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站台,漫长的等待!
娟子此刻就在高铁站里,焦急地等待着列车。
急是没用的,高铁是按点儿来的,它可不管你有没有急事!
急!
娟子静不下心来,她在候车大厅中踱来踱去!
怎么能不急呢?
半夜的一个电话不仅打破了夜的寂静,也打碎了娟子宁静的生活。
老妈突发疾病,去了!
就这么一句话,扰了娟的一切,包括生活,也包括心境。
夜很黑,顿无睡意的娟子胡思乱想地等着天亮。
最早的高铁,直通回家的路!
这就是娟子的唯一诉求。
偌大的卧室一盏孤灯伴娟子一个无眠的夜。
泪流了双颊,却拭不去心底的悲伤!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此刻,娟子终于明白了遗憾的那种深入骨髓的痛。
也许,真的就是最后一面!
娟子不去想,头脑中却不停地冒出最后一面的念头!
人故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这也是书上常讲的,自己已熟记于心的。
只是此情此景,轻如鸿毛是写给无关人等的看客们的,重如泰山则是留给至爱亲人的。
接到老妈去世的电话,娟子的心口就压上了一块大石头,重重地,喘不过气来!
天亮了,穿戴寿衣的老妈也已入水晶棺了吧!体面地离去是子女们能尽的最后的孝道。
应该做好安排了!
娟子离家多年,但也知道农村有个红白理事会,所有的事情别人都会安排好,主家只要听安排就行!
主事的大多是村上德高望重的老年人,历过事,铺排一下,绰绰有余。
唉,外嫁女一个,有兄弟在,这一切应该都安排好了。
娟子又觉得自己多操心了,本是一盆泼出的水,客观上研早就是客了。只是独居的老妈宠她,从未让她有客人的感觉。
从今天起,会是客人了吗?
娟子的心里犯起了嘀咕。
胡思乱想不管用,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直至走进高铁候车厅,娟子的思绪从未间断,左一个念头,右一个想法,胡思乱想,纠结不休。
踱来踱去,也掩饰不了心中的焦急,与候车的人们形成鲜明的对比。
候车厅很大,候车的人很多,一排排长椅上坐满了候车的人。有的谈笑风生,也许正在策划出游;有的闭目养神,静静地等待出行;有的行色匆匆,那必定是起晚了赶车的!
只有娟子,踱了又踱,等的是列车,受的是煎熬!
眼睛时不时地瞄一下进站口,排成长队陆续进站的却不是那列开往家的高铁!
远嫁!
这就是远嫁的坏处!
即使有事,也不能立马到家。
如果能腾云驾雾,一个筋斗云翻过去多好呀!
娟子天马行空地想着,恨不得立马到家,看一眼自己的老妈。
光阴似箭,娟子信!
岁月如梭,娟子也信!
要不然,老妈怎么会银丝根根,白发苍苍?
只是,老妈走得太突然了!
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谁也不知道!
意外比明天来得早,至少在老妈这儿是这样的。
长沙一濮阳!
路有多长?
心就有多焦急!
终于到点儿了,娟子冲向进站口,站在第一排,拿出身份证,开始刷卡进站!
妈妈,我回来了!
娟子的心在泣血,也终于向妈妈又迈近了一步。
泪悄然滑落,滴在长长的站台上,渗入脚下的泥土里。
家,又进了一步!
妈妈,我回来了!
娟子想大声喊,却压在心底,成了无声的呐喊!
五月的天气已是炎热,田里的小麦也已收割完毕,麦茬直竖着宣告麦收成已毕,自己终将离开大地,开启下一轮种,收的轮回。
这就是现在的北方。
一往这个时候,老妈应该伺弄她的小菜园吧!
小菜园不大,却也种了茄子,豆角,黄瓜,红苋菜!
一到做饭时间,老妈就麻溜地去小菜园摘菜,主打一个有啥吃啥,新鲜。
给菜园浇浇水,除除草,也成了她的日常工作。
一个七十岁的老人,身体硬朗,吃嘛嘛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只是这幸福消失得太突然,就仿佛一场梦。
高铁在飞速前进!
窗外没有景色!
娟子的脑海中全是妈妈。
妈妈的劳碌!
妈妈的叮嘱!
妈妈的小菜园!
妈妈的饭菜!
妈妈的……
一别经年,仍能相见!
可这次一别,真的就是永远了呀!
靠在座椅上,即使闭上眼睛,泪水仍涌出来,一行又一行,一波又一波。
哪那是泪水呀?
分明是自己的呼唤与妈妈无法应答的遗憾化作的点点回应,一点一点,一滴一滴,落入悔恨的心中,不言,不语,却遗留在心中,千年,不散!
车速仍在提高,飞驰也不为过,直奔家的方向。
娟子是要回家了!
妈妈,你与姥爷姥姥她们团聚了吗?
很小很小的时候,娟子以为她没有姥娘家。
妈妈总是在家里边地里边忙来忙去,很少走亲戚!
长大以后才知道妈妈离姥姥家很远,足足小千里呢?
你在长江头,我在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江水!
相见不如怀念,思念的苦痛又有谁知晓?
妈妈的苦痛堪比长江水!
同一省,一南一北,路途远,交通不便,家境一般,妈妈又怎能随心回娘家。
只到有一天,妈妈出了趟远门,回来时带了两棵兰草,一小把菜籽,娟子才知道,妈妈回了趟娘家。
兰草就种在窗前的空地上,只有细长的叶,未见一丁点小花。
那把菜籽就撒在小菜园,长出了红叶子的青菜。它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红苋菜。
这一花一菜妈妈极为宝贝,常在那里停留欣赏。
多年以后,娟子才知道,原来那是家乡的味道,亲人的味道。
就像娟子在阳台洒下凤仙花的种子,浇着水,晒着阳光,发出幼芽,长成壮苗,开出粉花。
娟子种的不只是花儿,是对童年夏夜快乐的惦念,是对故乡的一份依恋!
妈妈,亦是这样!
忙来忙去,却有一份思乡梦中藏,把所有的乡愁寄在这一花一菜之中。
时光总是那么匆匆,一眨眼我们也必须道永别了。
高铁向北,向北,再向北!
娟子的心向北,向北,再向北!
赶路!
娟子只有这一个念头!
她要再陪一次老妈!
即使默默陪伴,娟子亦要全身心相陪!
近乡情更怯!
入了河南,离家更近了,心中的悲怮再也抑制不住,娟子伏下身子,把头扎在桌子上,任泪水嘀哒。
泪眼朦胧中,家就在眼前。
入了夜,灵棚依然刺眼!
妈妈的遗照赫然摆在中间!
虽有鲜花围绕,虽然音容犹存,但妈妈离世不再是电话中的表达,一闪一闪的彩灯像利刃一样戳了一刀又一刀,在悲痛的心上。
跪拜至棺前,嚎啕大哭,不用压抑了,一见如故,再见却只能是梦中。
弟妹搀扶,说着节哀的话。
如江水直泄,直哭得声嘶力竭!
几位本家婶子也来相劝:老嫂子临走没受太多罪,也算享晚年了。
水晶棺里的妈妈仿佛睡着了,衣帽很崭新,整齐地穿在身上。脸上盖了一块黄裱纸。
温度一定很低吧?
妈妈,你冷吗?
娟子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
棺前的长明灯是电子的,只顾自的亮着,为妈妈照亮来世的路!
娟子执意为妈妈守灵!
一天一夜的奔波,不就是为了在妈妈身边多待会儿吗?
以前也是一天的奔波回家,路上总能接到妈妈的N个电话,开慢点,啥时间到家,吃点什么。
而今仍是一夜一天的奔波,看到的却是妈妈静静的躺着,娟子泪眼婆娑地跪着。
妈妈的床很大,弟妹又重新铺了一下,换下所有的铺盖,让守灵的亲人们稍做休息。
娟子执意坐在水晶棺旁的垫子上。那里离妈妈最近。
娟子最喜欢和妈妈黏在一起,每次回家,都会横躺或斜躺在妈妈的大床上,和妈妈东拉西扯聊会儿天。
妈妈常笑着说她没骨头虫儿。
妈,没骨头虫儿陪你来了。
灵堂一点儿也不暗,倒有些过年时灯火通明的架驶。
可妈妈是真的走了,她就躺在水晶棺里。
表弟和她一起守灵。
表弟是妈妈从六岁带大的,感情一直深厚。
娟子和表弟边给妈妈烧着纸,边和表弟聊着和妈妈有关的日子。
一切仿佛是昨天,可明天真的就是永别了。
白天不懂夜的黑,黑夜又怎知娟子的哀伤呢。
泪光点点,烛光点点,回忆点点。
门外有风穿过黑夜,进到灵堂,似妈妈温柔的手拍了拍娟子的肩膀!
这是妈妈的回应吗?
水晶棺中妈妈安静地躺着,不言,不语,不回应。
就这样永别吧!
虽然娟子有千万个舍不得!
丧事也很隆重,亲戚朋友都到场了,一波又一波的吊唁,一场又一场的恸哭,所有的眷恋与不舍全放进这撕心裂肺的哭声中!
最后一次送行了呀!
手扶棺木的娟子不忍撒手,一松开便是永远!
即使你没有温度又怎样,你仍在我身旁?
娟子哭得肝肠寸断,只一天,就天人永隔,你长眠,我长念了。
当高高的坟头堆起,当花圈摆满坟上,当招魂幡随风在坟头飘动,娟子知道,妈妈,永别了!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娟子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又是长长的站台,娟子却再无归期!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
父母无,人生只剩归途!
盼归吗?
盼的只是和爸妈团聚!
妈走了,梦中思个乡,想个念吧!
高铁启动,娟子沉默不语!
泪痕未干,心伤难抚,这没妈的日子总得去适应。
窗外骄阳似火,白云飘飘!
娟子的耳边传来妈妈的声音:浇点水,抓把土,和好稀泥过日子!
嗯,妈妈,我会好好滴!
娟子心底回应到。
长长的路程漫长的行走,相聚相依相离,人生也是如此吧!
窗外,路还很长!
可娟子知道:山高水长,来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