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突变
丰和九年的初秋，我被赐婚三皇子睿王顾久晔，十里红妆，繁华无限。
那天那个与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温润少年轻轻掀开我的红盖头，颇有些猴急地吻上我的耳垂，轻声喃喃道：“沐裳，我终于娶到你了，我没有食言……”
我是威武将军府的嫡长女，唐沐裳，圣上器重爹爹，自小我便与皇室中人熟识，姑姑唐歌是圣上得宠的贵妃，也是我的表哥，三皇子顾久晔的母妃。
我与顾久晔年幼相识，情投意合，圣上赐婚，夫妻恩爱，传为一段佳话。
可是我嫁给顾久晔的第三年，他带着三妹妹唐婉枝回家了。
我自然不依不饶，听婢女小荷说完后，便赶去了前厅。
“殿下回来了。呦，这不是三妹妹么，今儿有兴致来睿王府做客？”我端出当家主母的样子，笑意盈盈地接过顾久晔脱下的外袍，不动声色地将他们二人隔开。
“大姐姐。”唐婉枝向我行了个礼，却显得意外地平静。出乎我意料的是，她喊的是闺中称呼，而并非睿王妃。
顾久晔却显得有些犹豫，吩咐下人将唐婉枝好生安置了，握住我的手，向内室走去。
“殿下，怎么了？”我隐隐感觉不对，微笑都有些僵了，抬眸望向他。
“沐裳……我有话同你讲。”顾久晔的面上滑过一丝难堪与羞愧，他坐下来，紧紧握住我的双手，望着我的眼睛，似乎有些艰难地开了口：
“沐裳，你也知道这几年国家多灾多难，去年的洪水导致万亩良田颗粒无收……国师预言婉枝是灵凤体质，她献祭，能护佑国土安宁。
“而婉枝献祭前的愿望，便是体验你的一切……”
我愣住了，三年来我与顾久晔感情恩爱，顾久晔念佛，性情温善，几乎对我是有求必应，我们的孩子顾嘉爵，才刚满周岁。可是如今却突然冒出来一个唐婉枝，要夺走我的一切……
唐婉枝在府中便自幼娇惯，性子最是矫揉造作，却又惯会耍手段，哄得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个娇弱温柔的美人，让我把自己的一切拱手让出，我怎么舍得！
“我……殿下，只能这样吗？”我怔怔的看向顾久晔。
顾久晔抚上我的脸庞，却说：“沐裳，婉枝马上就要为了黎民百姓去死了，你就当让她一次好不好？等她被献祭给江神，我们还过我们的安稳日子。这正妃之位，你先让她坐一段日子，你暂时先做平妻，好不好？”
我眼里的光暗下去，只是轻轻冷笑了两声：“这便是说，妾身不愿也得愿了。”
顾久晔眉头微皱，声音染上了一丝凌厉：
“沐裳，乖，听话，别使小性子。你为婉枝想想，她马上就要为了黎民百姓而死，这是多么大的恩德，这是大义！如果连她死前的愿望我们都不能满足，那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更何况……更何况本王又何尝想有人加入到你我之间呢，这么多年本王从未纳过妾，你也为本王想想，本王在圣上面前允诺她，也是为了国家安定，人民安心啊。”
“为你们想想……为你们想想……可是谁又问过我的意见？”我表情有些绝望，颤抖着起身。唐婉枝的手段我知道，她从来看不惯我，这次，我只怕是在劫难逃了。
顾久晔眼中闪过一丝痛惜：“沐裳……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
我打断了他的话，向他行了个礼，脸上却是少有的平静：
“妾身知道了，妾身这就回去收拾正殿，供新王妃居住。”
第2章 内斗
这几日坊间的传闻十分热闹，都在议论睿王府迎娶的新王妃。
今天是他们补办大婚礼的日子，我自是失望无聊，独自窝在房间里陪着爵儿玩。看那婚礼的排场，却是比三年前我与他的那场还要盛大。
正在我独自黯然神伤的时候，从正殿却来了个传话丫头，说王爷喊沐娘去敬茶。
我手里的团扇一下子落了地。
“知道了。”
沐娘，是顾久晔给我的平妻封号，可笑的是听起来像个妾。
“如何？本王早与你说过，嫁给顾久晔可不是什么好事。”
窗外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是我与顾久晔的发小，四皇子梁王顾久珹。
这些年他与顾久晔的感情似乎归于平淡，多了几分皇子之间的猜疑，与我却仍像幼时一样爽朗亲密，时不时地会来探望。但此人功夫高超，来时多半悄无声息，我自是拿他当朋友不在意，可若是被旁人撞见，只怕要以为我在与人偷情。
“与你何干——你这人，怎么又不走正门。”我慵懒地直起身子，让奶娘将爵儿抱了下去，吩咐小荷替我梳妆。小荷是我的心腹婢女，对顾久珹早已见怪不怪。
“三哥这么对你，你竟一点也不闹？”顾久珹也不离去，翻身跃进来，墨绿的袍角划出好看的弧度，他百无聊赖地在窗边坐下，手中把玩着我那柄团扇。
“闹又有什么用。人不犯我不犯人便是了，横竖唐婉枝也没多少日子了。”
我点着胭脂，却暗自红了眼眶。
“本王早与你说过，不如嫁我算了，我不嫌弃。”顾久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调笑。
“这玩笑你都开了三年了还没闹够啊。”
正殿里，正在进行热闹的婚礼，众人欢声笑语，看起来倒像是恩爱夫妻终成眷属。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正在那司礼官要喊送入洞房之时，唐婉枝却突然出了声。
“殿下，今日怎么不见大姐姐来观礼？莫不是在怪婉儿……”声音娇娇柔柔，令谁听了心里都要生出几分怜爱。
“婉枝，不会的，沐裳不是那样的人。”顾久晔替我辩解。
“婉儿只是怕大姐姐责怪，婉儿是将死的人了，只有这一桩夙愿……婉儿为百姓而死，此生也算值了，只怕惹恼了大姐姐，弄得殿下与大姐姐夫妻不和。不如将大姐姐唤来与我敬茶吧，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开了也好。”
这下子众人哗然，纷纷议论起我是否有点小家子气。唐婉枝则唇边划过一抹得意的笑。
唐沐裳，我哪怕是死也不能让你好过！谁让你抢了我的久晔哥哥!
“沐裳不会怪你的，她向来识大体。既是你这样说，本王叫她过来便是。”
我一身粉衣，容色倾城，款款入殿，低眉顺眼。
“妾身见过睿王，睿王妃。”
顾久晔的眉尾几不可察的跳了一下。
言毕，我接过小荷手中托的茶盏，在唐婉枝面前跪下：“妾身给王妃敬茶，王妃请喝茶！”
偌大的喜厅安安静静，一时间所有人都静默无声。
顾久晔，你看啊，你的结发爱妻，现在也要因为你的慷慨大义而给别的女人下跪敬茶！
唐婉枝却浅浅笑了，接过茶盏，浅抿一口：“起来吧，沐娘。你我毕竟是一家人，从今以后还要同心同德，一起好好服侍久晔哥哥才是。”
言语间是压不住的快慰啊，洋溢着那种初为人妻的幸福。
三年前我也是这般意气风发，甚至更甚。
唐婉枝，你最好本本分分地活到献祭。
人群中，一袭墨绿的男子暗自握紧了拳头。
第3章 世子
唐婉枝入府已经三天了，三天，顾久晔没有到我房中来过一次。听婢子说，他们恩爱非常。
而我，成了这京城中可怜人的代名词。这三日，凭她想要什么我的东西，顾久晔都是派人过来与我打个招呼，便拿走了。
大到那扇御赐的妆花屏风，小到顾久晔送我的和田玉蝴蝶发簪。我也曾动气去找顾久晔理论，可他只是握着我的手臂，哄我再等等，哄我等唐婉枝献祭完就好了。
转身又是和美人温存，将我置于脑后不闻不问。
连顾久珹这两天都不常来，只是修书一封嘲笑我的懦弱。
我暗自讪笑自己的无能，早该料到的，凭唐婉枝那个本事，冰山也能被她融化，更何况是温厚和善的顾久晔。
趁着秋日早上光线好，我坐在院子里为爵儿绣着小衫，小荷替我理着线，小声而愤愤不平地说：“这二小姐也太过分了些，平白无故地就这样抢夺王妃的东西，献祭有什么了不起，真是临死了还要恶心人。”
“这话你我说说便罢了，可不能给外人听见。”
我惆怅地放下绣绷，望着正殿的方向。
那边走来一个婢女，笑意盈盈地开了口：“沐娘，王爷和王妃请您去正殿一趟。”
美人榻上坐着顾久晔，唐婉枝正侧坐在一边替他剥橘子，一丝不苟的温柔模样楚楚动人，而他的目光也尽数落在她身上，旁人看来倒像是结发夫妻恩爱甜蜜。
“妾身见过王爷，王妃。”
“起来吧。”顾久晔这才意识到我的到来，尴尬的咳了一声。
“王爷王妃今日叫沐娘前来，有何事？”我实在是不忍看他们小意温存，只觉得胸口发闷酸楚，于是低下了头。
唐婉枝云鬓蓬松，芊芊十指将橘子递给顾久晔，抽出帕子擦了擦手，方才缓缓道：
“说来也是婉儿唐突了，只是婉儿时日无多，难为人母，便想着，能不能将大姐姐的小世子抱来养几日？大姐姐放心，婉儿是他的亲姨母，必然不会伤害他的。”
如同一道惊雷劈下来，我浑身一颤，不敢相信地抬头望向顾久晔，却见他满眼宠溺地看着唐婉枝点了点头·。
那是我的爵儿，我与他唯一的孩子，我的爱子，他视如珍宝的长子啊，怎么能交给别人养，从前顾久晔可是连奶娘都不放心，要几日一换的！
我不死心，开口道：“王爷，这恐怕……”
“沐裳，婉儿不会伤害爵儿的，你放心好了。”顾久晔脸色淡淡地，仿佛在打发一只小猫小狗一样。
我于是不再说什么，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我也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
跨出房门的那一刻，我浑身颤抖，泪流满面。
唐婉枝，你给顾久晔灌了什么迷魂汤！
半月后顾久晔终于想起了我，来了我房中。我知道机会难得，收拾了自己，又打点了一桌好酒好菜。在门口迎接他。
“沐裳，你清减了。”顾久晔说。
我却是微微一笑：“哪有母亲不思念自己孩儿的。”说着给顾久晔倒了酒。
顾久晔饮了酒，揉了揉我的头，柔声道：“本王知道你委屈了，但是沐裳，你应该学学婉枝的大格局，不要在这些小事上计较。”
我动作一顿，却听得他继续说：“既是这样，明日我便让人将爵儿接回来便是，婉儿日子不多了，还有许多事情想做，不能在抚养孩子身上费太多心。”
我强撑着挤出一个笑：“是，孩子离开娘太久也不好。”无论怎么样，爵儿能回来就好了。
顾久晔，你这个时候体贴起来了！你当真从来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正是夜鼓三更，花好月圆之时，我本想着趁机会夺回顾久晔的宠爱，哪知还没进入正题，酒菜方撤，正殿就来了人着急忙慌地传话：
“王爷，王妃请您过去呢，说是，说是小世子不好了！”
当啷一声，我手中的筷子落到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