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起星宿落

易堆故事会 2024-05-13 14:31:24

月朗星稀,静谧无人的宫墙一角,斑驳腐朽的千机楼,

我牵着他稚嫩的小手,站在紧闭的大门前,

乌鸦发出哀怨的啼鸣,扑棱着翅膀从头顶略过,

“母妃,我害怕。”身旁的小男孩啜着眼泪,紧紧攥着我的手。

“别怕,记住这个地方,这里曾经住过一个对母妃很重要的人。”

我捏了捏小孩的手,以示安慰。

“母妃,是什么人啊?”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小孩仰着头问我。

“他叫祁肃,是母妃爱过、恨过、伤过、负过的人。”

“母妃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大概只有你这么大。”

我看着眼前这样似曾相识的脸,时光倒流,仿若初见……

01

六岁那年,父王出城去叩问天机,带回来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怀里的狗,觉得他俩也差不多大。

“灵儿,他叫祁肃,今日起做你的伴读。”父王牵着他的手送到我跟前。

凑近了看才发现他是真的瘦,胳膊腿跟院里的腊梅枝差不多。

“父王,他这是要死了吗?”在我的认知里这样的人是活不长的。

“胡说,他可是国师好不容易寻到的祥瑞,会保佑渊国平安祥顺。”父王慈祥的笑着。

乱世之中,众生命运皆不由己,连年的战火让百姓民不聊生。

十年前渊拢两国大战,渊国以微弱优势险胜,相传战场上拢军以火油围困渊军数十万,千钧一发之时,突然惊雷炸响,乌云盖顶,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大火很快被浇灭,渊军趁机反攻,一鼓作气拿下拢国王都,大获全胜。

这一战在父王看来是天佑渊国,从那之后在王都大肆奉行天道玄机之术,抬举国师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重臣,修建天机所,供养千余名术士,终日掐算天机,描绘星宿,听风观雨,以此祈佑国泰民安。

在强国兴邦这条路上,母妃有另一番筹谋,她是江门独女,一柄秋水剑乃是战场上敌人的鲜血淬炼而成,因此,在她看来玄门术法最为无用,想要家国安乐唯有强兵才是正道。

父王和母妃的想法完全背道而驰,于是约法三章,术士不得进军营,将士不得习术法,百姓不得窥天机。

治国之事父王和母妃虽然无法达成一致,但并不影响他们的感情,父王没有后宫,只有母妃一位妻子,而我是他们的独生女,渊国未来唯一的继承人,他们对我的态度也很一致,那便是随缘,若我真的天赋异禀那便顺应天意,若我真是喜欢驰骋疆场也绝不阻拦。

可我长到六岁依旧是哪个也不喜欢。

当父王擅自带回祁肃的时候,母妃难得一见的朝他发了脾气,她觉得父王这是变相的引导我往玄机之术上走,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就把我拖出被窝带进了军营。

第一次听见士兵的列阵呼号,

第一次摸到削铁如泥的兵器,

第一次见到嘶吼裂天的战马,

第一次受到将士执戟肃拜……

我被震惊了,也被这气势深深吸引,仰着头奶声奶气的对母妃说,

“我要当将军!”

三天后,我梨花带雨的跑到父王跟前,“父王救我!王儿腿都哆嗦了,母妃还要让我扎马步,都扎了三天了!”

可一向宠我我父王这次却没向着我说话,只是给我擦干了眼泪,

又送回了军营,父王说选了就不能后悔。

我无忧无虑的童年就这样结束了,

而我将这一切的原罪归结在了祁肃身上,

如果不是他的出现,我还可以继续每天抱着狗在阳光下发呆,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在烈日下抖着腿扎马步,浑身被汗水浸透。

于是,在那个我因为双腿酸痛无法入睡的夜晚,

我偷偷溜进了千机楼,抓起熟睡的祁肃,

像拎小鸡仔一样把他丢出了皇城,

许多年后,我矗立在城楼之上,看着眼下尘土混着血腥的战场,

突然想起那个夜晚,如果能把他扔的再远一点儿就好了。

02

孩童的玩笑本就没什么瞻前顾后的思虑,

我本以为他等我走了会自己跑回来,

可是第二天一早就听宫人说,父王带回来的那个孩子丢了,

父王甚至派了禁卫军出去寻找,

我有点儿慌了,可小孩子犯错时绝大多数都不会主动承认,

我的小脑袋瓜开始给自己做心理暗示,

他是自己跑出去的!他是自己跑出去的!

上午扎马步的时候,我就一直这样暗示自己,

到后来我甚至已经可以心安理得的相信他就是自己跑出去的。

然而这份心安理得到了下午便荡然无存。

原本万里晴空的天气突然变了脸,

西边浓黑的乌云劈头盖脸的压制而来,白天宛如黑夜。

一道闪电如从天而降的利刃,划破乌黑的天际,

直接劈在西山的树林里,惊雷滚滚轰鸣紧随其后,

三道闪电过后,西山树林里浓烟滚滚,火光冲天,鸟兽嘶鸣,

然而电闪雷鸣之后却没有一滴雨落下,

山火快速蔓延到山下的村庄,人们四散逃窜,哀鸿遍野。

我缩在嬷嬷怀里,任凭她如何用力捂着我的耳朵,

却依旧能清晰的听到滚滚雷神里骇人的魔咒,

天师跟父王说,这是上天对于渊国丢了祥瑞的警示,

那祥瑞自然说的就是祁肃,

我不过是想出口气,这不是我的错,

我在嬷嬷怀里哆嗦着,不停的在心里给自己开脱。

母妃派出了两千精兵,昼夜奋战了七天,才灭了山火,

山林深处已是一片焦土,寸草不见,

山脚下的村庄早已化为灰烬,百余户人流离失所,

官兵清点伤亡和损失的时候,

在一处荒宅的灶坑里,找到了已经只剩一口气的祁肃,

双眸紧闭,气息微弱,浑身焦黑,

父王看见他的时候,险些背过气去,

天师率领整个天机楼为他掐算天命,

王都所有医官彻夜看护,恨不得拿出药库所有珍惜药材来为他续命,

而我那几日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三天后,这个小祖宗总算醒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关于他为何会离宫,又为何出现在那村子里,

祁肃的回答从始至终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而天师对此则理解为,这是天道对于得失利弊的制衡,

既然渊国有缘得此祥瑞之人佑护国运,那就要用其他的去交换,

西山树林里盛产药材,如今损毁过半,

山下村民则要他乡安置,这些就算是天道拿回的报酬,

也算是对渊国的考验。

父王对天师的解释甚是赞同,

然而知女莫若母,我异常的乖巧早已引起了母妃的注意,

但祁肃缄口不言,我也只好继续装傻,

只是凭空的对他多了几份愧疚和不安,

几天后,我拿着一盒精美的糕点,悄悄来到祁肃床前,

原本打好了腹稿可见到他比之前还瘦的模样,

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最后还是他先开口,“我没事了!”

03

孩童的记忆无论是欣喜或失落、欢愉或惊恐、甜腻或愧疚,

都如同夏日清晨的露珠,太阳一出来,就消失的荡然无存。

虽然祁肃被捡回来的时候奄奄一息,

可不过十天时间已经能下床,可进食,

于我而言,终是躲过了一通责罚,忐忑的心便放下了。

祁肃彻底康复后,父王和母妃将我们送进了内阁学堂,

监国先生每天上午教我们四书五经,兵法国策,

下午祁肃回千机楼学习奇门要术,五行八卦,

我则在演武场上练习骑马射箭,刀枪剑戟,

日子如白驹过隙般匆匆而去,西山的树苗已经有胳膊粗细,

流离的村民也都有了新的安家之所,

那几年的渊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少年如雨后春笋般拔起了个子,我再也没办法拎着把人扔出去,

十二三岁的祁肃,早早褪去了那份稚气,眉眼间冷峻淡漠,

我渐渐忘记了那个干瘪瘦弱的小男孩,

不知不觉间把这个清冷的少年记在了心里,

那时的祁肃面如冠玉,剑眉星眸,山根挺拔,琼林玉树,

身上永远浸着淡淡的焚香味,平添了一份仙气。

宫中女侍大多不敢多看他一眼,唯恐亵渎了神明一般,

国师对他更是倾囊相授,

短短几年功夫祁肃已然掌握了听风、观星等诸多术法,

可他唯独不善诗词歌赋,总是因为背不下来诗经被先生责罚,

他也不会骑马射箭,因为母妃不允许术士习武,

我的马步已经扎的很稳,齐射技艺精湛,

十里之外马背之上亦能正中靶心,那匹棕红的战马从小跟我一起长大。

十岁那年,母妃率兵讨伐沿海贼匪,从贼人手里缴获一块深海玄铁,

后命宫中匠作监为我打造了一柄长剑,

我问母妃剑的名字,她说不急等我自己想好了再补上去。

习武终究是门苦差事,即便是少年早成也免不了偶尔稚气,

所以,当我练功累了或是剑术遇到瓶颈的时候,

还是会想要找祁肃发泄,虽然不会再把他扔出去,但总有别方法,

我会学着监国大人的样子逼他背诗,学着师傅的样子逼他扎马步,

或者干脆把他扔到马上,收紧缰绳飞奔在荒野之上,

任凭他吓的手脚冰凉,脸色铁青,才算是泄了心里的郁结。

“祁肃,你就没有不开心的时候吗?”我与他并肩躺在草地上,数着大片云朵飘过,抬手遮挡着刺眼阳光,虽是盛夏,但身边少年的清冷足够抵消几分炙热。

“有啊。”祁肃淡淡的回答。

“那怎么从见你恼怒过,更没见你伤心难过过,你不开心的时候不想发泄一下吗?”我好奇的问。

“为何要恼怒?为何要难过?又为何一定要发泄?”他转过头,嘴角微微上扬,眼神如湖水般平静的看着我。

他这三个问题我一个也答不上,但心底深处却莫名激荡起一丝涟漪。

“王妃可是明令禁止术士习武的,你这天天拉着我扎马步,骑马射箭,要是王妃知道了,恐怕又要责罚你。”祁肃转过头叹了口气。

“无事,我又教不会你!我新学了一套剑法,舞给你看!”我根本无心于他的担忧,跳起来取了长剑,于旷野之间恣意挥洒剑影,但却未曾注意到祁肃目不转睛的眼神里流露出从未有过的筹谋和挣扎。

04

事实上,我忽视了祁肃的天分,低估了母妃对军令的执行力,

那天,练兵场上烈日当空,刚刚练了一套剑法,浑身便已湿透,

趁着师傅去检验骑兵的空挡,我躺在树下,听着蝉鸣,昏昏欲睡,

突然从远处传来母妃恼怒的呵斥,“把公主带过来!”

我这瞌睡立即就没了,快速回忆了一下自己这两天有没有闯祸,

“我最近也没干什么啊。”心里正嘀咕着,母妃的副将已经到了跟前,

“诸将军,什么事儿啊?我最近没闯祸啊。”我试探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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