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嘴钳”是妇检中常见的一种阴道窥器,顾名思义,它长这样:
而这个属于医学领域的鲜少被提及的玩意儿,前阵子却忽然上了热搜。
大波女性网友纷纷发声,呼吁对鸭嘴钳进行改进,由此掀起了一波女性专场吐槽大会。
这一话题为何会引发这样大的声量?
因为在现今很多妇科检查和经阴道的宫腔手术中,鸭嘴钳仍是常用的工具之一。
使用时直接将窥器伸入阴道并撑开,以便医生检查、采集和进行手术操作。
来源|哔哩哔哩@妇科专家薛赛琴
光看动图,有没有感觉心头一紧?
毕竟鸭嘴钳张开最大时能相当于分娩开7指,被女性同胞誉为“妇检噩梦”。
值得关注的是,这款工具自发明以来已有百余年历史。
而直到如今有人将其摆上台面,人们才知道,这么多年来,妇检一直是如此痛苦的事。
女性生活中隐藏的又一处阴霾,也就此揭开:
暴力妇检。
首先让人感觉到“暴力”的,是不够人性化的妇检工具。
就说鸭嘴钳,优化速度太慢,一面治病救人,一面充当刑具。
自19世纪第一个阴道窥器被发明后,改用不锈钢材质是其第一次变革。
第二次变革,则是如今门诊常用的一次性窥器。
它的改进依旧只集中在成本、操作、卫生等基础层面上,对患者的使用感受没有太大考虑。
第三次变革,更只是在此基础上再加个灯。
换言之,除了更方便医生检查,女人该挨的痛还是得挨。
其次是部分医生操作手法粗暴问题,成了施加在患者身上的二次创伤。
前几年的《产科医生》也拍过这类情节。
一位曾遭遇过暴力内检的产妇,从此留下心理阴影。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再次做内检,没想到还是遭遇暴力妇检,面对家属的质疑,医生只冷冰冰拿“检查”做看似合理的挡箭牌:
做检查嘛,很正常。
从医生的角度,只有受检者放松才能保证检查的速度和质量,殊不知,医生不理解的态度,才是很多人紧张的源头。
对于本就对内检有心理阴影的受检者,无论是医生的命令式语气。
还是把不顺利归咎于患者的“不配合”,都会加大患者的压力。
对陌生环境和未知结果的恐惧,对冰冷异物纳入的不适感,都是导致患者“不配合”的因素,但很多医生理解和共情不到这点。
甚至把身体检查上升为人格审判,把本应发号专业指令变质为言语羞辱。
“性生活都不怕,还会怕这个?”
“生过孩子吗?松了就不会痛。”
还有医生将此称为“那么爽的事”。
甚至连受检者生理上的真实痛感,也会被恶意解读。
这是一种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不适。
究其深层意味,是让受检女性感受到一种荡妇羞辱的恶意。
一方面,他们潜意识把妇检视为检验一个女人“干净与否”的审判机制。
大清早亡了,却还有人在为别的女人守精神上的贞洁牌坊。
反过来,只要有过性生活或生过孩子,身为女人的所谓“处女膜”被破坏,便无需再被小心翼翼地呵护。
女人身体上的一处脆弱器官,仿佛就变成一个被用过的工具、一块不会疼的死肉,可以被粗暴对待。
有人疑惑,为什么同为女性,但有时候依然能感受到来自女性的恶意?
借上野千鹤子对“丑女”策略的解释,这些医生是把受检者“他者化”了,她们自动退出“女人”的范畴,将自己视为例外,并以这种特权的外部视线刻毒地审判着受检者。
她们的审判让受检者感觉自己不只是流水线上一颗待检的螺丝钉,而是在医生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下,一枚随时可弃的受损零件。
而在无法真正感同身受的男医生身上,则透着一种更典型和普遍的偏见:
一辈子那么长,谁没碰上几个不靠谱的医生,忍忍就过去了,不然就是病人太脆弱了。
说白了还是那句:你要习惯忍耐。
而,连喊疼的资格都没有的生存环境和社会氛围,恰恰是真正的病灶。
会发现,“暴力妇检”不只是生理上的不适和人格上的冒犯,也是在默认女性对承受疼痛的阈值很高。
尤其很多身为“过来人”的医疗工作者,往往被认为“下手更狠”。
但她们的冒犯未必是出于恶意,而只是因为认同“痛是正常的”。
除了体检本身带来的客观不适感,“忍痛”也是不少女性早已内化的生存法则。
这个跟“坚强、耐劳、伟大”挂钩的代名词,伴随女性已久。
包括老一辈女性对承受生娃痛感的一种盲目崇拜。
因为母乳喂养更安心,所以涨奶的剧痛是能忍则忍的;
因为迷信无痛对胎儿不好,所以无痛是能不打就不打的;
典中典的是,《机智的医生生活》里一个孕妇的婆婆,听说顺产的宝宝更聪明,便坚持让媳妇再忍一忍,因为自己当年也是这么忍过来的。
波伏娃说,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形成的。
我们自出生开始就一直在被教导怎么做一个女人,也见识过身边很多恪守“女人”这一范畴标准、保留历史性厌女症的“学姐们”。
而新一代女性显然已经走在自我解放的道路上,开始意识到,忍痛并非女性一生必修的技能。
若退一步谈选择,那“劝自己忍痛”这件事也唯独自己能做,他人是劝不得的。
需要说明的是,由于有些女性对疼痛的体感较低或遇到过操作规范、有共情力的专业医生,这是一部分人的幸运。
但,这并不意味着,另一部分开口喊疼的女性就是在无病呻吟。
因为这一事件并非只是普通的医患矛盾,而反映的是女性的需求和感受仍不被社会看见。
有些男医生从理论的角度分析,便断言使用鸭嘴钳不会有痛感,咱暂且不奢求理解。
毕竟鸭嘴钳最早就是美国男医生詹姆斯・马里昂・西姆斯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在自己的女黑奴身上实验而成的。
他给一个17岁的女奴隶动过30次没有麻醉的手术才完善了技术,又在一个叫贝琪的女奴隶身上,用一个弯曲的锡勺柄首次试验出一个窥器,这些实验也让他赢得“现代妇科之父”的称号。
有人说,为了自己的健康本就应忍受常规体检带来的不适。
但实际上女性的不满,不只是对现有妇检工具苦不堪言,更是因为感受到一种哀嚎的声量虽大,但仍不被听到的不公。
眼看着越来越轻薄的避孕套研发,可视耳勺、可视口腔内窥镜的出现。
女性呼吁许久的防侧漏卫生巾后翼需求,却能在男性专用的痔疮安心垫上看到理想设计……
相较之下,妇检器具还如此原始,这种后知后觉多少是有些令人错愕的。
由于更特殊复杂的生理结构,客观上女性就是需要承担更多的疼痛,那岂不正说明,女性处境才是更需要被观照的“重灾区”?
但正如大家所不解的,更优化的妇检工具面临的不是“有没有”的问题,而是“本可以有”的问题。
早前有人改进过鸭嘴钳的更优化版本,比如更温和的硅胶材质窥器、充气窥器、把体内扩张改成窥视装置的、开合幅度更小的花朵型窥器……但目前没有一款可以大规模替代传统窥器。
来源|微博@新浪热点
北京协和医院妇产科主任林巧稚也开过使用鸭嘴钳前加温的先例,在当时有限的条件下缓解女性的不适与疼痛,但人性化妇检依然任重道远。
客观上,现下门诊的高流量现状,暂时无法兼顾舒适度和效率,也是不可忽略的现实因素。
除了成本高、操作复杂、效果不如传统窥器,也有使用者质疑声量不够大的原因。
来源|小红书@周Rich
可实际上,连一场普通的妇检也被冒犯,本就会导致女性对痛感产生耻感,加剧“忍痛”的自我驯化。
在不被允许喊痛的群体性沉默下,更难免产生自我怀疑:
难道是我承受能力不够?
在女性漫长曲折的人生课题上,妇科检查就是一道重点难点。
除“病耻感”外,女性的“痛耻感”也是向来不被正视的一个问题。
一喊痛就被嘲娇气,默认有过性生活或者生过孩子就该适应异物闯入的不适感,说到底,“痛耻感”来源于女性自己在这一过程中被剥夺了人性。
造成女性在妇检这事上“讳疾忌医”的,不是她们自己,而是把她们当成砧上肉的冰冷程序。
再者说,消除“痛耻感”这事,也不应该只要求女性自己完成。
你以为男性就不会得“妇科病”吗?
韩剧《嫉妒的化身》里,患有乳腺癌的男主就做过乳腺钼靶检查。
这项检查有多痛呢?
它需要完全把乳房挤压扁才能判断是否病变,导演非常具象化地用爆汁的水果和被夹碎的核桃来呈现,把男主痛得一嗓子嚎醒了检查室外所有女患者。
而在观众产生“男的也会得乳腺癌”的疑惑之外,男主体验到的剧痛,不过是万千女性一生中所经历过的冰山一角。
就像旁边的护士姐姐说的:
这跟生孩子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最基本却一直得不到的理解,往往只需要换位思考这么简单。
只有意识到器械下的是血肉而非物件,才能达成“痛只是人之常情”的共识。
而对女性而言,从长远来看,持续发声依然是推动变革最有效的途径。
至少在忍无可忍时可以甩出一句:老娘不忍了!
P.S.最后飘还想掏几句心窝子。
写这篇文章的目的,除了表达对暴力妇检的不满,想为深受其害的姐妹们发声之外,归根到底,还是希望整个社会都能学会正视妇科这件事。
看到暴力妇检引起热议,我一边欣慰问题终于被重视,一边又担心这事让更多人恐惧妇检,反而耽误治疗。
我知道很多女孩对自己最熟悉的身体其实一知半解,总对乳腺和生殖系统相关疾病焦虑不安,不知道该去哪里学习相关知识,不舒服也不敢去妇科。
因为我自己就是这种讳疾忌医的胆小鬼,又怕死又怕痛哈。
所以想跟胆小鬼们分享一本我去年看过的书,真的有缓解妇检焦虑。
作者是外国一位妇科医生,全方位地对女性身体结构、相关疾病做了详细科普,揭开性生活和性病的神秘面纱,鼓励大家好好爱护和使用自己的身体,对疾病积极预防治疗。
她在书中也强调了,重视病人的医生会提前预热窥阴器,并且会针对患者使用不同尺寸的器具、不同的检测和取样方式,避免过度检查,始终把病人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最重要的是,她尝试从医生角度来减轻我们对妇科就医的恐惧,用意十分友好。还给出一些提高跟医生沟通效率的建议,以及减轻就医不适感的小提示,很实用。
这本书叫《身体由我:关于了不起的女性身体的一切》。(不是广告)(但如果客户妈妈看到了想投也很欢迎哈)
确实,我们女性的身体真的很了不起。
我爱我的身体,希望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