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俺爹大眼瞪小眼，两人都红了脸。他攥着铁锹，我握着退伍证，谁也不肯低头。这场面，就跟俺们村里两头牛顶角似的，谁也不服谁。

那年我刚满二十三，退伍回到老家湘西的一个小山村。俺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种点水稻玉米，养几只鸡鸭，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我从小就不服气这穷日子，一心想着离开这穷山沟，闯出个名堂来。

没想到，刚回家没几天，就听说县里招水警临时工。要说这工作，在俺们这儿可是个香饽饽。可我呢，刚从部队出来，觉得自己是条真龙，怎么能去当个看河的临时工？

俺爹急得不行，拿着铁锹就要打我。我心想，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你个臭小子，知不知道这水警有多好？＂俺爹急得直跳脚，＂一个月能挣八百多，比种地强多了！＂

我倔脾气上来了，梗着脖子说：＂爹，我可是当过兵的人，怎么能去当个临时工？我要去大城市闯荡！＂

就在这时，俺娘从厨房里冲出来，一把拉住了俺爹的胳膊。她看看我，又看看俺爹，叹了口气说：＂你俩先别吵了，听我说两句。＂

俺娘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我俩的火气。她慢慢说道：＂儿啊，你爹是为你好。你刚退伍回来，人生地不熟的，去大城市哪有那么容易？不如先在家附近找个工作，积累些经验再说。＂

听了俺娘的话，我心里有些动摇了。可是想到自己在部队里的雄心壮志，又觉得不甘心。我低着头，不吭声。

俺爹见我不说话，以为我还在犟，又要举起铁锹。这回俺娘可不干了，一把夺过铁锹，瞪了俺爹一眼：＂你这老头子，动不动就想打人，能不能好好说话？＂

看着俺娘护着我，俺爹气得直哼哼，但也不敢再动手了。他放下铁锹，深吸一口气，说：＂儿啊，你听爹一句劝。你在部队学到的本事，正好用在这水警工作上。这不是屈才，而是为以后积累经验。＂

听了俺爹的话，我心里更加纠结了。一方面，我不想辜负父母的期望；另一方面，我又觉得当水警太没出息。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村里的李叔来了。

李叔是村里的老支书，在县里也有些面子。他一进门就问：＂怎么了？我听说你们家吵得挺厉害啊？＂

俺娘连忙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李叔说了。李叔听完，笑着对我说：＂小伙子，你别不把水警当回事。这可是个好差事，能学到不少本事。再说了，咱们县里的河流可不简单，经常有人偷捕鱼、倾倒垃圾，你要是当了水警，可就是保护咱们家乡的环境啊！＂

李叔的话让我心里一动。我突然想起在部队时，连长常说的一句话：＂再小的岗位，只要尽心尽力，都能发光发热。＂

看我有些动摇，俺爹赶紧说：＂对啊，你看李叔说得多有道理。这工作虽然是临时的，但只要你好好干，说不定以后还能转正呢！＂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点了点头：＂行，我去试试。＂

听我这么说，俺爹和俺娘脸上都露出了笑容。李叔拍着我的肩膀说：＂好小子，有志气！明天我带你去县里报名。＂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跟着李叔去了县里。没想到报名的人不少，有退伍军人，有刚毕业的大学生，还有一些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看到这阵势，我心里有些发虚。

好在李叔早有准备，他带我直接找到了负责招聘的张科长。张科长看了看我的退伍证，又听李叔介绍了我的情况，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不错，退伍军人正是我们需要的。小伙子，你有什么特长吗？＂

我想了想，说：＂我在部队是侦察兵，擅长游泳和野外生存。＂

张科长眼睛一亮：＂太好了！我们正缺这样的人才。这样吧，你先做个临时工，要是表现好，年底就可以转正。＂

就这样，我成了一名水警。刚开始时，我还有些不适应。每天巡逻江面，检查船只，感觉跟在部队时差远了。但慢慢地，我发现这工作其实挺有意思的。

有一次，我们接到报告，说有人在上游非法捕鱼。我带着几个同事连夜出动，在茫茫江面上搜寻了整整一夜，终于在天亮时抓住了那伙人。看着那些被救下的鱼儿重新游回江里，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满足感。

工作中，我认识了一个叫江小满的姑娘。她是县环保局的工作人员，经常和我们水警队一起行动。小满性格开朗，工作认真，我们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有一天，我们一起去江边取水样。小满蹲在岸边，认真地采集水样。我站在旁边，看着她专注的样子，心里突然有些小鹿乱撞。就在这时，小满一不小心滑了一跤，差点掉进江里。我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拉住了她。

小满惊魂未定地看着我，脸上泛起一丝红晕：＂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就掉下去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

从那天起，我和小满的关系更亲密了。我们经常一起工作，一起聊天。我渐渐发现，自己好像喜欢上了这个姑娘。

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县里来了个新的水警队长。这人叫高大志，是从省里下来的，据说有背景。他一来就看我不顺眼，总是给我安排一些又脏又累的活。

我心里憋着一口气，但想到俺爹的话，还是忍了下来。小满看出我的不开心，常常安慰我：＂别灰心，你比高队长强多了。只要我们好好干，总有人会看到的。＂

就在这时，县里突然爆发了一起严重的水污染事件。上游的一家化工厂偷偷排放有毒废水，导致江里的鱼大量死亡。高队长接到命令后，却迟迟不肯采取行动，只是在办公室里打电话。

我等不及了，带着几个信得过的同事，连夜赶到了化工厂。我们蹲守了一整晚，终于拍到了化工厂偷排废水的证据。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把证据交给了县环保局。小满看到证据后，立刻向上级汇报。很快，省里派人来调查，那家化工厂被勒令停产整顿。

这件事在县里闹得沸沸扬扬，我和小满都受到了表扬。高队长却因为玩忽职守，被调离了水警队。

新来的队长是个老公安，姓王。王队长为人正直，看人很准。他看到我的表现后，主动向县里推荐我当副队长。

就这样，我从一个不情不愿的临时工，变成了水警队的副队长。我终于明白了俺爹的良苦用心，也感谢他当初用铁锹＂打醒＂了我。

现在，我和小满已经订婚了。我们常常一起巡逻江面，守护着这片美丽的家乡水域。每当看到江里的鱼儿欢快地游动，岸边的树木郁郁葱葱，我就觉得无比自豪。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初我真的去了大城市，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也许会有更好的发展，但我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守护家乡、守护那片江水，也是一种幸福。

现在回想起来，我不禁要问自己：人生的意义究竟在哪里？是在远方的彼岸，还是就在脚下这片热土？也许，答案早已在那个夏天，在俺爹举起的铁锹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