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德斯鸠说:美是精神的某种错乱的结果。
当我们不能把我们当前看到的和已经看到的事物协调起来的时候,我们常常会感到惊讶。这种惊讶就是戏剧性的来源——对立的两件事物越为突出,就越为引人注目。高山和大川,严肃和滑稽,点和面,华美和粗糙。中国文化中的阴阳简繁,和这种不协调的协调是遥相呼应的。
因此,创作中有“灵性”的创作者,往往是能捕捉到生活中这些细微的“错乱”,明白其内在本质,再将其夸张化、明显化,讲给我们这些没懂的人听的人。
而现代的美术教育,其实就是在模仿这一过程。从老师口中听到的“对比拉开”,“疏密有致”,其实都是在说同一个问题。没有天赋的学习者通过培养思维方式获得“入场券”,兢兢业业地模仿这种对比,复刻美的样貌;有天赋的观察者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看见美的裙摆就能提炼出寥寥几根线条复刻它的震撼韵律,看见雾蒙蒙的天就能调出看似完全不一致但画完整体感受如出一辙的背景灰调。它就像一种外语的语感,当我们还在对着字典逐字逐句查询它为何美的时候,他们已经用感知力彻底吃透了这种美,再校准自己的表达,直到它们二者完全一致。
所以,你说天赋是什么?其实就是面对这种“精神错乱”的震撼的短暂一瞥时立刻捕捉、记录、再校准记录的能力。就像莫扎特听过一次教堂音乐就能一字不差写在纸上,这种敏感的感知力和注意力,就是天赋的集中体现。就像张爱玲《五四遗事》写青年情侣游西湖:湖水看上去厚沉沉的,略有点污浊,却仿佛有一种氤氲不散的脂粉香,是前朝名妓的洗脸水。
对于这种天赋,学习可以模仿,但几乎很难超越。你是读字典的人,他是编字典的人。他远远跑在前面,在你感觉到朦胧的美的时候,他已经把这种美精炼出来放在桌上解释给所有人听了。
然而,其实广泛的艺术创作并不需要人人都是天才。一个时代需要一些人画出天花板定义上限,更需要大多数人填充其中的历史。艺术史也许是有天才开路,但更多是由真实生活在当下的创作者构建的。没有人需要妄自菲薄,不管是看见还是说出来的能力,只要是表达,都有价值。
至于广义上说“你家孩子真有天赋”的天赋,多半只是一些肢体协调能力,能按照要求执行任务,得到一个让大人满足的结果的能力。大多是大人认知中优美的主题或者干脆是临摹,比其他孩子更细心,更能坐住把作品完成。这其实和美感、协调感没有太大关系——一个儿童对于比例色彩协调的把握能力在大脑发育上就已经注定了非常有限。这种评价,充其量属于观赏的大人的一厢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