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区文礼

撰写人：老山野夫

1989年我9岁，由于父母被外派工作，父亲只好将送到了乡下爷爷奶奶家读书。

爷爷奶奶住在一个风景如画的山村里，那里有大片金黄的稻田，有到处飞舞的蜻蜓，随处欢唱的青蛙，还有那漫山遍野的小花。

我爷爷奶奶家在村里属于大族，所以有一半以上的村民都是我们家亲戚，包括故事的主人公，我的堂叔——区栾山。

在这之前我不怎么回乡下，所以在这里我没什么玩伴，甚至对这里的环境以及人物都非常陌生，我基本不敢出去乱跑，唯一敢去的就是对门的栾山叔家。

栾山叔全名叫区栾山，那年他应该有22-23岁的样子，高高的个子，由于经常下地干活，他肤色很健康，身材非常健壮，从样子上看，我以为栾山叔应该是一个很彪悍的人，却没想到他脾气异常的温和，与人交流时脸上总是挂着笑容，让人感觉很温暖。

记得那天刚到奶奶家，我无聊的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发呆，远远的就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挑着一担稻子向我的方向走来，看到我的时候他有些惊讶的问：

“呀，你是我们的小文礼吗？你啥时候来的呀，还记不记得我啊，小时候我可是抱过你的哦，你还在我身上撒了一泡尿咧。”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候，我有些激动，又有些尴尬，激动的是突然有一个人对我说话而且很热情，尴尬的是我根本不记得他，而且他还说我在他身上撒过尿，所以只能红着脸说：

“不记得。”

栾山叔在奶奶家对面的门口放下担子，向我一边走来一边说道：

“也是，那会儿你还不会走路呢，转眼就这么大了。”

说完还不忘用手掐了我脸颊一下继续说：

“我栾树哥（区栾树是我父亲）呢？他没回来吗？”

见他这么问我知道他应该认识我父亲，而且跟我父亲应该很好，原本心里还有些戒备心，现在如释重负，便回答道：

“我爸送我到这里以后就回去了。”

“呀，那太可惜了，好久没见着我栾树哥了，要不非得跟他喝两杯不可。”

那天，栾山叔见我无聊，便叫我去了他家玩，还送了我一个弹弓和一个陀螺，一整个下午都在说他小时候和我父亲的故事，听得出来他很尊重我父亲，他们的关系非常好。

从那天起，有事没事我总爱往栾山叔家跑，慢慢的我成了他的跟屁虫，他也不嫌我烦，虽然是农忙田里的活特别多，但是还是他一边割稻谷，一边给我抓蚂蚱，有时候也会带我捡田螺，打田鼠，偶尔还给我买冰棍；我特别喜欢那段日子的晚上，我们洗完澡躺在院子的凉席上，栾树叔会给我讲很多很多的故事，特别是民间故事，听的我又害怕又想听。

时间过的很快，栾树叔家的稻谷收完了，原本一望无际的金色稻田也变成了一望无际的土黄色，秋收结束了；我与栾山叔的感情也越来越好了，其实应该说我对他的依赖越来越深了。

一个闷热的下午，栾山叔正带我在村头的泉水眼那里泡澡，突然村里的大喇叭响了起来：

“喂！喂！喂！各位乡亲，各位乡亲，今年我们县粮食大丰收，为了庆祝，乡里安排放映员到各个村放映露天电影，今晚轮到我们村，请大家早点煮饭吃饭，准备好小板凳到晒谷场等候，今晚晒谷场放映电影，请大家早点吃晚饭去等候，听到的请互相转告，听到的请互相转告。”

说实话，一直住在城里，我父母管得特别严，别说露天电影，就连电影我都没看过几部，不过那时候条件有限，想看有一部电影还真是很奢侈的一件事，所以我很激动也非常期待。

泡完澡回去后，我早早的让奶奶把饭做好，三下两下就解决了晚饭，提着两个小板凳就往栾山叔家跑，那会儿栾山叔饭都还没煮好，见我这么着急他也只能笑笑。

我们来到晒谷场的时候天还没完全暗下来，稀稀拉拉的也才有几个人，我庆幸自己没有来晚，占了一个好位置；栾山叔见电影还没开始便他让我占着位置等他，说是去给我拿点好东西，让我别乱跑，他一会就回来。

这个时候放电影的工作人员正在布置幕布，这跟我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在我的思想里，电影是非常高大上的一个东西，应该非常高级，然而我只见他们立了两根木桩，然后将幕布挂在木桩的中间拉紧，一个电影屏幕就做好了！

栾山叔去了很久，一直到整个晒谷场都挤满了人，天也完全黑了下来，他才回来，惊喜的是他给我带了炒瓜子和几个冰袋和一根冰棍，不过没坐几下他又走了，说是碰到了几个外村过来看电影的朋友，去跟他们聊会天，让我别乱跑。这个时候的我有炒瓜子、冰袋、冰棍和电影哪里还管得了别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幕布上的电影，随意的跟栾山叔摆了摆手示意他走吧走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雪糕吃完了，冰袋也喝的精光，可能是摄入太多水，我开始尿急的很，这个时候我我开始寻找栾山叔，不因为别的，就因为我听了太多他讲的民间故事所以有点害怕，可是在屏幕照射下的我找黑暗里的人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左找右找，左等右等也不见栾山叔回来，此时的我实在坐立难安，只能瞄准远处一根废旧的电线杆子，因为那里虽然比较远，但是有光照到那里，我可以借助电线杆子做掩护完成这次放水。

一顿谋划之后我硬着头皮冲向那根电线杆子，在长舒一口气之后我突然听到有人在说悄悄话，顿时心里紧绷了起来，脑子里各种民间故事的场景冒出，但是当我仔细倾听之后发现有一个声音是我栾山叔的。因为好奇，我顺着声音的方向慢慢走过去，发现不远处的草垛边有一个人的影子，因为害怕，我试探性的喊了一声栾山叔，闻声的影子突然分成了两个人，一个人缓缓向我走来，等到光里的时候我才看清楚原来真的是我栾山叔，我静静的等着他走到我面前，他轻轻的在我头上拍了拍说：

“文礼，不是让你别乱跑吗，你来这里做什么？给你的东西吃完了？”

我没有直接回答栾山叔的提问，因为我对他后面那个人的好奇远远大过他的提问：

“栾山叔，那是谁啊？你们怎么不去看电影呢？”

栾山叔转头看了看那个人，再回头看了看我犹豫了一下说：

“那是你初昕阿姨，我们在这里聊点事情，你先回去看电影吧，放完了别乱走，一会我去找你。”

听栾山叔说到电影，我猛的一下想到刚才漏掉的情节，转身就要走，却被栾山叔拉了回来，只见他低下头对我小声的说：

“文礼，冰棍好不好吃？”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我感觉莫名其妙，我喜欢吃冰棍他怎能不知道，不过人家这么问了我也只能老实回答：

“好吃。”

“那明天我还给你买冰棍好不？不过今晚在这里看见我和初昕阿姨的事对谁都不能说好吗？”

对于栾山叔的要求我虽然感觉莫名其妙，但是一想到第二天还有冰棍吃，我哪里管的了那么多，便满嘴就答应了。

第二天中午，栾山叔真的又请我吃冰棍了，而且是两根，虽然我一直想不通为何两个人聊天也要我帮他保密，但是冰棍是真的好吃。

直到很多年后我长大了，也成了家，有一次回村里看奶奶，和栾山叔喝酒的时候突然聊起了这件事我才完全明白。

原来栾山叔和初昕阿姨一直是一对恋人，只是栾山叔的爷爷和初昕阿姨的爷爷早年有些过节，所以两家人一直不同意他们来往，无奈他们只能偷偷的谈恋爱。

他们也试图反抗过，比如初昕阿姨直接拒绝上门提亲的人家，并宣告他非区栾山不嫁，让他爷爷和父亲很没面子，栾山叔也试图去帮他们家帮忙做各种农活和送各种东西，但都被初昕阿姨的爷爷赶了回来，还将初昕阿姨关在家里不让出门，所以他们的爱只能偷偷摸摸。

这样说来那一次我遇见他们的时候他们应该是在偷偷的约会，怎奈本来相拥的两个人被我一嗓子硬生生的给分开了，现在回想栾山叔让我守秘密是有道理的，万一被双方家人知道他们约会，别说被臭骂一顿，搞不好初昕阿姨又要被她爷爷禁足。

不过真爱大过天，栾山叔说在我回城后的几年，初昕阿姨的爷爷去世了，他们两家的仇恨也跟着淡了，她与初昕阿姨见情况缓和，便先斩后奏偷偷的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两家人见生米煮成熟饭，也不好再反对，只能由着他们了。

就这样初昕阿姨成了我的婶子，她还给我栾山叔生了两个漂亮的女儿，其实村里也有很多人为她抱不平，说她善良贤惠，嫁过来以后虽然老爷子不待见，但是她还是10年如一日的对老爷子好，一直伺候他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这辈子能娶到你初昕婶子是我最大的幸福！”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初昕婶子就坐在栾山叔的身边，他双眼没离开过我栾山叔，他们的爱是辛苦的，但也是幸福的，我希望也相信他们会一直永永远远这么幸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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