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老孙头张T小崔，还有小刘老吴头并葫芦丝一般人，在开发区鸿翔路“悦季”吃完喝完以后。老吴头负责把葫芦丝送回家去，出租车上，香坊菜艺街街灯昏暗，好多店面贴着出兑转让，枯叶纷纷，路上行人已经寥寥无几，大多数是里拉歪斜喝完酒，就近回家的。
葫芦丝平生第一次去这么大的馆子，又跟有身份地位的人同桌吃饭喝酒，手夹菜有点抖，坐在出租车上，小心脏还砰砰跳呢。葫芦丝忽然感觉到，自从宝贝女儿因为红斑狼疮夺走了花季少女的命，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女儿，心无时无刻不在滴血。就今天晚上这几个小时，一丝一毫也没有想到过女儿。
她知道，她孙哥她张大姐是可怜她，要是在十几年前，她想都不要想，认识不了曾经位高权重的张大姐。她从心里感谢他们，这种可怜对她来说比她的生命还重要。
“到了葫芦丝！”老吴头回头跟葫芦丝说。
今天晚上，张T“一家三口”是回不去群利家里了，好在老孙头父母的老宅就在司徒街香坊公园隔道。
老宅是南北两个屋子，南向的大点，也是双人床，当年睡过老孙头父母。北向的屋子不大，有一张单人床，那张床，当年老孙头女儿雯雯，在六中上高中的时候，除了星期天回家，平时就住爷爷奶奶家。
南向屋子，今天晚上就是张T跟老孙头住了。北向屋子，雯雯那张床就是小崔睡了。
老宅虽然条件远不及她张阿姨的厅级楼，但是，张T情愿在这个房子里住到S。狭窄的环境迫使老孙头与她能同床共枕。
小崔蹲着给她张阿姨洗脚的时候，她张阿姨虽然有些疲惫，但是，脸上的表情是有些红润的，这红润是女人荷尔蒙作用下的产物，折射出多大年龄的女人都渴望被爱或者爱。
张阿姨用她那柔软温和，曾经大权在握的手，抚摸着小崔的头发，说：“姑娘啊！”张T好几年都叫小崔，叫姑娘是最近的事儿，她是打心眼里把保姆小崔当成自己的女儿了。
她说：“姑娘啊，你说说咱们要是不回群利了，就在这住下去，行不行？”小崔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早已经体味到了她张阿姨的心思。就仰头看着她张阿姨说：“怎么不行呢？张阿姨在哪儿我就在哪儿。”老孙头上洗手间回来，听到了这娘俩的对话，笑着说：“愿意住，咱就住，明天早上我带着你们上司徒街早市，去喝豆腐脑。”小崔说：“孙叔叔您忘了吧，明天早上去医大体检，雯雯让空腹呢！”张T靠房门一侧，靠窗，老孙头担心张T着凉，他睡靠窗一侧。
小崔在狭窄的洗手间稀里哗啦洗的脚，还洗的什么，只能小崔自己知道了。
老孙头跟张T屋子里已经关灯了，门还虚掩着，留了一道缝。
小崔的房门是半开着的，她本应该头朝墙，她却头冲着门口。这样她就能轻而易举，观察到她张阿姨跟她孙叔叔床上的一举一动了。尽管她知道，她毕竟也是过来人，她知道这个年龄的男女，即便是同床共枕也不会激情四射，发生实质性事情了。但是，她还是忧心忡忡。
咱闲话休絮叨，三个人在香坊老宅住了一晚上，起早就被老孙头女婿某大学博士生导师大伟，开车送到了医大。去体检去了。
下午，当体检报告护士长送到雯雯办公室，爸爸和小崔没有任何异常，张阿姨的血常规三项出现异常，体温显示是低热。又进行了其他比对，这个日本九州医学院毕业的硕士生，脑外科主治医师。凭借经验，预感到张阿姨情况不妙。
就这样，雯雯操起来电话，打给了爸爸。
老孙头在厨房里，打开了一箱子干鲍，是他的老战友老丁，从广东发过来的。老丁1987年跟老孙头都参加了云南边界两山轮战，老丁是侦查大队队长，老孙头是侦查一连连长，老丁是他的顶头上司。
老孙头活鲍鱼蒸过，这干鲍鱼怎么做？他就喊正在洗衣服的小崔，说：“小崔，你给我查一下小红书，干鲍鱼怎么做？”
小崔应了一声：“好了孙叔叔。”扎一粉色带兰花小围裙，双手还湿漉漉地站到了她孙叔叔面前。
这个时候客厅里手机响了，张T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看梁晓声的《人世间》张T小时候就住在道理火车道附近的地包，自建的小趴趴房横七竖八，一眼望不到头，除了几条过车的土路，一片片小趴趴房，房前屋后就是横七竖八的羊肠小道了。下起雨来泥泞不堪，她小时候雨天经常光着脚丫子走回家。地包有地包的人间烟火气，邻里之间都互助互爱，吃个饺子也互相送，酱油咸盐没有了也去隔壁她李娘家借上一碗。
张T正被剧情带入她的少女时代，张T在家老大，下面有三个妹妹，分别是大丫二丫……。大丫少女时代就原则性极强，你比如放学的路上，收到铁路三号门大杂院狗剩子求爱的纸条。大丫不像其他女孩，揣回家去，再做决断。大丫，是当着狗剩子的面，把求爱信撕的粉碎，再抬手抛向空中，彻底击碎狗剩子之流的非分之想。能当上T官的人，不一定有多少文化，但是，脑袋里一定有一个细胞是常人没有的，张T的细胞就是当着狗剩子的面，彻底击碎他的梦想。各有千秋吧！
张T：“姑娘，你孙叔叔电话！”
小崔擦了一下手，跑回客厅又跑回厨房，把手机递给了她孙叔叔。
“爸爸，方便不？”
“说，啥事儿？“
“爸爸，您去方便地方说话，我有话跟您说。”这句话让老孙头的心咯噔一下子，早上刚刚做完体检，他曾经是军人，上过战场不惧怕生死，但是，他担心张T担心小崔有什么情况。毕竟这年头癌症已经步入寻常百姓家。
“说吧，我在阳台。”
“爸爸，体检报告出来了，综合数据比对了一下，我张阿姨得再做一遍复查。您和小崔都挺好的。”
“你就直来直去，你张阿姨到底是啥毛病？”
“爸爸，我又不是华佗，就明天上午9点
吧，您带我张阿姨过来，做几项复查。”
晚饭，也没有心思做干鲍了，就是告诉小崔明天早上8点以前到。
一夜无话。
早上，老孙头给张T倒了一杯热水，把牙膏挤在了牙刷上，这个习惯是当兵养成的。
张T穿着蓝色卷绒睡袍，戴上眼镜过来看早间新闻。用热水吃了一粒阿拉斯加深海鱼油，一片日本伊藤制药的浓缩多维。老孙头走近张T，说，“雯雯刚才来信息，说让咱俩再过去复查一下，这丫头就是啰嗦，复查个啥？”张T上抬了一下有点水肿的眼皮，长出了一口气。说：“听雯雯的，她是医生。”
“那早餐又不能吃了，检查完了我请你去香坊吃饺子熏酱。”
小崔来了，穿着那件米色风衣，腰间系着一寸宽的袋子，那卡扣是红色的。烫的发，刚刚46岁，女人风韵饱满的年龄，加上长的耐看，每天出入门卫保安都姐长姐短的叫着。
小崔手上拿着门卫给的“大参”，密封袋直接给了她张阿姨。她这个级别享受的待遇。
她张阿姨说：“姑娘你哈腰。”小崔笑着哈腰，张T就在小崔的秀发上拿下一片枯萎的杨树叶子。小崔心里一热。
老孙头：“你喝个奶，咱们还得去医大，雯雯让我跟你张阿姨再做一遍复查。”
老孙头是昨天晚上接到的雯雯电话，晚上他没有把复查的事马上告诉张T，早上才告诉，就是不想让张T心里有负担，又附加说自己也复查，这就更加让张T感觉事出平常了。
到了医大还是人山人海，秋林商厦没有啥人，医大一年365天，天天人山人海，坐电梯得排半个多小时。
当然了，有雯雯在，能走个绿色通道。
几个小时里，给张T做了TCT筛查，液基细胞学检查，乳头瘤病毒检查。做得张T精疲力尽。小崔一步不离。老孙头跟着。
人吃五谷杂粮，谁也不知道自己哪天得什么病。你抽一辈子烟可能没啥事儿，不抽烟也有得肺癌的，滴酒不沾的也有患肝癌的，喝一辈子大酒的也有活到99的。天天锻炼不一定比不锻炼的活的长，不知道养生的也许比天天谨小慎微养生的活的长久。
社会光怪陆离，人这玩意儿也是光怪陆离的。
检查结果，阎王爷一锤定音，她张阿姨患子宫癌晚期。
雯雯拿着诊断结果，电话里问爸爸：“怎么办？告诉张阿姨不？”
老孙头震颤了一下，毕竟上过战场，历经过生死。说：“雯雯，你是医生，你就说有没有最好的治疗方案？得告诉你张阿姨，她做过领导，经历过大风大浪，治疗得需要她配合。还有，用不用去北京上海再复查一下？”
“爸爸我们医院已经很权威了，嗨，张阿姨看病百分之百报销，就是缺钱我们也会出的，那就去上海吧！我同学在上海复旦大学中山医院，一会儿我联系他。”
傍晚，小崔在擀面条，她张阿姨要吃手擀面。老孙头坐在他的房间里，给小崔发了一个微信：
小崔，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医大诊断结果出来了，你张阿姨患上了子宫癌晚期，从今天晚上开始你不要回家了，你住甜甜的房间，你不要惊慌失措，告诉你就是担心你先哭哭啼啼。还有办法，你和我照顾好你张阿姨，她这一辈子也容易，身边没有亲人，她把你我当做她最亲的人了，我们一定要照顾好她！”
小崔的手机就在面板旁边，滴滴一声响，小崔平日里很少有微信，除了上大学的女儿没有谁给她发微信。她用小拇指划了一下手机，瞬间双泪流淌，落在了面条上，她关上了厨房门，用沾着面粉的手，捂住嘴，哭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