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年初,刘备随消灭吕布后的曹操返回许都。
在许都的近一年时间,二人经历了复杂矛盾的感情纠葛,最终于199年十二月,刘备选择了背叛曹操再次自立于徐州。
英雄相惜回许都后,因刘备坚守小沛半年阻击吕布之功(裴注《三国志·先主传》引《英雄记》),曹操表升镇东将军刘备,为负责许都守卫的左将军。(《三国志·先主传》)
屯兵在外者也可以封左将军,吕布死之前正是此职。
得到敌人的官爵,这是荣耀嘉奖。也说明这次在许都近一年时间里,刘备是有实权的,并不是挂着个豫州牧,被闲置起来当作吉祥物。
不但如此,自这次回来,曹操对刘备更加礼遇,出则同车,坐则同席。(《三国志·先主传》)
这种待遇,终曹操一生,再无人可及。
而站在刘备此时的立场,他是希望永远保持这种关系的。
虽说刘备不甘人下,但此时已没了自立的条件。何况刘备的左将军,是大汉朝廷的左将军,位仅次于上卿,金印紫绶。
已经得到了这样显赫的地位,又没有自立的希望,干嘛还要有二心?
后先主与(曹)公猎,(关)羽欲于猎中杀(曹)公。先主为天下惜,不听。--《太平御览》引《华阳国志·卷六·刘先主志》
一次,曹操带着刘备一起狩猎,关羽打算趁机杀掉曹操。刘备考虑到曹操死后,天下将更乱,便没准。
裂痕事情无绝对,曹操虽然对刘备很好,但他们之间在蜜月阶段仍是有裂痕的。
关羽之所以想杀曹操,是因为曹操对他有夺“妻”之恨。
曹公与刘备围吕布于下邳,关羽启(曹)公,(吕)布使秦宜禄行求救,乞娶其(秦宜禄)妻,公许之。临破,(关羽)又屡启于(曹)公。(曹)公疑其有异色,先遣迎看,因自留之,(关)羽心不自安。--裴注《三国志·关羽传》引《蜀记》
围攻吕布的下邳之初,关羽就向曹操请求破城后娶秦宜禄之妻杜氏,曹操答应了。待城将破时,关羽又连续请求了多次。
曹操就怀疑这杜氏肯定姿色不一般,等破城后,就将她先带来看看,结果一看迷上了,就自己纳为了妾,这让关羽心里很不舒服。
这事在裴注《三国志·明帝纪》引《魏氏春秋》引《献帝传》也有记载,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说明曹操好女色,是可以违背对下属的诺言的,是不给关羽面子的。
不给关羽面子,就是不在乎刘备的面子。
从此事就可以看出,在曹操内心深处,为了自己,是毫不在乎牺牲刘备的。
另一件事,就是曹操在攻下吕布的徐州后,又把麋芳留在了徐州为彭城相。
又早在196年刘备刚投曹操时,曹操就任命麋竺为嬴郡太守。
麋竺曾在海西时帮助刘备重建军马,麋家是有能力使刘备变强的。(《三国志·麋竺传》)
曹操先后把麋家势力,从刘备身边调开,就是对刘备还是不放心,要去除这些可能性。
刘备和曹操是一样的人,曹操的这些做法他都是理解的。
在关系亲密,被器重的情况下,小小裂痕算不了什么。
你曹操要什么,我刘备作为手下作点牺牲,被打下脸也是正常的,反正你给我的荣耀更多;你对我不放心,我答应麋家离开我,让你放心就是。
然而他们之间的裂痕绝非只有这两件事,不然苍蝇不会叮无缝的蛋。
这不,国丈董承找上门来了。
衣带诏先主未出时,献帝舅车骑将军董承辞受帝衣带中密诏,(让刘备)当诛曹公。先主未发。--《三国志·先主传》
这里的“辞”是“告诉、告知”的意思。“当”是“承担”的意思。
刘备还没再去徐州时,车骑将军、国丈爷董承找到他,告诉他接到献帝藏在衣带里的密诏,让刘备承担诛杀曹操的诏命。
这条史料的信息量很大。
首先,董承是护驾献帝东归仅剩的老狐狸,一路上为争夺献帝什么事都干过。
谁知道他现在是不是为了和曹操争权,编出个衣带诏,把刘备当枪使。
其次,汉末自李傕之后,车骑将军一直是默认开府的,董承自己是有不小的兵权的。
而他让刘备来诛杀曹操,说明刘备此时的兵权不比董承小,印证了刘备的左将军负责许都的防务。
当然,找刘备跟他和曹操关系亲密,机会多也有关系。
然后要命的是,身居高位的董承居然敢找刘备商量这事,说明他有十足的把握刘备会答应。
既然董承都能确信刘备有反心,许都的众多有识之士,甚至于曹操恐怕都是这么认为的。
刘备的安宁日子到此结束了!
他变得异常敏感,小心翼翼,特别是曹操对他说的话和态度。
至于此时他没有对曹操动手的原因,可能是不敢,更可能对保持和曹操的亲密关系还抱有幻想,尚在观望选择中。
但心中有鬼鬼自来。
闻雷失箸曹操对刘备,就像一个多疑的男子娶了个漂亮老婆。既想好好过日子,又常常担心她变心。
男人一旦动了真情,就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了。
这天曹操设宴,刘备搞不好又是与他同席同桌而坐。
曹操悠闲地和刘备聊到:
“现在天下的英雄,只有刘使君和我了。袁绍之辈,算不上英雄。”(《三国志·先主传》)
说这话,曹操可能是无心,但也有可能是故意。
就像多疑男子,总是话里话外敲打漂亮老婆别出轨,以求心安。
但问题是,刘备这个漂亮老婆,现在确实已处于半出轨状态,心里正有鬼。听到这话,反应就大了。
他正在吃东西,一听吓得割肉的匕首和筷子,都掉在了地上。(《三国志·先主传》)
还好当时响起了一声惊雷,刘备反应很快,掩饰道:
“孔子说‘遇到迅雷暴风,使人改变脸色’果然如此。一声雷的威力,可以达到这种地步!”(裴注《三国志·先主传》引《华阳国志》)
“迅雷风烈必变”这句话出自《论语》,刘备情急之下,摘章引句张口就来,学问还是不差的。
曹操这个多疑老公被糊弄了过去,但是刘备却下定了决心把他除掉了。
这担惊受怕的日子,实在太难了!
刘备图谋曹操(刘备)遂与(董)承及长水校尉种辑、将军吴子兰、王子服等同谋。会见使,未发。--《三国志·先主传》
这次刘备有了具体的动作。所以对之前刘备没动手,笔者排除了他想动手的可能性。
枭雄一旦做了决定,就是雷霆手段,不会是拖拖拉拉的。
长水校尉种辑、将军兼议郎吴硕(吴子兰)是董承的心腹,而将军王服(王子服)是刘备单独发展的人。
所以才在刘备离开许都后,董承还需要做王服的思想工作。并且从他们的对话中,可以看出王服不知道种辑、吴硕也参加了。(裴注《三国志·先主传》引《献帝起居注》)
天赐良机老公还是那个爱着老婆的老公,但是老婆却已是铁了心要分手的老婆。
正在刘备实质性准备诛杀曹操后不久,曹操派出使者,让刘备统领朱灵、路招等几万大军,到徐州拦击准备背上青州投袁绍的袁术。(《三国志·先主传》)
刘备有了更好的选择。
在他看来,要诛杀曹操成功率是不高的。
即使成功了,仍要屈居董承之下。董承能认定自己会背叛曹操,事后怎么会信任自己?而且董承的心思,更是比曹操可怕百倍。
刘备谋划了一个取徐州方案,等取了徐州,与许都的董承里应外合,胜算更大。
所以,后来刘备打败刘岱、王忠后,故意傲慢地对他们说:“你们这种货色,来百个也不是我的对手;只有曹公亲自来,才是对手。”(裴注《三国志·武帝纪》引《献帝春秋》)
说这种话明显不是刘备的风格,他就是想引出曹操亲征,让董承在许都起事。
199年十二月,左将军刘备率军离开许都,程昱、郭嘉、董昭(《三国志·董昭传》)先后劝阻曹操让刘备统兵外出,等曹操后悔派人去追时,已经追不上了。(《三国志·武帝纪》)
总结人是感情复杂的动物,情感不是一成不变,脸谱化的,都是在互相之间动态地调整变化。
曹操对刘备亲密恩宠,却又有猜忌。因为董承和衣带诏的出现,使刘备对曹操的态度变得犹豫。正是这种犹豫,又使刘备特别敏感多疑,最终离开曹操。
假如二人能同心,天下将很快能定。
然而他们的性格,注定了即使没有董承、衣带诏,迟早也会因为其它事情分道扬镳。
因为他们实在太像了,一山岂能容二虎。能盛得下他俩的,只有整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