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浙江台州府，有一位姓李的大户人家，家主通过捐资获得员外的名号，人称李员外。
李员外先后死了两任妻子，膝下无子，直到四十上下，才续弦并纳妾。之所以这么做，一则因他身为官员有权纳妾，再则因年逾不惑尚无子嗣，合乎当时的社会习俗。于是，他便同时迎娶了一位官宦家的庶出千金为正妻，以及一位年轻貌美、性情温婉且擅长刺绣的乡下姑娘为妾。
李员外的正妻本是庶出，性格略显古怪，相貌平平，身材矮胖，因此并未得到李员外的喜爱，但她因其父仍在朝为官，被立为正室。相比之下，小妾则年轻貌美，温婉善良，且擅长刺绣，李员外不惜花费重金，以一百两银子的彩礼将其纳入家中。
尽管李员外尽力平衡对待两位夫人，但情感的亲疏难以掩饰。正妻怀孕后生下一女，随后小妾也诞下一子，自此母以子贵，加上李员外对小妾的偏爱，家中下人们也逐渐转向讨好小妾，正妻的地位日渐冷落。
正妻心中早就不满，所以在一次与李员外交谈时提出，作为嫡母，教育儿子的责任应由她承担。
李员外思考一番，想到正妻出身官宦世家，有文化素养，懂得管理家务和账目，确实更适合教育儿子，遂同意让儿子归正妻抚养。尽管小妾内心不愿，但她深知按照当时的规矩，妾生子女名义上属于正妻，对此也无可奈何。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两年后，李员外唯一的儿子突然失踪，最终在后院一口水井中发现了小公子的尸体，才两岁的孩子惨遭不幸，令李员外悲痛欲绝。小妾同样痛心疾首，她怀疑此事与正妻有关，正妻却指出是小妾出于嫉妒，偷偷带走了孩子， 正妻又搬出两名证人——孩子的乳母和门房，他们声称目睹小妾用食物诱使小公子去了后院。
小妾坚决否认，但正妻下令将她捆绑起来严刑拷打。李员外起初并不相信正妻的说法，但想到小妾平时总抱怨不能常见儿子，加上有人证在场，他臆想或许真是小妾不慎导致儿子失足落井，因害怕而未施救。
虽然现代人可能会觉得李员外的判断过于草率，但在那个时代，妾室往往只负责生育，孩子出生后就交给正妻抚养，因此李员外也接受了正妻的说法，对她的处置并未干涉。
小妾遭受毒打后，身心俱疲，深感失去了儿子，又得不到丈夫的庇护，身为妾室在正妻手下已无生存之道，绝望之余，便在柴房中用柴刀自刎身亡。
小妾死后，正妻愈发振振有词，坚称自己的推断已被证实。李员外沉浸在丧子之痛中，对其中的是非曲直并未深究，只是吩咐多备一副棺材，一同安葬。
小妾去世后，正妻开始频繁做恶梦，夜夜惊醒，仆人们窃窃私语，揣测正妻可能是做了亏心事才会如此。正妻得知后勃然大怒，查出议论此事的仆人并全部卖掉，然后重新购置了一批新仆人。
转眼过去了几年，李员外又纳了一名小妾，正妻从此不再插手，转而专心致志地陪伴自己所生的女儿读书识字、学绣花，潜心向佛，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了十年。
这天，李员外忙完公事回家，途经旧日小妾的墓地，往事如同潮水般涌现心头，那深深的怀念与眷恋令他难以抑制。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上前默默祭奠一番，心中百感交集。
回到家中，他瞥见自家女儿正坐在窗前娴静地绣花，那一刹那，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女儿的容貌、身姿竟与他那位已故小妾惊人地相似。激动之下，李员外情不自禁地呼唤起小妾的名字。
“玉儿？”他脱口而出，声音里充满了复杂的感情。
女儿听见父亲的声音，满脸喜悦地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前来迎接李员外。李员外瞬间清醒过来，意识到刚才失态，他赶紧收起情绪，敷衍几句便转身离开。
正妻这时恰好也在房间里陪伴女儿，她目睹了李员外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心中疑惑不已，心想：“这老头儿怎会如此失态？”于是，她唤过女儿，仔细审视起来。果然，她发现女儿近期无论是容貌、身型还是绣花的手艺，甚至是绣出来的花样，都越来越像那个曾经的小妾。这使得正妻心中一阵恐慌，从那时起，她开始刻意避免与女儿过多接触。
为了寻求内心的安宁，正妻将自己的居所改成了佛堂，每日在此诵经祈祷。
然而，自从那天起，府中的仆人们开始频繁提及后院水井中有女子的哭泣之声。李员外几度亲自前往查看，却始终未能发现异样。
然而，这样的传闻愈演愈烈，甚至新招来的仆人也开始说起，尽管他们不可能知道先前的事情，更别说有什么老仆人传递谣言。当新娶的小妾也表示听到了哭声时，李员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决定请一位道士驱邪解难。
道士来到后院水井边，绕行许久后，突然取出一张黄符，将其点燃后投入井中。顷刻间，井中冒出一股诡异的烟雾，这烟雾非但没有消散，反而逐渐凝聚成一个女子的模样。原来，这女子正是李员外早年去世的小妾，她怀抱着一个孩子，悲愤地呼喊着要为自己和孩子报仇雪恨。
李员外的女儿正好在旁围观，突然之间，她双目圆瞪，身体僵直地走向井边，仿佛要跳入井中。周围的仆人们吓得赶紧上前阻止，但小姐力大无穷，三个仆人都无法稳住她。就在这紧要关头，道士再次厉声喝道：“妖孽！休得作怪！”他再次抛出一张黄符。
那股烟雾所化的女子痛苦地尖叫起来，身影朝着佛堂的方向飘去。此时，正妻从佛堂冲了出来，边跑边撕心裂肺地喊着：“你放过我的女儿！我愿意用我的命来换！”她一路狂奔，一头扎进了水井之中。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正妻已然落入井底。随着正妻的坠井，那股烟雾骤然消失无踪。
众人合力将正妻从井中救出，幸运的是她并未溺水身亡，但头部受到重创，恢复后整个人变得痴痴傻傻。道士观察后判断，正妻的魂魄已被小妾的冤魂摄走，此症无法医治。
时间荏苒，李员外新娶的小妾后来怀孕并生下一个儿子，而这新生的儿子与之前那个不幸夭折的儿子面貌极其相似。至于那个孩子的死因，大家听完这个故事后恐怕早已了然于心。
正如老人们常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在这桩因果循环的故事中，正妻不仅因为冤孽变成痴傻之人，连灵魂都被小妾的冤魂牵制，命运凄苦，令人叹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