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11月,鲁南根据地的困难局面已有所改变,但汉奸惯匪刘黑七依然盘踞在费县一带,烧杀抢掠,严重影响根据地的建设。军区首长决心歼灭刘黑七,恢复鲁南原有局面。这个任务,交给了三团。
刘黑七是鲁南人,十几岁为匪,二十多年来,流窜华北各省,干尽坏事。抗日战争前洗劫鲁南寺彦村,一次就杀害了七百多人。抗日战争爆发前,他就投降日军,充当日军进攻山东的马前卒。
1939年,刘黑七又重新和国民党挂上了钩,得到新编三十六师的番号。以后,他再度投降日军,挂上了伪“和平建国军”十军第三师师长的头衔。他两面领军饷,部队有黄、灰两种军装,既官既匪,亦伪亦顽。我军几次讨伐,只因没有全歼,刘匪就吹嘘:“八路军是强龙,也难降我这地头蛇嘛!”
团参谋长林毅奉命带人侦察刘匪巢穴——砫庄周围的地形和内部设防情况的。
这天拂晓,大家都还在熟睡,林毅便带着几个连长,悄悄地换上便衣,离开驻地。这是对付一个极狡猾的敌人,他们的行动必须绝对秘密,即便微小的征候也不能暴露。
一行人一路谨慎小心,快到砫子庄时,先找了个山村潜伏起来,直到黄昏才又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装具,继续上路。
夜里十点多钟,他们赶到砫子庄外,分头钻进离围砦不远的坟园,利用树林接近围砦。一进树林,树上的栖鸟被惊醒了,扑着翅膀,吱吱喳喳地叫着飞散。好在围砦上的敌人没有在意。他们静待了片刻,继续接近围砦,察看外壕。
可没想到,察看围墙时,一个同志不小心踩响了沟沿上的石头,哨兵连声大喊:“什么人?”几人趴在沟沿上,一动也不动。敌人监视得更严密了。林毅本想捉个“舌头”,现在已不可能了。大家嘴里不说,心里都有些埋怨。
眼看任务难以完成,每个人心里都像油煎似的,焦急万分。就在这时,围砦西北的一座独立家屋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那是两间小屋,围墙环绕,茅草门楼下大门紧闭,不像荒弃的房子,也不像驻有敌人。林毅和大家商议之后,决心在这里试试“运气”。
他们跳墙进去,叩弹了几下房门,轻轻喊道:“老乡!”屋里没有答应,大家又失望了。但林毅不死心,继续叩门。
等了好久,“吱呀”一声,房门居然开了。一位满嘴胡须的老大爷半披着大袄,上牙打着下牙,瑟瑟抖抖地走了出来。为了不暴露意图,林毅只是客气地说:“大爷,麻烦您一下,给我们带几里路。”
老人看他们手里掂着驳壳枪,突然惊惶万状地跪下去,磕着头说:“老总,俺家里早没年轻人啦……”
大家忙把他扶起来,耐心作了些解释。老大爷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番,把手里的宽布带子朝腰上一扎,无可奈何地领他们走了出去。
路上,老大爷看他们比较和气,少了一些惊惧,但仍抱着戒心。问他贵姓,他支支吾吾不敢说;问他家里都有什么人,他一口咬定,儿子早闯了关东,只剩下老两口子和两个小孙子!
天色大明,离开敌区已远。林毅把话挑开,说他们是八路军!老大爷才安下心来。
很快几人和老大爷便混熟了。他没说姓名,但把家里的情况讲了不少。他儿子和媳妇没去什么关东,是逃到一家亲戚家藏起来了。说起这事,老大爷两眼含泪:“在刘黑七脚底下,日子没法过呀!年轻人男的要抽走,女的受糟蹋。”大爷讲了许多刘匪的罪恶。几人听得眼都红了。
老大爷叹了口气:“砫庄周围,骨肉分离的有的是,这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
老大爷向林毅他们详细地介绍了他知道的围砦里边的敌人设防情况。
部队根据他们侦察情况,很快确定了战斗方案,具体分配了各连队的任务。干部、战士立即动员起来,指挥员研究任务,爆破员包炸药,突击班绑梯子,连炊事班也按照惯例为战斗前改善伙食而忙碌起来。
为麻痹刘匪,部队还派出少数民兵先到砫子庄周围袭扰。刘匪对我民兵不大理睬,这对我方行动极为有利。
一切准备妥当,只等13日夜晚动手。
就在这时,林毅他们请来提供情报的老大爷突然失踪了!听到这个消息,林毅急坏了。
他赶紧派人寻找,但始终不见人影。这是件大事,假如走漏了风声,多日来的准备工作就前功尽弃了!林毅连忙把这一情况汇报给首长。
首长们十分镇静。鲁南军区王麓水政委说:“群众的心是向着我们的。我看这是由于刘匪的狡猾、凶狠,老大爷还存有顾虑。刘匪横行二十余年,也没有人把他治了,老人家当然会考虑,如果我们这次仍不能全歼刘匪,灾难就会落到他的头上!这一点是可以理解的。”
军区首长决定按原计划奔袭敌人,并指示林毅他们细致严密地注意刘匪的一切动静,如有变化,立即汇报。
首长的话不无宽慰的成分,林毅对战前出了这样大的漏洞,心中很是不安。
13日下午,部队出发了,急行军直奔砫子庄。月亮刚从东山露面,部队全部到达指定地带。
趁战前空隙,林毅又带了几个侦察员又到那座“独立家屋”去。林毅的目的,并不是向找到那位老大爷,他肯定藏起来了,找到很难,他只是想查明老人回来以后的行动。
没想到的事,侦察员离房门老远,门一下敞开了,老大爷向他们迎上来,兴奋地说: “你们这些烧高香也请不到的队伍,到底是来了1”
他说明了他的苦衷。他怕八路军打不下砫子庄,惹起祸事。但又盼着我方早点来打。他把两个小孙子送到外庄,自己坐在屋里等着八路军。
听说老大爷把孙子送到外庄了,一个侦察员插嘴说:“老大爷,您往外送孙子没走露风声?”老大爷有点了:“同志!咱鲁南山里的老百姓心里向谁,你还不知道吗?”大家没再问下去,老大爷才慢慢放了心。
老人见漫山遍野是队伍,喜不自禁地跟林毅说:“你们打开围子,认不得路,我跟着去指点指点吧!”大家再三谢辞他,怕有危险,老人到底还是跟上来了。
突击队开始向上运动,老大爷在道旁捋着胡须看着,脸上闪现着笑容。
没等敌人的火力展开,突击队一举突破围砦,敌人退缩到里面的小围子去了。爆破员们又连续炸倒了小围子西北和东北两角的炮楼,部队立即楔入炮楼的隙口,展开了巷战。
在近两小时的巷战过程中,老大爷始终跟着队伍,指点路线,阐述每一处地形、地物的特点,简直成了我军的眼睛。有了他,虽然是夜间战斗,但什么也看得清,他几次要亲自到前面去当向导,都被战士拉住了。
黎明前,战斗呈现胶着状态,看来是刘匪的亲信在负隅顽抗。一直在林毅身边的老大爷,又显得心情不安起来。
他一会问人:“能打下吧?同志们不会撤吧?”一会又问:“刘黑七会不会跑掉?”林毅安慰老人说:“放心吧,砫子庄周围我们已撒下了天罗地网,刘黑七跑不了!”
这时,在外围担负包围任务的四连前来报告,说爆破不久,在庄外东南方向阵地前,发现几个逃窜的敌人,打死了两个,另外拚命向山上逃,通信员郝荣贵急了,举枪打死了其中一个矮胖子,剩下的一个当了俘虏。俘虏说,打死的矮胖子就是刘黑七。已用门板把尸首抬了来,准备找老乡来认一认。
老大爷像小孩子过年一样高兴,嚷着说:“快快,走!我去认。刘黑七就是烧成灰我也认得他!”拉住林毅就往外跑。
没走多远,就听得人们在喊:“刘黑七被打死了!刘黑七被打死了!”被我军解放出来的一群刘匪的“肉票”,这时早帮部队鉴别出来,郝荣贵打死的,正是横行数十年的惯匪刘黑七。残匪,听见呼声也无心恋战,全部缴枪投降了。
天亮后,砫子街上烟火弥漫,到处是敌人的破衣服、烂武器和死尸。俘虏群正在集中,里面夹杂着不少被抢来的女人,一个个哭哭啼啼。刘黑七的死尸旁边,始终围着一大圈人,纷纷议论:“看他头大身长,腿短脚小的样子,怪不得说他是乌鱼精托生呢!”
打死黑七的消息飞快地传出数十里地。不到晌午,群众敲锣打鼓漫山遍野地来了,抬着猪,扛着羊,慰劳为民除害的八路军。
被毒害最深的寺彦村,联合周围的庄村赶做了一顶万民伞送来,大伞上飘舞着许许多多的绸条,每个绸条上写着一个农民的名字,作为感谢八路军的纪念。
群众坚决要求,抬起刘黑七的尸体游行,部队怎么也劝不住。老大爷跟林毅说:“答应大伙的要求吧!乡亲们亲眼看见刘黑七的尸首,心就踏实了!”
寺彦的群众抬起刘匪的尸体要走,又赶来许多群众把他们拦住。有人指着尸体大骂,有人向尸体唾口水,还有人拣起石头狠狠砸向刘黑七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