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我在手机上下载了一个反派养成游戏。
游戏里的小男孩面容稚嫩，眉目间隐隐让人觉得很不好惹。
但我可不怕他。
不时在屏幕上戳戳他的脸，挠挠他的掌心，捉弄他。
看他被我逗弄羞窘的模样，我觉得很好玩。
就这么过去了四五年，突然我要搬家了。
老妈要把我手机收了。
我在手机上哭着对小反派告别：
［对不起，我不能养你了。］
可谁知后来，我就被他堵在了墙角。
他攥着我的手腕，喘气急促。
明明是命令的语气，却莫名让人感觉他要碎了。
［以后我都听话。］
［你不许不要我……］
1
十二岁生日的这一天，我收到了妈妈送我的生日礼物。
是一部最新款苹果手机！
抱着手机在软件商店闲逛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APP。
图标是个黑色五芒星，名字叫“反派养成游戏”。
这个APP似乎刚刚上线，都没有人玩。
我突然来了兴趣，便下载了。
登录进去后，就看到一个跟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小男孩。
他穿着破破烂烂的黑色衣服，正在翻垃圾桶里的塑料瓶子。
我开了麦，打了个招呼。
［嗨，你好呀，听得到我说话吗？］
他似乎听到了，因为他的动作一顿，警觉性地看了看四周。
但好像没发现什么，便继续捡塑料瓶了。
我继续跟他说话，他也不理我。
我只能安静下来。
垃圾桶里的碎片不小心划破了他的手指，很快就出了血。
出血很痛的呀！
每次一看到血，我就很害怕。
所以我连忙找了找游戏里的［背包］……
总算翻出了一个创口贴。
我把窗口贴拉到他身边。
［你快贴上吧，贴上我给你呼呼，就不痛了。］
他看着突然出现的创口贴，动作一顿，又看了看四周。
下一刻，猛的拿起地上瓷片，对着四周划了划。
［谁？］
［给我出来！］
警惕的像只小野猫。
可我一点不怕。
我说：
［我叫温涂，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不理我。
我急忙说：［你的血流的更多了，别再用力了，你快贴上吧！］
他动作一顿，慢慢捡了起来，把那个粉色创口贴贴上了。
然后我就看到他不停捡垃圾，捡垃圾……
捡到下午，把一大袋塑料瓶卖给收废品的老爷爷，赚了两块七毛钱。
噗！
妈妈每个月给我的零花钱都有好几百了！
但我知道，不能嘲笑别人的努力，所以只是不停夸他：
［你好厉害呀。］
［我从来都没赚过钱呢，我真佩服你。］
……
而他充耳不闻。
在带着这点钱回家的时候，他却被他爸爸一脚踢出了家门。
男人大骂道：
［就这么点？你糊弄鬼呢？］
［没用的东西，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
他顺着家门口十几级台阶骨碌碌滚到地上。
我看着都好痛。
但他只是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就往外面走去。
别的小朋友看到他，嘻嘻笑道：“又被他爸赶出来了”，拿起石头就朝他砸去。
我就好急，但我帮不到他，只能催他快跑。
他真的跑了起来，最后跑到一个墙角，就坐了下来。
夜色渐渐深了。
饭菜的香味又透过各家各户的窗户传了出来。
他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但他好像已经很习惯这样的生活了，只是把自己蜷缩起来。
尽管我知道他只是游戏的虚拟人物，可看他这样，我心里依然特别难过。
好像跟他一比，我的生活真的很幸福了。
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就给这个游戏氪金了。
我买了一份香喷喷的猪脚饭，放到他旁边的地上。
［快吃吧，还是热的呢。］
他看着这碗饭，怔住了。
可还是倔强的偏过头。
［我不会吃嗟来之食的。］
我急了：
［哎呀，肚子饿了就吃嘛，不要逞强，又没有人会笑话你。］
［你想，如果你不吃饭，饿死在街上，没有人给你收尸，是不是比现在还惨？］
一听这话，他迟疑了。
我继续说：［饿是自己的，身体也是自己的。］
他终于伸出手去，把那碗饭端起来吃。
他很饿，吃的很慢。
月亮把他小小的影子投在地上，孤寂可怜。
他突然说：
［我叫裴周。］
我知道，他这是在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闻言隔着屏幕弯了弯唇角。
［嗯，我知道了。］
2
这个游戏设计的真的非常逼真。
我拿手机观察裴周的时间越来越多了，他跟我也越来越熟悉。
很快我就遇到了难题－－数学不及格！
我忍不住在课下拿手机跟裴周哭道：
［呜呜呜数学真难，好讨厌数学啊。］
裴周正在捡垃圾，闻言动作一顿。
［那就别学了，反正学习也没什么用。］
我被他理直气壮的言论惊呆了。
这个NPC，一点都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突然想起上次裴周因为作业做的一团烂，被老师赶出教室了。
然后他一脚把作业本踢飞，翻墙出校门了。
留下老师看着他的背影气的七窍生烟。
他说：［还不如辍学去打个工上。］
我觉得如果我妈知道我这样会气死的。
忍不住劝道：
［学习很重要的，以后你好好考试，就可以走出大山了。］
谁知他很不喜欢我提这种话，道：
［我不想听，你别说了。］
我一哽。
好吧，每个人的生活是不一样的，我不能把我的意见强加给他。
突然旁边有人跟我说话：
［晓露，你有没有什么不会的题，可以问我。］
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次次数学都是一百分！
我感觉救星来了，双眼发光：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我都不会。］
［亲爱的学委，真是麻烦你了。］
学委非常耐心，帮我一一解答。
等他走了后，我就认真地回忆他给我讲的解题步骤，写到纸上。
突然手机传来响声：
［喂。］
是裴越，我这才发现APP我居然没退出来。
他语气仍然很凶，说：
［你有问题怎么不问我？］
被打断思路，我也很恼火，但跟他吵是没用的。
所以我就把一道错题发给了他。
［学委给我讲这道题五分钟我就明白了，给你半小时你做得出来吗？］
他突然沉默了。
我哼道：
［你不会就别逞强。］
不就是一个NPC，居然敢凶我！
晚上三点，谁知手机乍亮，把整个房间都变得跟白天一样。
起床一看，那个手机图标不停摇晃震动。
点进去，就看到裴越抱着手臂，在书桌前冷淡看我：
［你看，我做出来了。］
［一点也不难。］
他手边堆满了新翻出来的陈旧课本，从一年级的到初一的，全部都是。
草稿纸上，字迹潦草地写着下午那题的解题思路。
大半夜被吵醒的我突然觉得好神奇，那股起床气也消了。
可是低头一看，笑了。
［你做的错的啦！正确答案不是这样的！］
然后我把学委告诉我的步骤拍给他看。
隔着屏幕，肉眼可见，他耳朵红了，还在狡辩。
［怎么可能？］
我打了个哈欠。
［好困，我要睡觉了，不许吵我。］
就在我每天为数学而头秃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裴越就开始学习，成绩一路前进，学期末居然被老师给表扬了！
他把奖状拿给我看时语气平淡，但淡淡得意仍然泄露出来。
［看，我也挺聪明的。］
然而裴越的奖状回家后就被爸爸撕碎了。
漫天纸屑纷纷扬扬，洒落一地。
他被他爸踹在地上，脸色惨白无比。
我不停戳刺屏幕，居然半点没用。
最后裴越被他爸关在了地下室里。
我在商城买了一支烛火，为他在阴森的黑暗带来一点光明。
裴越又说了一遍：
［学习没有一点用。］
这次，我没有反驳。
因为他爸爸在打他的时候说，他是不会出钱让他去上高中的，等上完九年义务教育，他就退下来去打工。
我不停打开商城又退出，我想如果可以的话我要把所有零花钱都氪金给他，让他上学。
可是商城里的道具没有能帮他的，顶多换几件新衣服。
我说：［你把这些衣服卖了吧，可以换钱的。］
裴越看着身边凭空出现的崭新衣服，突然问我：
［你在哪里？］
我：［我？我在北京上学。］
他仰靠天花板，抬起头，喃喃：
［北京……］
然后在地上拿了石块刻磨：［北京］。
刻了一遍又一遍。
然后他说：
［我会去找你的。］
一盏烛火照着少年的脸庞，让他眼中的光显得那么坚定。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他好真实，好像世界上真的有一个人一样。
但是凭我富贵优渥的生活，难以想象世上真的有人贫穷到每天捡垃圾，睡在发黄发硬的被子上，还天天被父亲打成那个样子。
我问妈妈：
［妈妈，我最近玩游戏，有个NPC好惨好可怜，我好想去救救他。］
妈妈笑着说：
［那都是软件开发者为了吸引用户注意的手段罢了，都是为了赚钱啊。］
我有些闷闷的。
虽然跟我预想中的答案一样，但我依然会为他难过。
妈妈捏了捏我的鼻子。
［好吧，小宝贝，既然你这么不忍心，那就力所能及地去帮帮现实里的人吧。］
于是我慎重考虑后，决定用我的劳动帮妈妈办事，换取报酬，然后把钱捐给像裴越一样的山区孩子。
妈妈也答应我，下个季度公司会拨出一比款项，捐给希望工程。
3
每个大人都说初二是分水岭。
这在裴越身上表现的尤其明显。
即使他会耽搁大量时间穿梭在各类餐馆里打工，但他的数理化仍然像坐火箭一样上升。
等到初三时，他已经在那个小山区是年级前列了。
中考前选择高中的时候，他在志愿上写下［北京］两个字，不知怎么让我心脏酸软。
我猜可能是因为妈妈帮我找好关系，可以让我直升高中，不用中考吧。
跟他比较，我觉得我真的很幸运。
然而中考的那天，他却被爸爸锁在了房间里。
他不停敲门，而男人在外面抽了支烟，哼笑道：
［好儿子，你得留下给我挣钱呢。］
［放心，就关你一天，明后两天你去考就行，我不拦你。］
而我隔着屏幕，感觉血液冲到头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