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石如的篆书为何成为“神品”?

八公山人看文化 2024-04-06 04:38:07

邓石如

王世国/文

清代书道中兴,名家辈出,而邓石如则像一座傲然独峙的最高峰屹立在书坛之上。包世臣在《国朝书品》中,列清代书法为“神、妙、能、逸、佳”五品。邓石如篆、隶、楷、行、草五体兼工,他的隶书及篆书被列为“神品”,楷书被列为“妙品上”,草书则为“能品上”,行书则为“逸品上”。尽管这种划分不尽恰当,但却反映出无论是碑派崇尚的篆隶,还是帖派专攻的行草,邓石如都一手善之。

邓石如篆书的代表作品《白氏草堂记》(局部)

如果用当时对他尊崇备至的清修撰金榜的话来说,那就是他“实能以钟王之腕力,运史籀之体制”,成为数百年来第一人。当然,邓石如书艺成就最高、影响最大的是篆隶书,而行草书次之。包世臣《国朝书品》称赞邓石如的书法:“和平简静,遒丽天成。”那么,包世臣对邓石如的篆书为何评价这么高呢?这是因为包世臣与前人明显不同,他是以柔毫作篆,稍参隶意,创造了出篆书的新面貌。

邓石如篆书《白氏草堂记》(局部)

、邓石如并不是篆书的开拓者。篆书导源于商、周时代的甲骨文、金文和籀文,传至秦朝,李斯省改简化大篆,创制一种新的字体——小篆。所以,李斯是中国书法史的第一位书法家,也是篆书的开拓者。他的篆书如《泰山刻石》,结体严谨,用笔圆转,笔画匀称,字形端庄美丽,世称“玉筋篆”(或“玉箸篆”)。

李斯《泰山刻石》

然而,从秦汉至隋朝,一千多年间竟无人传承李斯的篆法。其间虽不乏篆书佳作,如汉代的《少宝神道石阙铭》《开母庙石阙铭》《袁安碑》《袁敞碑》,三国的《天发神谶碑》《禅国山碑》等,但在历史的长河中显得寥若晨星,而且还都不具书家姓名。

三国的《天发神谶碑》

直到唐代中期,才出现师承李斯篆法的李阳冰。他的篆书取法李斯的《峄山刻石》,用笔圆转瘦劲,世称“铁线篆”。例如他的《城隍庙碑》。他曾说过“斯翁之后,直至小生”这句颇有点自夸的话。不过,他确实是继李斯之后的第二位篆书大家,与李斯并称“二李”,在中国篆书艺术发展史上具有承前启后的重要作用。

李阳冰《三坟记》

宋、元、明三代行草大兴,却再也没有出现像李阳冰这样的篆书专家。其间虽然也有徐铉(916-991)、王寿卿、赵孟頫、泰不华等书法家兼写篆书,但都没有产生影响,都没有能使日渐衰萎的篆书艺术起死回生。

清代的文艺人士因逃避“文字狱”而投身于远离现实的古文字和金石碑版的研究,大量的甲骨、陶文和竹简以及更多的器皿碑碣被相继发现。这时,古老的篆书艺术犹如枯木逢春,也蓬勃兴旺起来。正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出现了再兴绝学、集篆书之大成的邓石如。包世臣指出:“山人篆法以‘二李’为宗,而纵横阖辟之妙,则得之史籀,稍参隶意,杀锋以取劲折,故字体微方,与秦汉瓦当额文为尤近。”

邓石如篆书

确实,李阳冰之后,没有哪一位篆书书家能像邓石如那样,将自我完全融入古法之中,以古人之心为心,综合“二李”、大小篆、两汉三国名碑、秦汉瓦当甚至是隶书之长,极力地再现出古朴庄严的原始风貌。

然而,正因为邓石如综合了各种篆法之长,是个集大成者;正因为他毕竟是书法艺术已经发展了两千多年的清代人;所以他的篆书写出了既不同于古人,也有别于王澍(1668-1739)、钱坫、孙星衍等同代篆书家的独特风格。

清代王澍的篆书

以柔毫作篆是邓石如与众不同的特点之一。他是专门使用长锋羊毫作书的高手。唐代以前书家一般都用兔毫、鼠须等硬毫笔;宋代偶有用鸡毛笔者;元、明、清三代羊毫笔大行于世。可是羊毫特别是长锋羊毫,柔软难以驾驭,如果腕力不及,提不起笔,那极容易将字写得软塌无力。

邓石如篆书《白氏草堂记》(局部)

所以,清初王澍写篆书往往扎起笔头,但写出来的字仍然非常纤弱;清代中期孙星衍干脆弃毛笔而改用细薄的绸子索成小卷来写篆书,结果写出来的却是像火柴棒一样的笔画。而邓石如功力过人,不避长锋羊毫,大大发挥了长锋毛笔提按幅度大、蓄墨多而墨汁下流细匀的特长。他以纯正的中锋,写出了笔画圆润苍厚的“玉筋”和笔画细瘦刚劲的“铁线”。

邓石如篆书《白氏草堂记》(局部)

孙过庭《书谱》指出:“篆尚婉而通。”这是篆书特殊的艺术趣味。邓石如以超常的腕力来挥运柔婉的长锋羊毫,从而写出了婉而劲、通而节的美妙的篆书线条,特别是笔画的转折处写得非常婉通流美、韵味十足。清代书家对此十分佩服。

何绍基说:“先生作书于准平绳直中,自出神力,柔毫劲腕,纯用笔心,不使攲斜,备尽转折。”杨守敬说:“顽伯以柔毫作篆,博大精深。包慎伯推为直接‘二李’,非过誉也。”

邓石如篆书对联

由于邓石如深受汉篆和三国《天发神谶碑》的“倒薤篆”影响,同时他又兼善隶书;因此他的篆书明显不同于“二李”的逆入回收、行笔平移的纯正篆法,而是“稍参隶意,杀锋以取劲折”。他的篆书作品中许多字的起笔都是切锋截成方笔;而收笔时又不回锋,故略见锋锐。

清代孙星衍的篆书对联

当然,邓石如以隶笔作篆并不仅仅表现在笔画线条上,而且还在于他吸收了“隶欲精而密”的特点,创造出邓派篆书精谨严密的体势气度。这正是他高于同代篆书家,甚至超越李阳冰之处。

赵之谦就曾指出:“山人篆书笔笔从隶出,其自谓不及少温(李阳冰)当在此,然此正越过少温。”康有为也倍加推举:“完白得力处在以隶笔为篆。吾尝谓篆法之有邓石如,犹儒家之有孟子、禅家之有大鉴禅师,皆直指本心,使人自证自悟。”

邓石如篆书《白氏草堂记》(局部)

邓石如篆书的线条圆浑、沉厚而又凝涩、毛糙,给均衡对称、单一平易的外形结构以强劲的内在张力。如他的《白氏草堂记》。这是他破除了历来篆书家的“光”“均”的单调手法,而努力把“金石的风格”“碑帖的神韵”融汇到“笔墨的情趣”之中的结果。他也由此创造出了雄伟庄严而又内含趣味的独特风格,与王澍等人骨瘦柴立的篆书体貌,形成了鲜明对比,真可谓“须臾九重真龙出,一洗万古凡马空”。

王世国著《中国书法家》,广东教育出版社出版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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