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何文林,从我出生开始,便在一个藏在山沟沟里的小村落长大,村子不大,人少得数得过来,一座山头可能就孤零零地住着几户人家。那地界儿,山连山,沟套沟,我们村中的人,祖祖辈辈守着这片黄土地,全指望老天爷赏饭吃。年头好,风调雨顺,庄稼长得壮实,满仓的粮食能堆成小山,大伙儿脸上笑容,充满了幸福。
可要是赶上旱了、涝了、霜冻了,那地里的苗儿就跟遭了难似的,颗粒无收,辛苦一年到头,可能连肚子都填不饱,那时的苦日子就像那山里的石头,又冷又硬。
我母亲是在1983年那会儿,村里开始分地自个儿种的时候,嫁给了我父亲。他俩是同村长大的,两家隔得近,就像青梅竹马一样。
母亲小时候,家里情况不好,姥爷走得早,全靠姥姥一个人拉扯她和两个舅舅长大,日子紧巴紧巴的过着。好在有我爷爷奶奶,心地善良,经常伸出援手,特别是逢年过节,自家粮食都不宽裕,还要匀给姥姥家一些。
说起来,那时候水源真是个大问题,得跑老远到山沟底的泉眼去挑,路窄得只能容一个人经过,还陡得很,挑一趟水回来,那简直就是场硬仗。姥爷走后,姥姥一个人忙里忙外,还要照顾家里的母亲和两个舅舅,我爷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没事就帮着挑水、推磨,愣是把姥姥家的事当成了自个儿的事。
母亲打小就勤快,姥姥也常让她来奶奶家帮忙,一来二去的,母亲和父亲就成了形影不离的小伙伴。我爷爷看着这情形,就跟姥姥开了句玩笑:“妹子啊,看你家闺女这么可人疼,将来给我家小子当媳妇咋样?”姥姥一听,乐呵了:“那敢情好,我求都求不来呢!”这玩笑开着开着,还真就当真了,两家一合计,就给父母定了亲。
1983年,母亲二十岁,正赶上好时候,分地单干,家家户户干劲十足。母亲嫁给父亲后,两人更是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把家里的地打理得杂草不生,每天都忙得不亦乐乎。自从有了我们这个家,父母的干劲更足了,特别是添了姐姐、我和妹妹之后,那日子,是越过越有奔头了。
那时候,姥姥家的光景渐渐有了起色,虽然日子还是紧巴巴的,但两个舅舅的憨厚和善良就像两盏明灯,照亮了家的每个角落。在爷爷的热心撮合下,大舅25岁,二舅23岁那年,都找到了各自的归宿,娶回了两位既贤惠又善良的舅妈。家里家外一团和气,两个舅妈对姥姥更是孝顺得不得了。
姥姥逢人便夸:“瞧瞧,我这女婿是亲家给挑的,俩儿媳也是亲家给张罗的,都是好人呐!”在我们这小山村里,邻里间就是一家人,谁家有个风吹草动,大家都跟自家事似的往前冲,谁也不会嫌弃谁。
母亲生我的时候,正赶上夏收大忙,那可是跟老天爷抢时间的活儿。奶奶身体不好,只能勉强照顾母亲,家里就靠爷爷和父亲两个人忙活那八亩山地。一想到那陡峭的山坡,还有那得靠毛驴一趟趟驮回来的麦子,父亲心里就直打鼓,晚上都睡不好觉。
可没想到,割麦子的那天一大早,俩舅舅就拿着镰刀上门了,大舅一进门就大声嚷嚷:“妹夫,我和你二哥来帮你们割麦子了!”父亲一看,愣住了,赶紧迎出去,心里直嘀咕:“你俩家的麦子还没动呢,咋先来我家了?”大舅哈哈一笑:“没事,咱分头干,先帮你们搞定,再回去弄自家的。”父亲还想推辞,怕耽误了舅舅家的收成,二舅走过来,一巴掌拍在他肩上:“行了,妹夫,别磨蹭了,你家人手不够,我们不帮谁帮?”
就这样,加上爷爷,四个人齐上阵,不到两天,八亩地的麦子就收割完毕,还帮忙运回了我家,堆成了小山似的大麦垛。父亲和爷爷忙到天黑才收工,第二天一大早又跑去舅舅家帮忙,加上俩舅妈,六个人两天就搞定了所有的麦子。
刚收拾完,天空就聚起了乌云,大家赶紧加快速度摞麦垛、盖草帘子,刚忙活完,大雨就倾盆而下。父亲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笑着对舅舅们说:“嘿,这雨来得真是时候,再晚一步麦子就遭殃了。”大舅也笑了:“是啊,人多力量大,多亏了你们父子俩。”从那以后,我们家和舅舅家就更亲了,谁家有事儿都是第一时间冲上去帮忙。
那年,母亲肚子里正怀着我妹,家里大姑突然生病了,我父母二话不说,赶紧前去探望。回来的时候,还特意绕了条路,说是想透透气。结果这一绕,母亲的眼尖就派上了用场,看见一户人家的院子里,七棵桃子树长得那叫一个茂盛,红彤彤的桃子挂满枝头,看得母亲直咽口水,心里那个馋啊,就跟小猫挠痒痒一样。可偏偏不认识那家人,只好硬生生地把这份馋意给压了回去。
说起来,我们家还有姥姥家,那时候都没种过桃子树,所以这桃子就成了母亲心里的一块心病,整天念叨着,村里也就张伯伯家有那么几棵,金贵得很,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
父亲心疼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第二天就提着篮子往张伯伯家跑,想着能讨几个桃子回来,让母亲解解馋。可张伯伯是出了名的“小气鬼”,一听父亲的来意,就找各种理由推脱,最后实在没办法,才从树上挑了几个干巴巴的桃子给父亲。
父亲拿回来后,又是削皮又是去核的,忙活了半天,才让母亲勉强尝到了那么一点甜头。这事儿,母亲一回姥姥家就忍不住跟姥姥说道。没想到,姥姥心疼女儿,第二天晚上,大舅就火急火燎地赶来了,手里还提着个大袋子,累得气喘吁吁的,一看就知道是急着赶路来的。
我应声跑去开门,门开的瞬间,大舅的身影映入眼帘,手里还提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显得格外吃力。我连忙呼唤父亲来帮忙,父亲接过大舅手中的袋子,那沉甸甸的分量让人感受到的是满满的心意。大舅站在门口,喘着粗气,但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快看看,这桃子,我特意给你们留的,新鲜着呢!”
把大舅迎进家中,母亲端着水杯来到大舅面前,大舅接过母亲递来的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这才缓过来,开始讲述这袋桃子的事:“妈告诉我,你馋桃子了,这不是嘛,你大嫂娘家院子里有棵桃树,今天正好有空,我们就去摘了些。摘的时候我还特意挑了些大的、红的,生怕你吃着不甜。又怕村里人看见了要分,就偷偷摸摸的,哈哈。这不,我连夜给你送来了,保证新鲜!”
母亲闻言,连忙打开袋子查看,那一颗颗饱满圆润、色泽诱人的桃子映入眼帘,瞬间触动了她心底最柔软的部分。眼泪不自觉地滑落,母亲哽咽着说:“哥,你这是把整棵树的桃子都摘来了吧?那你和嫂子还有侄子侄女们吃啥呀?”
大舅却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笑容温暖而真挚:“我这人不爱吃这些甜腻的东西,你现在怀着孩子,正需要营养,得多吃点好的。以后啊,你想吃什么就跟哥说,不管多远多难,哥都给你想办法弄来。”
那一刻,母亲的眼泪再次滑落,但这次却是带着笑容的。她拿起一个桃子,擦了擦,便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那满足的模样仿佛是在告诉所有人,这就是幸福的味道。她边吃边笑,边笑边哭,声音里充满了感激与幸福:“哥,有你在,我真的太幸福了。谢谢你,一直这么照顾我,疼爱我。”
转眼间,母亲与两位舅舅都已迈入六七十岁的门槛,岁月似乎格外优待他们,身体依旧健朗。每当我们这一大家子围坐一堂,空气中总是弥漫着欢声笑语,温馨而美好。父母常在我们面前念叨舅舅们的好,那份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而舅舅们也对我父母的付出铭记于心,感激不尽。这份流淌在血脉中的兄弟姐妹情谊,历经时光的洗礼,非但没有淡去,反而如同陈年佳酿,愈发醇厚。
一日,我特地邀请了两位舅舅来家中做客,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大家边吃边聊,气氛温馨而和谐。我趁机对母亲说:“妈,您和舅舅们的感情真是让人羡慕,这么多年了,依然那么深厚。”
母亲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感慨的微笑:“孩子,这就是兄弟姐妹啊。无论岁月如何流转,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你舅舅他们,总是在我们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那份支持和帮助,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
父亲也接过话头,声音里带着几分怀旧与感慨:“确实如此。还记得那年你奶奶生病,家里正是手忙脚乱的时候,你两个舅舅二话不说就赶来帮忙,那份担当和牺牲,让我至今都难以忘怀。”
大舅在一旁笑着附和:“一家人嘛,不说两家话。看到你们现在过得这么好,我们也打心底里高兴。记得小时候,我们还一起爬树摘果子,那时候虽然条件艰苦,但那份纯真的快乐却是无价的。”
母亲听到这里,眼眶不禁微微泛红,但随即又被幸福的笑容所取代:“是啊,时间过得真快。那时候虽然日子苦,但兄弟姐妹间的感情却是最真的。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共同度过的时光,都是生命中最宝贵的回忆。”那一刻,我深深地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和力量,以及那份跨越时间和空间的亲情纽带,它将我们紧紧相连,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