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再次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我俩这么多年的交情了，要有什么早有了，你别多想。」
她还没说完，陆誉已经把手机抢了回去，怒意未散，「你跟她说这些干嘛，一天到晚无理取闹瞎吃醋。」
我实在听不下去，啪地挂断了电话。
虽然我心里知道不值得，但还是没忍住，躲在床头气得哭了一会儿。
又到晚上，陆誉大概酒醒了。
先是几番电话轰炸求原谅，见我不理他，又吭哧吭哧跑到我们宿舍楼下，送花送礼物道歉一条龙。
见他说得那么真心实意，还一直保证绝对不会再对我说重话。
他这般真诚，倒让我想起了我们刚在一起的甜蜜时光。
我一时心软，勉强借坡下驴，原谅了他。
但没过两天，他瞒着我，拉上何雨，给我们三个一起组了个饭局，美名其曰：破冰。
饭桌上，我全程冷着脸，更显得笑眯眯的何雨心胸宽广。
她敬了我一杯酒，想跟我化干戈为玉帛。
她是这么解释自己的行为的，「我没啥女性朋友，要是冒犯了你别介意哈。」
对于为什么没有女性朋友，她又是这么说的，「我就不喜欢和女的玩儿，娇滴滴娘兮兮的，恨不得长八百个心眼子，哪有和兄弟在一起自在啊。」
见我面色不好，她又继续火上浇油，「其实说实话，有时候我也不太能理解你们这种小女生为什么生气，说到底我和陆誉就哥们儿，这么多年过来了，跟亲兄弟差不多。」
「真的没必要这么……」
她拖长音，话没说完。
但我知道她想要说什么﹣﹣真没必要这么小心眼儿。
我视线从她身上收回去，又去看陆誉。
他像是一点都没察觉出不对，还连连点头应声附和。
陆誉不是个蠢人，但却在何雨这明晃晃的指桑骂槐中迟钝如此。
是觉得无所谓、还是有意纵容呢？
但不管如何，比起何雨，陆誉的反应更让我心凉，不禁令我重新审视起这个之前让我心动的男友。
之后，何雨又不停地给我敬酒，我板着脸和她碰了几次杯，便不再喝。
一顿饭吃得尴尬又漫长，大家各怀心思。
晚上，我刷到何雨的朋友圈
文案是「吃了想吃的饭，见了想见的人」，配了三张照片。
第一张是陆誉低头玩手机单人照，妥妥的女友视角。
第二张是火锅，最后张才是我们的合照。
我放大看了看，终于确定那个被夹在中间，脑袋还没一盘肥牛显眼的人是我自己。
最可笑的是，陆誉还在底下评论，这里好吃，下次再去。
我凭着下意识的反应，在评论区回了陆誉那条评论一个问号。
没想到就是这个问号，给了何雨可乘之机，她转头把截图发给了陆誉，像一朵盛世白莲一样问他，我是不是不喜欢她。
陆誉来找我确认，我承认了。
4
从这件事之后，我算是重新认清了陆誉。心里对他的那些心动和不舍也在逐渐消散。但如果此时我和陆誉分手，那才是正中何雨下怀，我反倒成了灰溜溜的手下败将。
所以我也一直没主动提分开。
只能强忍着恶心，看何雨在我面前疯狂作秀。
昨天是和陆誉共饮一瓶水。
今天是一个电话把正在陪我陆誉叫走。
明天又是带着兄弟手链在我面前拉拉扯扯。
何雨见我这都不让位，又耐不住地祭出了一个大招。
她公开发了条朋友圈。
九宫格照片，
配文「水中月是天上月／心／」。
明眼人都能读懂是什么意思。
水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九宫格的正中央是他俩在夕阳下的背影合拍，他们都穿着差不多的短袖，看上去就像情侣装一样，她还伸手比了一个大大的心。
好他妈一对璧人啊。
我看到这条朋友圈的时候，陆誉正在我身边，听到我问他，他头也不抬，「团建，又不只有我们两个。」
「这文案怎么解释？」
「巧合罢了。」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这么多次还是巧合？」
陆誉祭出了渣男的经典语录，「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陆誉，你可真牛。」
我留下一句话，带着一肚子火气回了宿舍。
坐在椅子上，我千想万想，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不仅是何雨，还有陆誉，我实在不想让这两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渣男渣女好过。
我想了半天，最终打通了我闺蜜的电话。
我的闺蜜，非著名网络情感专家江婉婉女士在大洋彼岸一语道破天机。
「你这是遇到汉子婊了啊。」
「汉子婊？」我知道女汉子也知道绿茶婊，汉子婊这我倒是头回听说，却莫名觉得很贴切。
「嗯，说白了就是颜值不够的绿茶婊，都是婊，只不过婊的方向不太一样罢了。」
说着，她来了兴致，「她还干了什么，你再跟我详述一下呢。」
我竹筒倒豆子一样把何雨是怎么恶心我的全吐了出来。
江婉婉边听边啧啧称奇，「以兄弟之名，享受女友的待遇。你还不能生气，你一生气就正中她下怀，她是被同性排挤的小可怜，你是吃醋善妒的大恶人。」
江婉婉说着说着还感慨上了，「这姐牛逼啊，有点东西。」
好家伙，还夸上了是吧。
我面无表情，「哦哦，她这么厉害的吗？」
江婉婉点头，「对啊，都不是一个境界，你完全不是她的对手啊。」
「江婉婉！你到底是不是我闺蜜啊，我半夜不睡觉给你打跨洋电话不是为了让你给我分析她又多厉害的！」
「那我能怎么办？我就算今晚打飞的回去，落地还得 14+7 呢，隔着太平洋我也没法帮你扯头花啊。」
江婉婉叹了口气，「要不我帮你雇个杀手宰了他俩？钱我出，但你最好先把他俩骗到公海。」
我瘪着嘴吐槽，「不好笑……」
江婉婉佯怒，「好嘛，你还嫌弃上我了。」
我被她逗笑了一下，又绷不住，流下了两滴眼泪。
这些日子，虽说我已经尽力开导自己，也看开了我和陆誉的感情。
但受的委屈无法抹消。
只有面对最亲近的人时，才会肆无忌惮地脆弱下来。
我俩都不说话了，我默默地流泪，她默默地陪着我。
良久，江婉婉幽幽道，「宝，你再哭下去我真要帮你买凶杀人了。」
「我要分手！」我哭够了，抬起头狠狠抹了把脸，下定了决心，「还要把陆誉和何雨恶心我的全还回去。」
宣言说完，我又软下声音讨巧，「情感大师江老师，教教我。」
江婉婉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棍样，「要克汉子婊，就要以毒攻毒，只有绿茶才能治她。」
我一头雾水，江婉婉却已经要走了我的账号，隔着太平洋要给我示范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绿茶。
她跟我共享屏幕，我看到她在何雨最新的朋友圈下面评论：
【没想到何姐私下里这么会打扮呀，这件衣服好好看哦，我也想买一件，下次我们见面一起穿了当姐妹装呀。】
我：?
5
我怎么读怎么矫揉造作，绿茶味都快溢出来了，「噫，好恶心哦，你这也太假了。」
「汉子婊都玩不过的傻白甜禁止发表意见。」江婉婉没好气地白我一眼，「看姐操作就行了。」
我乖乖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我和何雨有不少共友，都是陆誉的同学，看到我在何雨的朋友圈留言，都感慨世界之小。
不知道是谁开的头，刷了一排「嫂子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迎接什么重要人士。
没多久，何雨就回复了：【这件是和陆誉一起打折买的同款，我随便搭的，质量一般般没必要买。】
江婉婉披着我的皮，顾左右而言他：【何姐随便搭搭都好看／撒花／撒花／】
【何姐能把链接发给我吗，真的很好看呢很想要呢／对手指／。】
何雨：【陆誉下的单，我没有链接，你喜欢的话可以找他要。】
江婉婉：【好的吧…...
江婉婉：【那何姐你可以推荐一些喜欢的私服给我吗，我真的觉得你好好看好会搭配哦。】
何雨：【我的衣服风格太男孩子气了，不适合你这种小女生。】
江婉婉：【我想试试嘛，真的好好看／委屈大哭／】
何雨没回，我估计她在吐。
不光何雨想吐，我也想吐，疯了吧，谁会信啊。
江婉婉不理我的吐槽，锲而不舍地骚扰何雨，在留言框里刷屏。
渐渐地，大家都活跃了起来，纷纷搭话，还有几个男生像往常光明正大地 diss 了何雨的穿衣风格，说我这样很好，让我别学何雨当男人婆。
江婉婉像是中了邪一样疯狂夸赞何雨，不依不饶，让他们不准说何雨坏话。
越控评越逆反，江婉婉「傻不拉几」的执着样子引来了众人纷纷下场。
他们直接在评论区发起何雨的丑照，说是要帮陆誉纠正我跑偏的审美。
他们几个平时这样说是互怼，是熟捻，插了我一个外人进来，就变得奇怪了。
我想破脑袋都不明白这是个什么鬼发展。
「我」的绿茶味都溢出屏幕了，偏偏评论区的男的跟瞎了一样。
吵到最后甚至说什么女孩子的友谊是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
我：???
我不理解，但我大为震撼。
一直在冷战的陆誉也突然来找我，问我是不是想通了。
心中无男人，拔刀自然神，孙子，等的就是你。
我撸起袖子准备问候陆誉的祖宗十八代，才想起来号在江婉婉那。
我看着江婉婉矫揉造作地回复：【我想通啦，以前是我太小心眼了，嫉妒她比我更早认识你，才跟你无理取闹的，现在我明白啦，我不应该执着于过去，应该放眼我们的未来。你和何姐就是感情很好的兄弟，之前是我狭隘了。何姐是很好的人，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我目瞪口呆，不能吧不能吧，陆誉不会真信了吧？
他不至于蠢成这样吧……
陆誉；【你能想明白就太好了。】
陆誉：【摸头．jpg】
陆誉；【明天我们一起吃午饭吧。】
我：……
没救了，抬走吧。
我真情实感感慨出声，「都有病吧。」
「他们真的看不出来吗？」
「肯定有人能看出来，但看出来是一回事，愿不愿意相信是另外一回事，说不定他们享受的就是这个过程呢。」
她凑近镜头对着我的脸端详片刻，最终意味深长道，「宝贝，好好用脸。」
那一刻，我，悟了。
6
我悟了，大彻大悟，对付婊的最好方式就是比她更婊。
我按照江老师的指导，对何雨越发殷勤，天天在她朋友圈底下何姐长何姐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义结金兰了。
天知道何雨就比我大一个月，被我一口一个「姐」叫着，恶心得不行。
她开始还跟我互婊互演装姐妹情深，后来干脆装眼瞎当作没看见。
山不见我，我自见山。
她不理我我就在朋友圈底下跟其他人互动，自己发朋友圈＠她。
今天做个闺蜜测试，明天发个小作文感慨何姐是我唯一的姐。
她是被同性排挤的小可怜，我就是人美心善的小仙女，怎么活泼怎么恶心怎么来。
小仙女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喜欢何姐罢了。
几次下来，热心群众开始暗自嘀咕何雨怎么不回复，纷纷帮我＠她来看。
何雨快被这群瞎了眼的男人气疯了，铁了心装作没看见。
你想不看就不看啊，哪有那么简单。
至少表面上我和何雨的关系越来越好，一副知错就改的样子，陆誉对我的转变颇为欣慰。
对我又恢复了以前的殷勤。
甚至何雨用尽百般借口将他叫走之后，只要我一个电话，他就又能屁颠屁颠乖乖回来陪我这个女朋友。
见他这幅模样，我更是想吐。
他心里那点小心思，但凡是个有脑子的女生都能看得出来。
陆誉不会和不够漂亮的女孩子谈恋爱，但他也不会明确拒绝。
他享受着何雨对他的好，纵容何雨越界，反倒说我无理取闹。
他不会去想我怎么突然转了性子，只会觉得不愧是他，魅力真大，来让两个喜欢他的女孩子化干戈为玉帛。
红颜知己和漂亮女友他都要，真有够贱的。
于是，我委屈巴巴地问陆誉，「何姐……是不是不想理我啊？」
陆誉略显迟疑，「应该不会吧。」
我不太相信，垂着头很失落的样子，「是我不好，话太多吵到何姐眼睛了，我不发了。」
我最近发现陆誉真的很吃这一套，何雨用奏效，我用更奏效。
果不其然，他连连否认。
我还是不信，很难过的样子，陆誉急得当场掏出手机打给何雨，问她是不是讨厌我。
大大咧咧的女汉子怎么可能是个小心眼，当着陆誉的面，何雨自然否认三连，咬着牙说喜欢死我了。
我差点当场笑出声，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何雨咬牙切齿的样子。
有次我估计她是真的忍不住了，凌晨三点给我发小作文骂我死绿茶，怎么还活着，不如快点去死。
她发完一分钟后立马撤回，第二天假装无事发生。
她知道我从不熬夜，12 点前必睡觉，之前还因为她拉着陆誉通宵打游戏而发过火，因此并不担心。
她不知道的是，有的人是睡了，但有的设备还醒着。
江婉婉早就猜到这货不老实，特地叮嘱我留好证据防小人。
于是我电脑全天候挂着聊天界面守株待兔，24 小事实时录屏，把她那些见不得人的恶毒全记录了下来。
我本来觉得差不多了，计划着找陆誉分手，这事就算了。
没想到，这个当口上，我意外从陆誉某抖的几百个粉丝里，顺藤摸瓜找到了何雨的小号。
事实证明，我还是狭隘了，我以为何雨已经够恶心了，没想到还能更恶心。
她小号的言论脏到无法复述，我见她的第一天穿了条白裙子，裙摆有些皱，她说我刚卖了回来。
言语之恶臭，用词之不堪入目，全方位的羞辱，连我家人都没放过。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女生对另外一个女生说出的话。
我妈要是知道有人这么说我，一定会被气哭。
往前翻翻，发现她这小号用了很久了，陆誉的前两任女朋友无一例外，喝口水她都要诅咒对方被拐卖。
好一个双面人生，好一个没心没肺的何雨啊。
我之前只以为，她真是如同表面上的，为了独占陆誉，才在面对面的时候多了些小心思和敌意。
但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恶毒，对着同为女性的人口出恶言肆意诅咒。
既然这样，那便也就别怪我往死扎她的心了。
她不是最在乎陆誉嘛，如果她被那么喜欢的陆誉憎恨，又会怎么样呢。
7
我对陆誉愈发温柔了，几乎是纵容。
他逃课，我百般支持，他背着我和何雨夜不归宿，我佯装不知，转头就打电话给他辅导员说联系不上他了我担心。
事闹得挺大，惊动了校领导，甚至还报了警。
最后他们几个夜不归宿，在网吧被一锅端了，被全部通报批评全部喜提处分。
收到消息的我在宿舍笑得直不起腰。
笑够了，我活动活动面部肌肉，对着镜子再次确认自己的妆容和表情。
万事俱备，就等陆誉来找我了。
很快就陆誉领着人怒气冲冲来找我算账了。先下手为强，在他开口之前，我未语泪先流，抱着他哭得跟他死了一样，一口一个担心死他了，离了他我就活不了了。
至于害他挨处分这事，别问，问就是担心则乱。
陆誉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满腔愤怒在精心排练过的仙女落泪面前瞬间哑火。
呵，狗东西，我还治不了你了。
陆誉的语气不自觉地就软了下来，「那你也不能把这事闹到院领导哪里去啊，我们都挨处分了。」
我的眼泪珠子真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颗一颗地掉，「你们全都关机了，我一个都联系不上呜呜一个都联系不上，我吓死了担心你们出事呜呜。」
哭着哭着，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再哭就过了。
于是，哭够了的我红着眼眶委委屈屈地认错，「对不起嘛陆誉，我知道错了，我也不知道会闹这么大……」
说着说着又呜咽起来，却还是强忍住泪水，转而向他朋友鞠躬，「对不起大家，是我太冲动了，没想到连累大家了，对不起。」
我哭得这么惨，担心得真心实意。
其他几个被连累的本来满腔怒火，现在受了我一鞠躬，反倒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表示他们夜不归宿在先，和我没关系。
大家挨了处分，表情都很郁闷。
你们没关系，我可有关系。
我小心地扯扯陆誉的衣角，犹犹豫豫地问，「陆誉，你们出去通宵为什么要关机呀，害我都担心死了。」
他们也回过味来了，对啊，通宵就通宵呗，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关机啊。
哦，想起来了，原来是何雨提的啊。
她说什么不想让人打扰，鼓动大家一起关机。
一想到这，大家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担心男朋友的我没错，他们也不觉得自己错了，那就只能怪何雨了啊。
我听着他们顺着我的思路抱怨，「何雨这个逼可把我们害惨了，吃饱了撑的关机干什么…」
有人越想越气，撸起袖子就要去找何雨算账，被人好说歹说才止住了。
我心中冷笑，所谓兄弟情深，不过如此。
何雨那点小心思，我还能不知道吗？
陆誉瞒着我和何雨出去通宵的事，我本来是不知道的，奈何她想搞事。
她发了条朋友圈，配图是两部垒起来的手机，配文是个月亮的表情。
最上面的那部有道很明显的划痕，我一下就认出了是陆誉的。
她没有明说，但我懂，她也知道恋爱中的女人都是福尔摩斯。
她故意让我发现，又撑掇大家关机，就是等联系不上人的我来闹，最好当场撒泼，立刻分手。
我也不怕她往我身上泼脏水，现在这情况，她说什么都是错，没人会信的。
这种百口莫辩又哑口无言的感觉很熟悉吧。
这种明明对方才是真心机自己却被认为是居心叵测的感觉难受吧。
还没结束呢，希望何雨，好好感受我送她的这份大礼。
8
何雨发朋友圈的频率越来越少了，小号更新得倒是频繁。
她可能想破脑袋都不明白，明明是我害他们挨了处分，为什么不受待见的是她。
她的兄弟们被她连累，也对她有怨，虽不至于撕破脸皮，但也不乐意和她打闹。
她试图挑起陆誉对我的埋怨，却换来陆誉的越发反感。
一句「何雨，别总挑拨是非」把她委屈得不行，小号的戾气一天比一天重。
我密切关注着她的动向。
这学期末，陆誉高中同学要来看他，我也在精心筹备着我们这辈子的最后一次见面。
那天何雨穿了一条被她称为某种特殊职业装的白裙子，头发用毛茸茸的鲨鱼夹夹了起来，留了两缕小碎发在两边修饰脸型，戴了小巧的爱心耳夹。
脸上画着时下最流行的白开水纯欲妆，眼下也心机地打上了腮红。
论漂亮吧，挺一般的，但和她平常的风格反差很大，够特别就能让人眼前一亮。
我看着这个几乎完全复制我们初见时我的穿搭，勾唇一笑，不但不生气，还亲亲热热地凑上去挽着她的手臂甜甜地喊她。
「何姐，我们心有灵犀诶，穿得好像姐妹哦」
何雨一见到我脸就垮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是，是啊，好巧啊。」
呵呵，巧个屁。
她的小号早就把她这点小九九卖得一干二净。她非要和我穿同款恶心我，那我能怎么办呢，只能全力配合咯。
我这条裙子是江婉婉送我的成人礼，特地订做的，不是某宝销量10w＋的爆款能比的。
我俩亲亲热热挨得紧紧的，显得她那条白裙子廉价得像块抹布。
不知道真傻还是假傻的男生们还在感慨我们感情真好，偶有心直口快的脱口而出「披麻戴孝」，引起哄笑声一片。
我也笑了，拿自己的短处去和别人的长处比，谁给何雨的勇气？
这种小白裙，我穿了十来年上百件，她今天随便套个衣服就想恶心我，看不起谁呢。
何雨平常自称女汉子，在打扮上不精通。
她平时讨好男生又把周围的女生得罪了遍，她的重大时刻，那些被她称为有八百个心眼子的「心机女」自然不愿意帮她。
趁大家都在笑，我凑近她耳边悄声说，「你双眼皮贴露出来了。」
何雨一听这话，瞳孔一缩，笑容几乎维持不住，手上也失了轻重。
按理说，这种事上不得台面，大家一定是暗暗较劲。
但是，我不一样。
绿茶从不讲武德。
「啊！」我突然惊叫出声，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乌泱泱的一群人喊着「怎么了怎么了」围了上来。
我捂着被掐的地方，不肯让人看，像只受惊的小鹿，不知所措地看着何雨。
在大家的安慰下，我这才露出了挡住的地方，已经红了一大片。
说来惭愧，我皮脆得很，随便磕磕碰碰就能红一大片。
大家看何雨的眼神顿时不对了。
何雨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急切地想解释，「她，我，我不是，我……」
我连忙打断她，特别善解人意，「没事没事，不怪何姐，是我太娇气了。」
说着，我歉疚地看向何雨，「不好意思啊何姐，我反应太大吓着你了吧。」
「太久没和女孩子玩，一时掌握不好力度，我理解的。」
怎么样？是不是很耳熟。
当初我们初见时，你用这借口暗讽我娇气。
现在我抢在你前面都认下来。
同样的一场戏，谁先出口，谁就是主角。
事情发展到这步，大家心里都有数了。
他们都是老同学了，何雨暗恋陆誉搞事的事，大家或多或少都知情，只是当事人陆誉都没表示，他们也装傻罢了。
何雨会搞小动作，他们一点都不意外。
更何况，何雨是真的动手了，只是我夸大了一些而已。
心中的那杆秤不自觉地倾斜到我这边，我越懂事，越帮何雨说话，越显得何雨是个阴险的小人。
明明是堆大男生，倒也能和村口嗑瓜子的阿婆一样，将风言风语的唾弃吹到当事人耳朵里。
何雨听着这些，气得面容扭曲，眼睛里几乎要冒火。
她瞪眼看我。
我一脸无辜地看回去，展露了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高端的绿茶从不直接告状，就像高端的汉子婊从不直接宣誓主权。
9
何雨不愧是婊到了一定境界的牛人，是真的能忍。
她脸色狰狞片刻便恢复如常，低声下气和我道歉，我亦大度原谅。
姐妹和睦，大家称赞。
不过这次，她再也不敢碰我了。
何雨不愧是何雨，大大咧咧地拿自己开了两个颜色玩笑，又把气氛调动了起来。
我看着他们再度闹成一团，并无委屈或羡慕。如果所谓的男生缘要靠自我贬低、百无禁忌来拉拢，我宁愿一辈不合群。
何雨安分了很多，至少前半场火锅，一切正常。
吃了一半，我发现话题开始转向他们的高中生活。
当然，主要是何雨主导的她和陆誉的高中生活。
他们都是一个高中毕业的，谈起这个话题自然有的是话可说。
他们谈得热火朝天，我听他们说了陆誉高中的糗事，听何雨说了陆誉的前女友，听她说了以前陆誉的电瓶车后座只有她坐。
有人不好意思地问我，是不是冷落我了。
我瞬间切换甜甜的绿茶模式，用早就准备好的答案甜甜地回复，「没关系呀，我一直很遗憾没能参与他的高中生活，现在听你们说就算弥补遗憾啦。」
闻言，陆誉深情地望着我，我害羞地低下头。有人起哄，「哦哟，喂，110 吗，这里有人虐狗啦。」
我压下涌上来的那点恶心，笑眯眯地听着，半点不生气。
废话，我当然不生气了。
我目前封心锁爱，只想把他俩的骨灰扬了。
气氛还算和谐，直到何雨「无意中」说起他俩以前出去集训，房间不够，睡过一张床，她半夜还滚到陆誉怀里去了。
热火朝天的气氛一滞。
一群大老爷们疯狂朝何雨使眼色，试图转移话题。
「嫂子你别听她瞎.逼.逼，那是大家出去集训，住的大通铺，两人之间隔着至少一米远呢。」
「就是，那时候大家都跟豆芽菜似的，浩子オ一米六九。」
「老子是一米七不是一六九，你个混蛋！」
「这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还提这些干啥，来喝酒喝酒！」
男生们插科打诨，话题很快从同床共枕变成了一厘米的尊严之争。
何雨今天一直在吃瘪，怒气攒了一箩筐，她不甘心就这么敷衍过去，憋了一口气存心要让我不痛快。
她冷不丁地又开口了， 「晴晴你不知道，这小子以前可纯了。有次进更衣室没敲门，正巧撞见我在换衣服，他脸一路红到脖子根哈哈哈。」
在她干巴巴的哈哈声中，没人笑得出来，大家都沉默了。
空气里的尴尬满得几乎溢出来，练体育的男孩就算再五大三粗此时也感到了不对。
何雨说完就低头喝水，假装没注意到他们的眼睛眨到快抽筋了。
陆誉更是坐如针毡，放在桌下的手悄悄扯了扯我的裙角。
我心中冷笑，原来你还知道羞耻啊。
10
我顶着全桌人的几乎化成实质的视线淡定地吃完两块毛肚，这才不紧不慢地抬起头。
一抬头就发现大家都在看着我，我似乎「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陆誉身后缩了缩。
我稍稍歪了歪脑袋，微微睁大的眼睛里满是无辜和可爱，「大家怎么都看着我呀。」
大家的眼神飘忽，欲言又止充满了道不明的心虚。
我越发觉得恶心，面上却还是一副天真懵懂的样子。
「哦～」看着他们别扭的神色，我才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
陆誉的舍友试图解释，「嫂子你别误会，陆誉他……」
我突然扑哧一笑，打断了他四不像的辩解，「哈哈哈，你们不会觉得我吃醋了吧？」
他们尴尬地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我笑够了，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嗨呀，我误会谁都不会何姐啊，陆誉和我说过他拿何姐当兄弟的，性别只会亵渎他们的友谊。」
兄弟两字咬得格外重，我意味深长地瞟了何雨一眼。
陆誉没听出我的言外之意，见我没生气，松了一口气，赶紧顺杆往下爬。
许是心虚吧，他把话说得格外狠，「我就没把何雨当女的看，哪怕她没穿站我面前，我也只会关心兄弟冷不冷。」
陆誉的兄弟们也连声附和，「何雨比我还平，哪像个女人啊哈哈。」
凝滞的气氛一松，大家又重新说笑起来。
我顺势接过话头，「不会呀，何姐也很好看的啊，有的时候我看她都会自卑呢。」
「哈哈，她一男人婆哪儿漂亮了啊。」
我佯装不解，搜肠刮肚变着法子夸何雨。
我捧得越努力，越真诚，他们就越放肆，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
「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Yue 别逗我笑，我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陆誉也握着我的手，眉眼带笑，「别闹。」何雨惯爱拿贬低自己来打趣，他们习惯成自然，口不择言，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这半天下来，他们早就对何雨不满了，此刻的打趣存了些故意报复的心思。
为了弥补今天何雨的屡次失言，他们不遗余力地吐槽何雨，把她从里到外都损了一遍。
有的人好像说嗨了，声音尖得像公鸭子。
我敷衍地应付了两声，去看何雨的表情。我饶有兴致一挑眉，哦豁。
不是说都是兄弟吗，不是说把自己当男的吗，不是说讨厌自己女性化的特征吗……
那么这位兄弟，你的表情怎么这么难看呢？
这些话都是何雨自己常挂在嘴边的，作为逾距的借口，每每把我气得半死。
现在被她暗恋的陆誉亲口复述，亲口附和，才明白有多刺心。
我也挺坏的，但怎么办呢，我就是不想改啊。
更刺心恶心的话她都用来形容过我，甚至还吸引了一批同样满身戾气的网友附和。
现在这样，最多算是报应不爽。
我对这群人踩一捧一的行事作风并不感冒，心里把他们全归类到了不可深交的范畴，面上却还是一副懵懂害羞的样子。
我依偎着陆誉，笑得又甜又乖，刚刚往他身后缩的样子给足了他面子。
见状，他一兄弟羡慕又嫉妒地说：「陆誉你小子好福气啊，有这么可爱的女朋友。」
「对啊，我们陆哥命真好，女朋友又懂事又漂亮还会撒娇。」
在对我的恭维中，何雨额头青筋狂跳，脸色铁青。
伪装出来的大大咧咧顿时烟消云散，何雨看我的眼神像是想活剐了我。
我估计她心里肯定在骂我死绿茶，骂这群男的眼瞎，错把绿茶当可爱。
我呵呵一笑，对上她不加掩饰的怨毒眼神不躲不避，充满挑衅。
你是汉子婊，我是绿茶婊，大家都是「婊」,谁又比谁高贵呢。
技不如人，你活该。
11
何雨眼眶通红，狠狠一拳打在桌上，吓了大家一跳，「够了别说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姐们又发什么疯。
何雨死死地攥着自己的手，气得发抖，「你们太过分了！」
她过去对他们太纵容了，拿她自己的自尊取悦他们，以拉近关系，终于遭到了反噬。
没人把她真心实意的愤怒当回事，或者说，没人把她当回事。
何雨的痛苦在他们眼里就是面目狰狞，无理取闹，小人行径。
安静片刻之后，有人率先开腔，语带嘲讽，「何雨你装模做样给谁看呢。」
「说你两句还哭上了，玩不起啊。」
「就是就是，真扫兴。」
何雨也没预料到所谓的兄弟情谊竟然如此塑料，被扑面而来的嘲讽整懵了。
她深吸一口气，狠狠剜了我一眼，然后夺门而出。
「我去洗手间。」
她人走了，他们还在嘀嘀咕咕。
我估摸着差不多该结束了，不想和他们继续演戏了，
于是，我起身佯装担心，「我去看看何雨。」
他们劝我别去，让她自生自灭，陆誉也劝，说危险。
这个曾经为了何雨把我一个人深夜丢在路上的男人，此刻抓着我的手跟我说，「别管她，她活该。」
我安抚地拍拍他的手，「我去去就回。」
陆誉拗不过我，还是让我去了。
我在洗手间里找到了何雨，她看起来像是一头暴怒的野兽，随时准备扑上来咬断我的脖子。她的眼神像是淬了毒，「你还敢来！」
我嫌弃地打量洗手间的环境，淡淡地说，「陆誉就在外面。」
她捕猎的动作一下停滞了，我不禁感慨，这该死的爱情啊，让人盲目啊。
何雨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不在乎，就怕陆誉不喜欢她。
她强撑着跟我对线，
「你等着，陆誉一定会发现你的真面目的。」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发不发现都无所谓啦，反正我也准备和他分手了。」
「你要和他分手？」何雨诧异。
「对啊，早就想分了。」
何雨的脸上交织着愤怒与不甘，「你都要分手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害我？!」
我看着这个形如泼妇的女人，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分手，你不清楚吗？」
她默了一会，抬头又是决然和狰狞，语气怨怼，「我喜欢他我有什么错？这些年都是我陪在他身边，好不容易把他身边的人都赶走了，为什么你又出现了！」
我翻了个白眼，「他不喜欢你，我有什么错你要来恶心我？」
她还是油盐不进的样子，颠来倒去地念叨，「我喜欢他我没错」，看上去像是患了失心疯。
我皱着眉头，这破厕所的味道真难闻，要速战速决。
「鹿与雨。」我打断她神经质的碎碎念，「这ID 耳熟吗？」
何雨的怨恨和不甘戛然而止，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她震惊地看着我，像在看鬼「你怎么知道我小号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付你了吗？」
我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就凭你在网上造谣我的那些话，随便一句拎出来让人听听，我弄死你都是应该的。」
何雨哑口无言，像丢了魂。
在她失魂落魄的间隙，我已经拍拍屁股准备走人，「你挑拨我们的感情，恶心得我分手，我就让你们再无可能，很公平。」
何雨追出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准备接受一个单身并且恨死你的陆誉吧。」
13
走之前，我把早就准备好的小作文发给了陆誉。
我把自己描述成想去安慰何雨， 却被恶语相向的无辜小白花，意外得知我亲爱的何姐对我男朋友有意思，还在互联网造我谣咒我死。
我这么单纯的一个人，接受不了这么复杂的关系，也接受不了一腔真心喂了狗，只能选择和陆誉分手。
我贴心地附上了何雨小号的截图，相信他能顺藤摸瓜发现更多的惊喜，比如他的初恋书读得好好的为什么在高三突然转学。
我在陆誉追过来之前麻溜地闪人，不参与他们的是非。
早就叫好的计程车等在外面，载着我离开了这对狗.男.女。
上车前，陆誉怒吼何雨的名字的声音太大，穿透了墙壁，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我去年就在申请交流项目，名额已经确定，下学期就要出国。
之前和陆誉恋爱， 恋爱脑上头已经准备放弃，因此没和他提过。
现在，我无比庆幸何雨的及时出现，让我清醒，陆誉不配我为他委曲求全。
等我再回来，就是毕业季，一切早就尘埃落定。
暑假的时候，我还受到了陆誉无数次的消息和电话，滴泪横流， 又是求和好又是求原谅的。
用词用语好不真诚。
我深受感动，转手在各平台把他拉黑了个彻底。
顺便 我还被动地听到了关于他和何雨的八卦。
说是那天聚餐之后，陆誉和何雨彻底决裂，和陆誉玩得好的那帮人也将何雨排挤在外。
她舔着的男生看不上她，她瞧不起的女生也早早远离了她。
偌大个学校，何雨混得和孤家寡人一样。
没过几天，校园表白墙又收到一条匿名投稿。
图文并茂、绘声绘色地讲了一段汉子婊和贪心渣男互相放不下的「风流往事」。
很快评论区就有人扒出了何雨和陆誉这两位当事人。
让他们在不大的校园里面， 以渣男贱女之名好好火了一把。
我看完这些消息，给匿名投稿人江婉婉女士发了一个点赞的表情。
很快， 江婉婉又回了一张照片。
上面只有陆誉表情狰狞地骂着什么，何雨低着脑袋抬起一只手似乎在抹眼泪，地上还一瓶没瓶盖的矿泉水瓶， 淌出的水浸湿了大片地面。
垂头丧气好不可怜。
我轻笑一声，关掉手机，就像放下了以前的一切。
至于名声败坏的何雨陆誉之后要怎么样。
谁又在乎呢？
我只知道。
她编排我，我算计她。
她造谣我，我排挤她。
她毁了我的爱情，我断了她的姻缘。
很公平。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