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黎荔

岁月如流，青春也不过是几届世界杯的时间。最近又一届世界杯开赛了，全球进入世界杯时间。虽然平时极少看什么英超、德甲、意联，但大力神杯的光芒与荣耀永不黯淡，有时间了，偶尔还会看看荧屏上瞬息万变的球场风云，隔着荧屏感受下现场的炽热氛围。因为，绿茵场上那充满激情的日子，还有足球永不言败的向上精神，在我心中仍是一道永远不忘的风景呢！

我的家乡广西梧州地处北回归线，四季如春，气候温润，有质地最好、连片面积最大的全国足球冬季训练基地，所以，从小到大，没觉得足球是很遥远的事，一放学就可以组队踢球，足球是一项可以很自然地参与其中的体育运动。我所在的小学门前，就有一片向市民开放的标准的足球场，每天不同的专业或业余的足球队都来这里龙腾虎跃地练球，当然也包括我们云盖路小学足球队。

那个时候，我的小学同学们纷纷组建一支又一支足球队，天天比赛不亦乐乎。我每天放学就踢足球，前后踢了整整五年，风里雨里，泥里汗里，今天的体质全靠那五年的女足岁月打下的底子。那时候的父母们，在子女的教育上也没有那么看重“出路”——在中国的应试教育下，出路就只有体制化。搁在今天，中国大部分的家长肯定会认为踢足球没出路，对孩子的这个爱好百般阻挠，学奥数学英语哪怕考钢琴十级、中国美术书法十级才是正经事。我们那个时候，父母对我们这群野生动物般的泥孩子，基本上就是扔到广阔天地中去放养。

那些踢球的童年，谈不上有什么严明的纪律，出色的爆发力，精湛的射术，细腻的脚下技术，但我们也像模像样的中路、边路，传中、远射，穿插跑位，凌空抽射，点射、头球，单刀破门，踢得状态好的时候，一停、一挑、一射，也曾经带球如入无人之境，各种假动作晃到对手怀疑人生，凭借闪电般的速度给对手以毁灭性打击。那个时候，我们各班自己组织了班级间的足球赛，放学之后就约战绿茵场，书包堆放到一起，“石头剪子布”定好哪方先开球，大家就哄哄烈烈、热热闹闹的开始了踢球，没有规则、没有裁判、甚至没有计分的……这和现在看球赛完全不一样，在那个时候，我们甚至没什么“比分”的概念，只是大伙一窝蜂的扎堆踢球，不知道为什么而踢球，同样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欢乐……

孩子们身上都是满满的电力，必须每天都要放放电，折腾到精疲力竭才能倒头就睡。放学之后，我们来到球场，没有一身球衣，也没有什么像样球鞋，慢跑拉伸一下，就开始快跑、疾冲，就像一只小鹿打了个响鼻、试一试蹄脚，然后一溜烟地开始了撒欢奔腾，左冲右突地加入群体对抗。只要场地上有球，就会不由自主地去触碰它们，控球，传球，变向，抢断，射球，踢得尽心尽力，只为单纯的激情和热爱。无数次的尝试进球，没有一方松懈，大家都为荣誉而战，脚下运球，快步如飞。足球飞来，无人后退；身体碰撞，无人畏缩。就是这样满怀喜悦和亢奋去踢球。如果偶尔潇洒地来了一个香蕉球或倒钩，小伙伴们一片欢腾尖叫、击掌叫好，不只能带来心理愉悦，还能获得自我确认，会得意洋洋好长时间呢！

后来，小学毕业了，到了中学只在体育课踢球，没有校队，高中还是没有校队，大学已完成了从野姑娘到淑女的变身，不再踢球了（身边也根本组不了队了）。感觉校园系统足球教育完全不够，中国孩子从足球体能、技战术水平、比赛经验到身体条件，都远远落后于人。如今我所在的西安交大，最常举办的足球比赛，也常常是五人制足球赛，小场地，小球门，小尺寸的足球，缩短了的比赛时间。今年的西安交大五人制足球赛上个月才举办过，18支教工队、5支学生队经过两周激烈角逐决出胜负——不知道为什么如今踢足球的学生越来越少了？足球这项充满激情的运动项目，为什么在中国很难全民推广，这么多年过去了，感觉我们的足球环境，不但没变好，反而更差了。孩子们踢球的更少了，踢球的地方更少了，校园足球还是匮乏甚至没有……

孩子们放学后在做什么？奥数班、英语班、钢琴班、舞蹈班、小主持人班，就是看不到孩子们课后激烈地追逐着一只足球的景象。没有一个课后班叫足球班！也很难看到一个供孩子们玩耍的开放足球场！想想在巴西就算是破破烂烂的贫民窟，也不缺像样的球场！他们爱足球，沙滩，街头，想玩就玩，足球带来快乐！足球改变命运！足球是他们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从这个角度来说，也许中国就是一个没有足球群众基础的国家，连球迷都是伪球迷！越来越没有足球氛围，一代一代的孩子走上了教育的流水生产线，鼻梁上架上了越来越厚的近视眼镜。整个民族的足球意识和足球文化这么贫薄，11个会踢足球的中国人从哪里选拔而来呢？中国足球的青少年人才无米下锅并不是什么秘密。足球在中国没有大批的人参与，没有一个制度支持它，这个运动完全失去了群众基础，那么你们还期望中国足球有什么成果呢？难道就凭换几个大牌教练就点石成金了？！

有时候在梦中，我还会梦到自己回到了儿时的绿茵球场，和邻班或邻校的足球队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比赛。梦中的我充满了进攻意识，摧枯拉朽般摧毁了对手的防线。顶着耀眼的午后烈日，我带球晃过了一个人，发现前面有大片的空间而我的步伐还可加速，于是我一路狂奔起来，撞向无限自由。一阵阵微风吹拂着大汗淋漓的皮肤，而我跑得如此迅疾，呐喊助威的声音好像都远了，我带着那只球，无羁无绊的，好似将永远地跑下去，飘然抵达世界的尽头……总是在这样的时刻，会突然惊醒过来，醒在异乡的四壁幽暗的漫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