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中窥豹,从俄苏诗人的诗歌中略见一斑(下)

达旦过去 2024-05-18 12:25:49

俄罗斯民族是一个多灾多难的民族。俄罗斯民族又是酷爱表达的民族,一个“不表达,勿宁死!”的民族。无论战争与和平,还是欢乐与悲伤,亦或天灾与人祸,他们都要发出自己的内心深处的无限感慨来。而诗歌又是人类所有表达中最凝练、最直接,最鲜明的表达。

在十九、二十世纪这200年间,在俄罗斯这片土地上,集中产生了一大批如星光闪燿的俄苏诗人。他们以各自的才华令这片星空熠熠生辉!而在这一批诗人中,有30多人入选了《俄罗斯姓名》,无疑,他们是最优秀的一批诗人。

让我们选出他们每个人的一两首诗歌,管中窥豹,略见一斑吧。

以下仍以诗人的出生年代顺序展开:所有诗歌均来自互联网,有些有译者姓名,有些没有。

有些诗人的诗歌暂时还没有找到(如丹尼尔.安德烈耶夫、罗曼诺夫和贝戈尔茨)。

16.布洛克 (1880-1921) 41岁,

——《我与你相会在日落时分》

我与你相会在日落时分,

你用桨荡开了河湾的寂静,

我舍弃了精妙的幻想,

爱上你白色的衣裙。

无言的相会多么奇妙,

前面——在那小沙洲上

傍晚的烛火正在燃烧,

有人思念白色的女郎。

蔚蓝的寂静可否接纳——

移近、靠拢,以及焚燃……

我们相会在暮霭之下,

在涟漪轻漾的河岸。

没有忧郁,没有抱怨,没有爱情,

一切皆黯淡,消逝,去向远方……

白色的身躯,祭祷的声音,

你那金色的船桨。

汪剑钊 译(选自《勃洛克抒情诗选》,河北教育出版社)

——《凡杜森花园中的秋天》

秋的手指

带着红意触摸过树林

启程的夏天

随着一声叹息离去

滚动的水

映照坠落的泪

山峦已没于

一面云帘后面

玫瑰的芳馨衰退

如同一支消亡之歌

我内心的耳朵在秋的悲哀中间

萦绕于遥远的告别的嗓音

17.古米廖夫 (1886-1921)35岁,

——《无题》我的屋里不养花,

它们那昙花一现的美把我欺骗,

花开一两天便会凋谢,

我的屋里不养花。

我的屋里也不养鸟,

它们只会吵闹,

再不就沮丧地扎撒着羽毛。

到早晨一看――成了一团羽毛……

我的屋里也不养鸟。

我的屋里只有八架书,

它们沉默无语一付愁容,

守卫着数百年来的倦容,

犹如八排牙齿。

卖书给我的是一位旧书商,

记得他是个驼背,十分贫穷……

……他卖书只为了挣一块可恶的墓地

书就是他卖给我的。

——《想你》

想你、想你、想你,

而对我,你却没有片言只字!

在人类那前途未卜的命运中

你自由地号召人们冲向顶峰。

你的心地纯洁而高尚――

犹如以往时代的徽章。

它照亮了人们的生存,

照亮所有的尘世和所有不自由的人种。

假使明净而又高傲的星群,

对地球掩没了自己的光明,

我们如星球也仍有两颗明亮的星:

那就是你那双勇敢的眼睛。

当期限一到

金色的六翼天使敲响了钟声,

我们会把你那只白色的手帕,

举在手上当作护身。

颤抖的号筒中声音渐渐消隐,

六翼天使也迷失在顶峰……

……想你、想你、想你,

可关于我,你却没有片言只字!

18.阿荷玛托娃 (1889-1966)77岁,

——《悼亡友》

胜利日这一天,柔雾弥漫,

朝霞如同反照一片殷红,

迟到的春天像一位寡妇,

在无名战士的墓前忙碌。

她双膝下跪,不急于站起,

吹一吹花蕾,拂弄一下青草,

把肩上的蝴蝶轻轻放到地上,

让第一棵蒲公英绽开绒毛。

1945.11.8(汪剑钊 译)

——《海滨十四行诗》(1958)

这里的一切将比我活得更长久,

一切,即便是破旧的鸟巢,

以及这空气,春天的空气,

它刚好完成了越海的飞行。

而一个永恒的声音在呼唤,

蕴含着非尘世的不可抗拒性,

在鲜花盛开的樱桃树上空,

轻盈的月亮流溢着清辉。

这条路看起来是那么容易,

在碧绿的密林深处闪烁白光,

我并不知道它通向何方……

那里,树干之间更为明亮,

一切仿佛在林荫小道上,

就在皇村的池塘旁。

(汪剑钊 译)

19.曼德尔什塔姆 (1891-1938)47岁,

——《沉重和轻柔这对姐妹》(1920)

沉重和轻柔,一对姐妹, 特征相同。

肺草和黄蜂将沉重的玫瑰吮吸入口。

人终有一死。晒热的黄沙终会冷却,

人们用黑色担架把昨天的太阳抬走。

唉,沉重的蜂房和轻柔的罗网,

搬起石头,易于将你的名字重复!

在这人世间我只剩下一种顾虑:

黄金顾虑———如何解除时间的重负。

我啜饮变得浑浊的空气, 如饮黑水,

时间被犁铧翻耕, 玫瑰即是土地。

沉重与轻柔的玫瑰卷进徐缓的旋涡,

沉重与轻柔把玫瑰编成双重花环。

——《你仍活着 ——》(1937)

你仍活着,还不是孑然一身 ——

她依旧在你旁边,与其空空的双手,

而一份欢乐终抵你们,跨过浩瀚的草原

穿越迷雾、饥饿和飞雪。

丰饶的贫穷,君主般的穷困!

平静地住在其间,平和无事。

受福的是这些日子,这些夜晚,

卸去机心,一如那工匠歌声的柔甜。

悲惨的是那个在自己影子中

奔离一条狗的人,一阵风在膝前收割,

而可怜的是那呈现他一生褴褛的人

去求乞一份影子的施恩。  

译于2015.5.4转译自布朗和默温合译的英文译本

20.茨维塔耶娃 ( 1892-1941),49岁

——《……愿与您一起》(1916)

……愿与您一起

去一个小镇生活,

看黄昏永续,

听钟声不绝。

小小的乡村客栈里

有一台古老的时钟

滴答滴答——如时间之水滴落。

每到傍晚,间或会有笛声

从顶楼某家传出,

吹笛人的身影在窗前闪烁。

窗台上摆着硕大的郁金香。

也许,您甚至并不爱我……

屋子中间——一道大火墙,砌着瓷砖,

每块瓷砖上都有一幅画:

玫瑰——心——船。——

而绝无仅有的一扇窗外——

大片的雪花飘舞翩跹。

你以我喜欢的姿势躺着:

无忧无虑,淡漠,慵懒。

偶尔会响起“呲”的一声——

那是火柴被擦燃。

烟卷忽明忽暗,

一截柱形的烟灰

在烟头上久久地抖颤。

您甚至懒得将它弹掉——

于是整个烟卷投入火焰。

——《倘若灵魂生就一对翅膀》

倘若灵魂生就一对翅膀——那么,

高楼也罢,茅舍也罢,又何必在乎!

管它什么成吉思汗,什么游牧部落!

在这个世界上,我有两个敌人,

两个密不可分的孪生子:

饥饿者的饥饿和饱食者的饱食!

1918.8.5

21.马雅柯夫斯基(1893-1930)37岁,

——《穿裤子的云》(1915)

你们的思想

幻灭在揉得软绵绵的脑海中,

如同躺在油污睡椅上的肥胖的仆从。

我将戏弄它,使它撞击我血淋淋的心脏的碎片,

莽撞而又辛辣的我,将要尽情地把它戏弄。

我的灵魂中没有一茎白发,

它里面也没有老人的温情和憔悴!

我以喉咙的力量撼动了世界,

走上前来——我奇伟英俊,

我才二十二岁。

粗鲁的人在定音鼓上敲打爱情。

温情的人

演奏爱情用小提琴。

你们都不能像我一样把自己翻过来,

使我整个身体变成两片嘴唇!

来见识见识我吧——

来自客厅的穿洋纱衣裳的

天使队伍中端庄有礼的贵妇人。

像女厨师翻动着烹调手册的书页,

你安详地翻动着你的嘴唇。

假如你们愿意——

我可以变成由于肉欲而发狂的人,

——变换着自己的情调,像天空时晴时阴,——

假如你们愿意——

我可以变成无可指摘的温情的人,

不是男人,而是穿裤子的云!

我不信,会有一个花草芳菲的尼斯!

我又要来歌颂

像医院似的让人睡坏的男人,

像格言似的被人用滥的女人。

——《关于苏联护照的诗》

我要像一只狼

把官僚主义 啃光

各样各样的证件

我历来不放在心上

唯独这一张——护照

长长的车厢、船舱

走来一个彬彬有礼的长官

人人交出自己的护照

我也交出 我的护照

它殷红发光

这位长官看见一种护照

嘴角顿时露出微笑

看见另一种

态度变得十分高傲

比方说,两头睡狮的英国护照

他接过时 毕恭毕敬

很有礼貌

接过美国人的护照时

仿佛是接受 小费

两眼盯着善心的大叔

连连不断地点头哈腰。

他看见 波兰护照

如同山羊看广告

露出警察的 呆头傻脑,

仿佛在问 这是哪来的?

地图上的新名词,我怎么不知道?

在接过我的红皮护照

他像是接了一颗炸弹

一只刺猬 一把锋利的双刃刮脸刀

他在心里 死死地把我钉在了十字架

因为 我手中

有一张 印着大铁锤、大镰刀的苏联护照。

22.叶赛宁 (1895-1925)30岁,30岁

——《再见吧,我的朋友,再见》

再见吧,我的朋友,再见

亲爱的,你永在我心间。

命中注定的互相离别

许诺我们在前方相见。

再见.朋友.不必握手诀别,

不必悲伤,不必愁容满面,——

人世间,死不算什么新鲜事,

可活着,也并不更为新鲜。

飞白 译

——《再见吧,故乡的密林》

再见吧,故乡的密林,

再见吧,金色的泉水。

一团团乌云漂浮游荡,

被太阳的犁头碰得粉碎。

好天气,你尽情照耀吧,

而我却喜欢忧愁。

我再也不愿在皮靴筒上

插一把小钢刀了。

夜晚闷得透不过气,

躺在马驹肚皮下难以入眠,

那发着清脆响声的喜悦

也不能把整个森林塞满。

蓝天上那座无形大门的门环,

已经被拉得叮当直响,

看啊,暴风雨就要来临,

会把大地一扫而光!

23.安德烈耶夫 (1906-1959) 53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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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

24.特瓦尔多夫斯基 (1910– 1971 ) 61岁,

——《我真不知道我该怎样爱》

我真不知道我该怎样爱——

爱这身边疾驰而过的世界,

若不是年岁一去不再,

若不是力量渐渐衰竭。

我真不知道热情该怎样烧,

我那万般眷恋的热情,

若不是我身为凡人,

也走向无条件的退隐。

若不是,若不是如此啊,

在一颗永不变暗的心里

哪会有饱经苦难的甜蜜,

哪有以痛苦和黑暗的死为代价

换来的信仰、意志、激情和魅力?

飞白 译

——《我在勒热夫附近被杀》

我在勒热夫附近被杀

在那无名的沼泽地中

第5连队的左翼

遭遇残酷的空袭

我没有听到爆炸的巨响

也未曾目睹燃烧的火光

我从悬崖坠落

无穷无尽的深渊

在世界的任何角落

直至它覆灭的一刻

你都无法寻到

我那军装上的领章与肩章

25.西蒙诺夫 ( 1915-1979) 64岁,

——《等着我吧……》

  ——献给B.C.

  等着我吧,我一定回来,

  只是你要苦苦等待。

  等到那愁煞人的黄雨

  勾起你忧伤满怀。

  等到大雪纷飞,

  等到酷暑难耐,

  等到别人已忘记过去,

  不再把亲人等待。

  等到从远方

  再没有书信寄来,

  等到一起等待的人

  都已倦怠。

  等着我吧,我一定回来,

  不要理会那些人,

  他们喋喋不休地说:

  该忘了,该忘了。

  即使儿子和母亲认为

  我早已不在;

  即使朋友们等得厌倦,

  围坐炉火旁,

  干一杯苦酒,

  悼念亡魂……

  切莫忙着和他们举杯

  你要把我等待。

  等着我吧,我一定回来,

  死神一次次被我击败。

  就让没等我的人

  说这是侥幸,意外。

  那些没等下去的人不会懂得,

  正是你的苦苦等待,

  在枪林弹雨中

  把我拯救出来。

  我是怎么死里逃生的,

  唯有你我明白——

  只因你比任何别人

  都更善于等待。

26.加里奇 (1918-1977) 59岁,

——《共青团员之歌》

听吧,战斗的号角发出警报!

穿好军装拿起武器,

共青团员们集合起来踏上征途,

万众一心保卫国家。

(复歌)我们再见吧,亲爱的妈妈,

请你吻别你的儿子吧。

再见吧,妈妈!别难过,莫悲伤,

祝福我们一路平安吧!

再见吧,亲爱的故乡,

胜利的星会照耀我们!

别难过,莫悲伤,

祝福我们一路平安吧!

我们自幼所心爱的一切,

宁死也不能让给敌人。

共青团员们武装起来奔向战场,

万众一心保卫国家。

(复歌)我们再见吧,亲爱的妈妈,

请你吻别你的儿子吧。

再见吧,妈妈!别难过,莫悲伤,

祝福我们一路平安吧!

再见吧,亲爱的故乡,

胜利的星会照耀我们!

别难过,莫悲伤,

祝福我们一路平安吧!

27.贝戈尔茨 (1910-1975) 65岁,

28.伽姆扎托夫 (1923-2003) 80岁,

——《鹤群》

有时候我总觉得那些军人,

没有归来,从流血的战场,

他们并不是埋在我们的大地,

他们已变成白鹤飞翔。

他们从遥远战争年代飞来,

把声声叫唤送来耳旁。

因为这样,我们才常常仰望,

默默地思念,望着远方。

疲倦的鹤群飞呀飞在天上,

飞翔在黄昏,暮霭苍茫,

在那队列中有个小小空档,

也许是为我留的地方。

总会有一天我将随着鹤群,

也飞翔在这黄昏时光。

我在云端像鹤群一样长鸣,

呼唤你们,那往事不能忘。

有时候我总觉得那些军人,

没有归来,从流血的战场,

他们并不是埋在我们的大地,

他们已变成白鹤飞翔。

29.奥库扎瓦 ( 1924-1997 ) 73岁,

——《窗边女郎》(翻译 肖章)

曾被用作影片《合法婚姻》(1985年)的插曲。

冬天虽长 但和夏天永不相逢,

习性 面貌 彼此完全不同,

地上也有道路两条,

一条让你腿酸 另一条令你心焦。

窗边这位穿粉红衣裙的女郎,

她苦叹别离 眼泪打湿衣襟,

因为她面前也有道路两条,

一条美丽渺茫 另一条肃穆陡峭。

单凭拼搏 找不到正确途径,

只靠激情 定不了你我前程,

前途天定 仅有道路两条,(后两句反复)

天和地 永远不可能同行。

——《别啦,小伙子们》

该死的战争啊,瞧瞧你干了什么?

我们的田园一片死寂,

孩子们昂起了头颅,

他们一转眼成人长大,

还没来得及上门道别

一个接一个,士兵列队出发...

别啦,小伙子们!记住,小伙子,

可千万要活着回来!

别胆小退缩,要勇敢向前,

躲开手榴弹和枪子,

别太顾惜自己,

但千万要活着回来!

该死的战争啊,瞧瞧你干了什么?

离别和硝烟 代替了婚礼。

女孩的白婚纱废弃不用,

只能传给幼小的姊妹。

那双军靴,哪个女孩可以穿得下?

瘦小肩膀加了垫,像绿色的翅膀。(注:军装)

别在意那些闲言碎语,姑娘们,

回头我们再来和他们算账。

别听他们鬼扯说你们毫无信念,

女孩参军只是一时兴起。

别啦,姑娘们!记住,姑娘,

千万要活着回来!(最后两句反复唱)

30.维索茨基 (1938-1980)42岁,

——《大家都在抱怨》

大家都在抱怨,在抱怨,

大家都要评评理,评评理,

“后来的人已经先吃上了,

而我们最早最早排队在这里。”

人家对他们解释说,解释说:

“请不要骂人,请走开,亲爱的!

吃饭的,是#人!

而你们,对不起,算老几?”

大家都在抱怨,在抱怨,

大家都要评评理,评评理,

“后来的人已经先吃上了,

而我们最早最早排队在这里。”

管理员再次对他们解释:

“我请求你们走开,亲爱的,

吃饭的,是代表团!

而你们,对不起,算老几?”

大家在喊叫,在喊叫,

大家都要评评理,评评理,

“后来的人已经先吃上了,而我们最早最早排队在这里。”

31.布罗茨基 (1940-1996) 56岁,

《幸福的冬季之歌》(1963年)

幸福的冬季之歌,

你就留作纪念,

要在旋律的进展中

回忆其中的冷漠:

你像小家鼠那样

急奔而去的地方,

不论如何称呼,

它都存在于旋律的韵脚里。

因而你噘着嘴,

就这样望着前面,

好像天真的孩子看着

灰尘眯眼的天花板。

而外面——雪落入

塌陷的地方,用白色掩蔽着

那些人,把我们弄到这里来,

却未能拯救冬天。

就是说,这是春天。

是呀,静脉里的血

太满了:刚一切开

鲜血便潮涌而出。

可见——看透了

永生之门是有歧义的,

令人忧伤,

但更要:牢记于心。

幸福的冬季之歌,

你就留作纪念,

其中隐藏的含义

在别处无从寻觅。

这里由于白雪而纯净,

空气抽打着灌木丛,

你的快乐生活

在那里的枝条间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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