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夫下葬后,我留在大姐家住了一个周才走:姐,只能陪你到这了
半夜十二点多,我接到了大姐的电话,电话那头明显是有人在哭。我没等大姐张口,就已经猜到了,大姐夫应该是走了。我在电话里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只是跟大姐说,等着我,我现在就去买票,争取明天就到。挂了电话之后,我又给大哥二哥他们打了电话,还给侄子们说了这件事,告诉他们,能去大姐家的,都要去。
两个月前,大姐就给我打电话,说姐夫可能不行了,说完,她就哭了起来。后来,我和大哥二哥他们,陆陆续续,分批去了大姐家。
她嫁到四川去了,离家1200多公里,虽然说交通确实是方便了很多,但那只是直线距离罢了,从激动的准备去见面,到无奈的分别,这个磨耗感情的路程,那才是远嫁最远的路程。
我们都去大姐家了,葬礼很快就结束,然而,我却留下来了,一直陪着大姐,一直到大姐夫头七过了之后,我才返程。
大姐,我该走了,只能陪你到这了!
1.
我们老家是农村的,还是在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所以到了现在别说是孩子们,就是我自己也不明白大姐怎么就嫁到了四川。
那个时候交通一点都不方便,来回一趟要折腾好几天。当然,就如我前面所讲的那样,其实直线距离就是在车上,感觉是很快。
但前期的准备,以及分别的悲痛,那个消化的过程,才算是最煎熬的。
大姐从结婚,一直到大姐夫离开,其实回娘家也不过三五次而已,每次离别,大姐在车上哭,母亲坐在路边哭。
每次到了这个时候,父亲就很无奈,他从来都是转身就走,不让我们看见他也哭了。
母亲思念大姐,当年大哥还跑货车的时候,如果要去四川,就会接上母亲,把母亲带到大姐家里住上几天,后来,大哥不跑车了,母亲也年纪大了,这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万幸的是,现在的科技发达,比之前好很多,以前都是大姐写信邮寄回家,但信件是很慢的,不知道在路上飘了多久才能够到家,一来一回,耽误不少事情。现在可以打电话,打视频,也算是方便很多。
只是,大姐很少再回来了。
倒不是她不想回,而是诸事缠身,实在是离不开。
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大姐在电话里说着她在那边的生活有多好多好,母亲总是点点头“只要你过得好就行,回不回来又能干嘛呢?”
她总是跟大姐说,没事就不要回来。
但在我们所有人当中,她是最期待大姐回来的,只是不说而已,生怕说了之后,满是期待,却最后是落空,那样的失落,才是最痛苦的。
有一年过年,大姐很兴奋,说今年种的庄稼收成很好,等到暑假的时候,孩子都在家的时候,就会带着孩子回娘家一趟。
这样的约定,不说倒也还好,说了之后,就成了挂念。
从年三十,母亲就一直期待,每天算着日子,每天盼着,甚至有时候就坐在家门口的那个石墩上,看着村口的那个方向。
有那么几次,见到邻居家女儿回娘家,她都很兴奋。
母亲还跟人家说,她的女儿,马上也回来看自己了。
盼啊盼,结果因为这事因为那事,最后还是没有见成。
母亲说,算了,来不了就不来了,等以后她自己去见大姐。
奈何,人年纪大了,哪也去不了。
这一年大姐夫查出来问题,大姐跟我们所有人都说了,当时母亲也想过去看看,但没办法,她身体不好,年纪大了,经不住长途跋涉,我就跟她说,我们几个作为代表,去看看就行了,等大姐夫好了,就让大姐带着一家人过来。
2.
然而,这一天并没有来到。
大概是3个月的时间吧,姐夫就走了。
大哥是第一个到的,我是最后一个。我们在大姐的那个集镇上集合,买了很多很多的葬礼需要的东西,给带了过去。
来了两辆三轮车,都是大姐找的他们村里人过来接我们的。
一条直路,就到了大姐的村庄。
路两边都是庄稼。庄稼还是前几个月我见到的那个样子。前几个月我来到时候,庄稼还是这样,村庄还是这样,姐夫还在,只是几个月过去了,没想到再次来,是参加姐夫的葬礼。
我们刚到村口,就下来了。
这个时候,大概是他们这边主事的人高喊了一声什么东西来着,就有吹响的人开始吹奏哀曲,然后大姐在众人的陪护下,来接我们。
大姐左右手分别握着大哥和二哥,我就在他们身后走着。大姐的婆家人,开始客气的给我们说话、让烟等等。
他们这边的话我听不懂,只能是笑笑,也不说话。
临近家门口的时候,那主事的人又高喊一嗓子,结果我就看到两个外甥女和外甥,都跪在家门口,开始哭了起来。
大姐,顿时也哭了起来。
我开始慌了,连忙去搀扶他们。
这个时候,我发现无论如何都搀扶不起大姐,她哭的很伤心,像是没有了灵魂一样,她坐在地上,哭喊着自己的命苦,也哭喊着,终于盼来了娘家兄弟,仿佛这一刻,是她期待已久的场面。
只是没想到,是在自己丈夫的葬礼上。
或许大姐期待过无数次吧,期待着我和大哥他们能够来到她的婆家看看,或许每次她走在村口的时候,看到一个陌生的人,会下意识的去以为,是我们过来看望她了。
日常的劳作,日常的生活,这种期待感也许会低一点。
一旦到了逢年过节那种团圆的节日里,这种“幻想”与日俱增吧。
这一次我们能来的,都来了。只是,感觉时候不对罢了。
一直忙忙碌碌到了下午,我们吃过饭,大姐跟我们说在镇上的宾馆订好了房间,让我们过去住。
他们家房间是够,但是床不够,不单单是我们这些人过来了,还有其他的很多亲戚都过来了,开房间是最合适的。
然而,我和大哥三个人都没有过去,只是说随便在家里打个地铺就行,反正就是一晚上的事情,陪着大姐守夜就行。
3.
我们打了地铺,就睡在屋里。
当大姐的孩子喊我舅舅的时候,当大姐的婆家人跟我说话的时候,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有一种错觉,但对于我而言,是有这种感觉的。
别人逢年过节的时候,都能够见到自己的亲人,但是就我们家而言,这种感觉是在幻想中的。
我记得很早之前,有一次我的孩子从学校回来,是哭着回来的。
他说在课堂上老师提问你们家都是有什么亲戚,有几个姐姐的时候。
孩子张口就说有个大姐,是在四川的。
那老师是我们隔壁村的,我们两家的地还是挨着的,所以多少是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只是在他的记忆里,我们家,应该是没有女孩的。
所以那老师就质问我的孩子“哪来的一个姐姐?还在四川?”
我孩子说的,当然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表姐了。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我的孩子跟大姐的孩子,几乎是没有见过面,但是在这一次的葬礼上,他们相处的很好,还一眼能够认出来谁是谁,完全不用介绍,就相处的很好的那种感觉。
夜深了,大家都睡着了。
大姐和我们几个坐在一起,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在说话聊天。
问问母亲在家怎么样,问问父亲的身体还好吗,再问问我们几个人的媳妇在家好不好。就像是在说家常,也像是在日常的聊天。
我想,如果不是在姐夫的葬礼这种背景下谈这些事情,那该多好啊。
这个场景或许是大姐期待很久的,想了很久的,只是,时候不对啊。
我起身了,去了前院。
大姐的这个前院,就是她结婚时候的院子,是个土房子,很矮,就那么两个窗户,密不透风的房子,尤其是到了夏天,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
那一年大姐生下第三个孩子的时候,母亲过来伺候大姐坐月子。后来母亲就跟我们说,再也不在夏天去大姐家了,那屋里实在是闷热,喘不过来气,尤其是做饭的时候,感觉浑身都是水。
也不知道娟(就是大姐)是怎么熬的。
母亲显然不是在说那年的夏天有多热,而是在说,这些年,大姐过得,其实都不是很好罢了。
不过现在好多了,她家盖了新房子,只是这房子刚盖好没几年,姐夫却走了。
风吹过,树叶莎莎的响,大姐来到我身边,我俩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大姐还问我,还记得第一次来这的场景吗。
我当然记得。
大姐说,当年她过来的时候,也是后怕,也是后悔,但是没有办法啊,结婚了,话都说出去了,自己选择的路,不管怎样,都要走完。
她说,不是没幻想过回去,不是没幻想过离婚。但是看看自己的孩子,如果离婚了,孩子就没了娘。
她于心不忍啊。
坚持了一年又一年。
大姐说,一直很期待我们过来,期待我们带着母亲过来,每次母亲来的时候,她都能够笑着醒过来。但往往,很多时候,都是哭着醒来的。
梦里的欢笑,是醒过来的泪水。
4.
葬礼很快就结束了。
下午两点多,宴席基本上是结束了,很多人都返程。
大哥二哥他们实在是任务重,不得不返程,我就跟他们说尽管回去就行,我留下来陪大姐。
大哥二哥每个人给了大姐5000块钱,算是意思一下,让大姐务必收下。
大姐没有出来送他们俩,是我和外甥两个人送的。
她就站在村口,一直看着我们离开。
等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大姐是笑着迎接我。
只是我明显的感觉到,她刚刚已经哭过了。那眼角还有泪水,眼睛还是红红的。或许她不仅想把我留下,还想把大哥二哥都留下吧。
一下子,大家都来了,一下子,人都走了。这个院子像是热闹了一下,然后忽然间就冷却。
不仅人都走了,姐夫也走了。
我在家陪着大姐,那几天,每天晚上,我和大姐就坐在前院那个大门口,看着院子前的树和庄稼,看着这熟悉而陌生的一切。有时候也是在感慨,感慨大姐,就这么生活了那么多年。
她的生活,原来是这样的。
头七,我和大姐还有几个其他人去了坟地里,给姐夫上坟。
又一次,大姐崩溃的哭了起来。
几个孩子也是如此。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拉谁起身,就陪在大姐身边,拉着大姐起身,可拉着拉着,我也哭了起来。
这几天,大姐一直心情不好,不怎么吃饭,不怎么睡觉,眼泪一直没有断过。有我在,还能够给大姐送点饭吃,可我要是走了,孩子们也走了,大姐一个人在家,该怎么办。
倘若大姐嫁的很近,她可以有事没事的回娘家,陪着父母说说话。
但她不是,她离老家,实在是太远了。
然而,我终究还是要走的。
头七的那天晚上,我开始收拾行李,大姐就在屋里,帮着我收拾,有一句没一句的在说着话。
说着说着,大姐就哭了“这一走,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够见面。”
“放心吧大姐,等过年的时候,我路过你们这,就过来看看你。”
大姐听完,又坐在床边,哭了起来。
“大姐,对不起啊,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我只能陪你这么多天了,我得赶回去复工了。”
大姐擦擦眼泪,没有说什么,开始帮我收拾行李。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大早,大姐给我做了早饭,让我吃了再走。我明白,这是想能多留我一分钟是一分钟。
我也想继续留下来,但是我们都是有家有院的人,家里有老婆孩子,都得花钱,不工作,这日子是没法过得。
不得已,只能把相见,寄托于下一次了。
这一别,不知何时能见;这一别,肝肠寸断;这一别,仿佛与老家断了线。
希望大姐以后的生活,能够好一点,再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