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我就把今天遇到的事告诉了母亲，母亲坐在沙发上听完后一声不吭，我以为她没往心里去或者在想别的什么事，就在我说完去上了厕所后打算回房间里打开空调躺在床上休息时，母亲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低着头眼圈微微发红，慢慢地说道：“其实你不提摔跤的事我也不想说，你爸也不让我告诉你们…”

我转过头来看了看母亲感觉有点奇怪，隐隐约约觉得母亲要说一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就重新回到客厅餐桌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竖起耳朵听着。

“怎么了？妈，这和我爸又有什么关系？”我问道。

母亲擦了擦眼睛起身回到厨房里拿了一小袋带壳的毛豆走到沙发前又重新坐了下来，一边剥毛豆一边说：“你爸自从前年去世前的半年里得了脑梗后，虽然送去医院抢救过来了，出院也很正常，但是他那个病经常发作，有一次你爸上街是买菜的还是办什么事的，走在街上突然脑梗发作一头栽了下去，周围的人看到了没有一个人去扶的，你爸一个人爬到一根不锈钢柱子边双手抱着柱子一点一点往上爬，浑身一点劲都没有，柱子很滑，也不知爬起来多少次又摔倒多少次…”

“那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我站起来大声说道。

“你爸那时候在那个情况怎么打电话？他脑子昏昏沉沉的能想起来什么？我也是后来你爸回家后才告诉我的。”母亲说。

“那后来呢？”我问道。

“后来旁边有好多人围着你爸看，没有一个人向前去拉你爸一把…”母亲说。

“唉！那是他们不敢，怕被讹，怕被别人说是他们把我爸撞倒的，怕承担责任和后果，也不能怪他们…”我伤心地说道。

“你爸仰面躺在街上，双手还抱着不锈钢柱子，后来有老家庄里人路过你爸认出了他，就说：这不是×××吗？怎么躺在这里？这才把你爸扶起来…”母亲说道。

“你就根本不能让我爸一个人去上街，他身体都成那样了你怎么还能放心让他一个人去上街？！”我说道。

“你能管了他？！我在厨房忙呢，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一个人就跑了…”母亲说。

“……………”我无话可说。

“这些事情你爸都不让我对你们说，都已经过去了，说也没用，你们有你们自己的事…”母亲说。

我沉默了，父亲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自己吃再多的苦受再大的罪也不愿告诉我们，他总是喜欢独自去承受…

“还有一次你爸让我陪他去南京鼓楼医院看病，他不让我对你和你弟弟说，我两个就偷偷打的去的，到医院后，你爸腿一点劲都没有，爬不上楼梯，我就半扛半背累死累活才把他一步一步挪到医院门诊部，让他坐在医院大门口台阶上晒太阳，我再去挂号找医生，等我回来的时候你爸又向下趴在台阶上，嘴都卡流血了，周围人来人往就没一个人肯上来帮忙拉他一把的…”母亲说。

“……”我的精神几近崩溃，眼泪止不住…

“我就生气对你爸说：我就离开一小会，你怎么又摔倒了？你想干什么的？想去找我的吗？可你爸说刚才有几个人从他旁边跑下楼碰到他把他带摔倒的…他也没看清是谁…”母亲说。

“……”我一边流着泪一边听着。

“我死拖活拽也拉不起来你爸，旁边人很多，没一个人过来帮忙，最后我实在没办法就只好到医院里去求保安过来帮忙，我们三个人才把你爸给扶起来，送进医院里去……”母亲的泪水仿佛一条小河一样从眼睛里缓缓流过脸颊，在下巴处积聚起来再一滴一滴滴到地板上…

母亲说完我们都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世界仿佛静止了一般，时间仿佛也凝固了，我的脑海里不断幻想着父亲两次摔倒的画面，太残忍，太心痛，太煎熬，太难过，太揪心……心如刀割万箭穿心千刀万剐…这些词都不足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仿佛比这些词还要痛苦千百倍，上万倍都不止，这些画面仿佛就像一个人拿着一把非常钝的刀子在一点一点割我的内心，又好像拿着一袋盐一点一点慢慢地洒在我的伤口上隐隐作痛，我的心在滴血，我全身都在滴血，我宁愿去承受比父亲痛苦万亿倍的苦难，哪怕能减轻父亲身上一分的痛苦也好……

对于那些周围不肯帮忙助力的人，一点都不怪他们，他们只是旁观者，他们没有恶意，他们只是在自保…我恨父亲，恨他的自私，恨他撑着虚弱的身体还要自私地去承受所有苦难…这也许就是作为一个父亲在最后关头还想着张开他那颤抖而千疮百孔的翅膀为这个家庭遮风挡雨…只是也许他忘了他的两个孩子已经长大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