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孩,还是彻底离我而去了。
他想把我拖进黑暗一起做伴的手,
中途,还是心软地撒开了。
他说——
在深渊里挣扎太痛苦了,有他一个受着,就够了。
他希望自己是那段往事里,最后受折磨的那个。
可他分明是当年最可怜的受害者。
好难过啊。
从今往后,我的生命里,也再不会有黎明降临了......
————
1
我端着酒走进今晚服务的包厢,里面烟雾缭绕,坐满了客人。
按部就班地清理空酒瓶,又挨个倒满酒杯,正准备离开,不知被谁一把揪住。
“哟,这不是林迦南吗,听说你考了个好大学,怎么沦落至此啊。”
借着幽暗的灯光,我看清了说话的是严学易。
我礼貌的笑了笑,“请问您还需要什么吗?”
严学易用力将我推到众人面前,得意大笑。
“跟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高中同学,那时候傲气得很,老子追她都看不上。结果上了大学勾引高中生,被人家妈妈捉奸在床。”
他说着,眯了眯眼睛,阴恻恻一笑:“原来你这么不要脸,高中时还跟老子装高冷。”
众目睽睽之下,那段往事再次被揭开,我全身一颤,用力想挣脱,却被牢牢钳制着。
严学易随手拎起一瓶酒,对着我就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听说你缺钱,那不如老子包养你,拿出你勾引高中生的手段,只要能把老子伺候好。”
我全身湿透,哆哆嗦嗦昂起头。
“这里有摄像头,我会报警。”
“尽管报,当老子会怕你,给脸不要脸!”
他扬了扬头,脸上闪过狠色,挥掌向我打来。
我下意识闭上眼,却并没有疼痛,有件衣服落在了肩膀上。
严学易的手被抓住,抓着他的人很高,手指又细又长。
逆着光,我看不清那人的脸,只听到严学易有些惶恐的声音。
“白总,您这是做什么?”
“不做什么。”
声音很平,冷冷清清的,却在我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般的恨意,全身止不住地抖。
白屿回国了,时隔八年,我们竟然这样见了面。
严学易有一瞬的愣怔,很快堆起了满脸谄笑,“白总,我这跟老同学叙叙旧,您就别怜香惜玉了。”
白屿似乎冷嗤了一声,抬手把我揽进怀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她勾引的那个高中生就是我,怎么,你不知道吗?”
严学易登时面如死灰,再不复方才的嚣张,结巴着想解释,被白屿直接打断。
“滚。”
顿时屋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极快地走了,房中只余我和他。
我冷得打了个哆嗦,扯下披在身上的衣服,双手不由自主紧握成拳,用力深吸了口气。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迦南姐姐,”他轻轻唤了一声,低头对着我笑,眉目依稀还是当初那个单薄斯文的少年。
“你还活着,所以你欠我的还没还清,不是吗?”
当年,他就是这样说的,可我始终不明白,我究竟欠了他什么。
我想走,却被他圈牢,他不顾我满身的酒水,手指顺着我的额头,缓缓向下。
轻轻抚过眼角,脸颊,嘴角,下颌,最后贴在我的脖颈上,好似情人间的爱抚。
“你需要钱吗?我可以给你。”
我强忍着颤栗,“不需要。”
“怎么会不需要呢?”他温柔笑了,“你爸爸的旧伤早就复发了吧,再不手术是不是要终生瘫痪了?”
只一句话,他便让我再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力。
2
我跟着白屿回了他的家,一个高档小区的顶楼。
偌大的浴缸里灌满了冷水,他斜斜靠着沙发,双手十指交叉,搭在膝盖上。
“浸到水里超过一分钟,你爸的手术费我来出,怎么样?”
我看着那满溢的水,不自觉地向后退。
我怕水,高中时那次溺水的经历,让我对泡在水里有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可以换别的吗?”
他从口袋里抽出烟,打开火机点燃,吸了一口,才缓缓回答:“你爸的手术不能再拖了吧,你试试,其实不难的,嗯?”
他的声音又轻又缓,带着诱哄。
我深深呼吸了几次,一脚踏进水里,又转头看他。
“好,你说到做到。”
“不骗你的,迦南姐姐。”
我缓缓躺进了浴缸,水又滑又冷,逐渐将我淹没。
那种熟悉又痛苦的窒息感再次袭来,我闭紧眼,死死咬住嘴唇,只能听到自己的心一下一下狂跳,好似要奔涌而出。
压抑,窒息,冰冷,可这一次没有人再来救我。
我很快崩溃,挣扎着想起来,这时有一双手抓住了我的头和肩膀,我本能地想攀附。
可这手的主人却用力又将我按回到水底
我拼命反抗,想要尖叫,刚张开嘴,水就汩汩灌了进来。
太难受了,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再次真实袭来。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始终挣脱不开那双手的控制。
在意识开始恍惚时,我又被扯出了水面。
白屿拉着我湿透的衣服,面无表情看着。
我大口喘着气,死命地咳嗽,全身无力地趴在浴缸边上。
他看了看手表,轻轻一笑。
“只有三十秒,还要再来一次吗?”
我抬头看他,模糊的视线中,他苍白妖冶,好似鬼魅。
“白屿,为什么?”
我问得声嘶力竭:“八年前你害得我还不够惨吗?为什么这么恨我?为什么想要我死?”
他的长腿不紧不慢地跨进水里,一把将我按在墙角,湿冷的唇贴在我耳边。
“迦南姐姐,其实你也不能就这么死了,不然谁陪着我一起痛苦。”
“白屿,你就是个疯子,让我走。”
我手脚并用,想将他推开,却轻而易举被擒住双手。
他将我拦腰抱了起来,走进温暖的卧室。
“迦南姐姐,换身衣服吧,你冷得都发抖了。”
3
我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是白屿的上衣,宽宽松松罩在身上。
他静静打量了片刻,还为我理了理松散的领口。
“还想要钱吗?”
我用力咬了咬唇,“想。”
他挑起嘴角轻笑,“那我包养你,好吗?”
我冷笑了一声,刚要拒绝时,手机响了。
电话那边,妈妈的声音传来:“南南,我算清楚了,你爸爸手术和之后护理的费用,大概要150万。妈妈问遍了亲戚朋友,借了30万,你那边还能再想想办法吗?”
我呆愣了一会儿,望了望坐在一旁微笑看我的白屿,握紧的指甲扎进了手心里。
“妈妈,别担心,我能借得到。”
刚挂了线,手机又响了起来,闪着名字,“陈云泽”。
“喂,迦南,我是云泽,今天不是我的班,刚听说你被人欺负了,你现在在哪?没事吧?。”
电话那边,陈云泽的声音很大,白屿听到了,挑了挑眉,逼近过来,我赶紧挂了线。
“男朋友?”
“不是。”
“不是最好,不然知道你被我养了,该多伤心。”
他说着,揉了揉我刚刚吹干的头发,“好多年了,迦南姐姐你的头发还是这么软。”
天色已晚,白屿从抽屉里取出几个药瓶,吃了药,回到床边,伸手将我抱进怀里。
我一动不敢动,听着他的呼吸声渐渐变缓。
白屿睡着了。
好看的眉眼,修长的睫毛,微挑的薄唇,瘦削的下颌。
安静无害。
谁能想到这样的他,做出的事却犹如魔鬼。
4
为什么我又泡在了水里?
“救命!”
我大喊着,被一个更大的海浪卷走。
难受得快要失去意识前,一双有力的手臂将我抱住。
几经起伏,我被拖回岸上,却张大了嘴巴也无法呼吸。
有人在我胸前不住按压,好难受,我想要大喊,想要挣扎。
终于,鼻腔、口腔里喷出了水。
我想道谢,却没有半点力气,嘴唇动了动,只看清救我的是个中年男人,便昏了过去。
下一幕,那个男人从十五层的高楼一跃而下,摔得支离破碎。
而周围围满了人,对着他的尸体指指点点。
“中年男人救起落水女孩,却趁机猥亵,好恶心。”
“捞出水时搂得这么紧,都救上来了,还摸人家胸。”
“听说是个老师,请求学校立即开除!”
我冲过去,拼命推开那些人,想要大声解释,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不是的,不是的,他是为了救我!”
最后,我终于喊出了声,一下子惊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又做了那个梦。
过了许久,我才彻底清醒,却发现身边的白屿不见了。
起身下床找了找,发现有人在阳台抽烟,月色下,白衬衣泛着冷光。
“白屿?”我轻轻叫了一声。
他转头看到我,将烟掐了,对着我招了招手。
“你看,这是十五楼。”
他轻轻说着,将头探出窗外,向下看了很久。
外面除了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可他却好像受了蛊惑一样,一点点将身体探了出去。
“迦南姐姐,这么高跳下去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痛苦吧。”
十五楼。
跳下去。
瞬间,有道惊雷在我脑中劈开,想也没想就死死拉住他。
“不要跳!”
他整个人突然僵了,随后开始抑制不住地抖,猛地回身抱住我,将头埋在我的肩窝。
有泪水渗透,隔着衣服,也能感觉丝丝凉意。
“我没有拉住他,都怪我,我为什么没有拉住他。”
他的声音低哑,断断续续的,脆弱得像个丢失了父母的孩子。
“拉住谁?”
他没有回答,反而勾唇笑了笑。
“迦南姐姐,我带你去见见你的男朋友吧。”
5
什么男朋友?我有些莫名,直到白屿将车子停在我工作的那家夜总会门口时,才明白过来。
今天,是陈云泽的班。
果然,进了门就迎面遇到。
陈云泽一身工作服,看到我吃了一惊。
“迦南,你怎么来了?”
白屿笑了一声,“认识?一起来玩啊。”
“迦南,你怎么跟他在一起?你们什么关系?”
“看不出来吗?”白屿抬了抬下颌,宣示主权一样揽紧我的腰,“我看上她了,花了钱。”
说完,也不再理陈云泽,拉着我进了包厢。
里面已七七八八坐满了人,都带着女伴,还有严学易。
看我们进来,那些人都笑着起哄:“白总刚回国,就找女朋友了?”
白屿坐下,又扯着我坐在他腿上,笑得随意,“长得挺好看,随意养在家里玩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眼神都变得暧昧放肆起来。
尤其是严学易,眼睛恨不能粘在我身上。
白屿将我往怀里圈了圈,挡住那些异样目光。
不多时,陈云泽进来,端了满盘的酒。
白屿勾唇,对着他举了举杯子。
陈云泽阴沉着,倒满了酒杯。
白屿饮了一口,猛地捏住我下巴,直接吻了过来。
一股辛辣顺着他的唇流进我嘴里,周遭是一片哄笑和口哨声。
“你爸的手术还做吗?”
白屿顺着我的唇,一路吻到耳畔,轻轻一句话,就让我停止了挣扎。
“真乖,”他摸小狗似的抚着我的头,“我也想喝酒。”
我抖着手握紧酒杯,又看了看一直站在旁边的陈云泽。
他站得笔直,双手紧握成拳,瞪大眼睛看我。
在众人的叫喊声中,我仰头喝下,环住白屿的脖颈,贴了上去。
他的唇很软,混着刺激呛人的酒味。
唇齿相依中,他将我抱得更紧,压在了沙发上,肆意地吻着。
不记得喝了多长时间的酒,所有人都嗨了起来,有人提议玩些新鲜刺激的。
我迷迷糊糊的,没有听清究竟要玩什么,直到服务员拉进来一只巨大的灌满了水的玻璃缸,才清醒过来。
原来,他们想要把我扔进水里。
“不行,白屿,不行,”我全身克制不住的颤抖,死死拉着他的衣服。
“乖。”
他一根一根掰开我的手指,将我拦腰抱了起来,走到水缸边,轻声笑:“上次咱们说好的,就1分钟,迦南姐姐,忍一下。”
说完,还擦了擦我眼角的泪,手一松,我就径直掉进了水里。
我痛苦地挣扎,拼命想要逃出去,可水太深了。
透过玻璃,我看到所有人都在笑,只有白屿面色漠然,直直地盯着我。
眼神冰冷中淬着恨意。
八年前,他说我欠了他一条命时,也是这样看着我。
可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欠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