联网门槛最低的事,往往建构不出自己的叙事模式。

经常怀疑自己真去操盘那些烂剧,多半也会找流量、凑戏骨、买大IP、在服化道上肆意挥霍,说不准能让它们的豆瓣评分再往下走走。梦里有时琢磨出来惊天动地的全新故事,一搜已经被写烂了。人人都骂玖月晞,但人人都可能变成玖月晞。日光之下并无新事,流行的故事模板就那么些,妄想靠吐槽颠覆一切的确是我们把自己高看了。

一言以蔽之,吐槽只是对既定的叙事模式不满,但完全反着来未必就能建立新教旨。当年的万合天宜团队,对于很多经典叙事都有自己的解构。“小兵过年”里,刘玄德没有三顾茅庐的耐心,诸葛亮没有真才实学却被人极度崇拜;“西游篇”里,凶狠的孙悟空毫无尊师重道的意思,唐僧不仅自恋还自私自利。但到了易小星操刀的电影《万万没想到》里,则变成了屌丝边追爱边打怪的普通文本,甚至不如10分钟的网剧提神。

直到刘循子墨的《扬名立万》,可以说万合天宜终于拍出了他们想象中的那种电影。片中仍然可以看到不少《万万》里闪光的元素,剧本杀的叙事方式较为新颖,社会现实的揭示和女性主义的思考也较为深入。但也有一些美中不足,电影单一的场面调度与精巧文本脱了节。导演在多人场景的分镜太想致敬《十二怒汉》,但镜头衔接并不流畅。

前俩月吵的沸沸扬扬的《大如传》,也被网友认为“流潋紫想反琼瑶结果瞎搞了尊卑霸凌,根本没学到琼瑶作品里的爱与激情,自由与反封建”。因为讨厌令妃,搞了人淡如菊的如懿当精神大婆。首创自我洗脑式恋爱脑,琼瑶女主也自愧弗如。

当年刘心武也是对高鹗本《红楼》嗤之以鼻,气得在节目里“哼哼”冷笑,说高是执行文化阴谋的“大内文人”。结果自己的《续红楼》,都快写成现代散文了。宝钗咽气时,一对玉色蝴蝶从口中飞出。这蝴蝶是从隔壁《还珠格格》里借的吗?黛玉的眼泪冷却变红宝石,更是格林童话看多了。有这生产力,贾家还能有财政危机吗?哭就完事了。

如果我们将经典文本视为古典艺术,那么吐槽之后的成功重构大概就像现代艺术。如印象派是在创作方法、创作理念上对学院派的完全颠覆,其结果极致呈现了“眼睛所见的真实”,而非古典主义追求的“理念美”。它是有规律的、有边界的,普通大众仍然能欣赏这种美。 某些当代艺术则是失败重构的典型,很容易让人一头雾水并产生“我上我也行”的感觉。它强调表达观点,技艺的重要性则降得很低。不得不说,这一点和现在的情绪输出型内容创作颇有异曲同工之处。

当然更多吐槽型、反XX型互联网创作更像是别扭的小孩,它有挑衅的态度、逆反的行径,但有一天忽然长大:嚯,和爹妈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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