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编制的谎言,我至死都不知道我究竟有什么错?

四维文学 2024-06-12 14:07:47

01

我是名精神科医生。

「我就是个发臭的垃圾,应该被消灭。」男孩患者指了指自己。

不知怎么地,我下意识点了点头。

——我也是。

男孩的妈妈啪地起身。

「果然他们说的没错,你这种杀人凶手怎么配当医生!居然诱导病人去死!」

她把SDS抑郁焦虑测试表甩我脸上。

「得分72,明明是重度抑郁边缘,你却说我儿子没病,是想害死人啊!」

走廊的病人都在探头指指点点。

「这种人应该自己进精神病院吧?」

「肯定是找关系的。她爸妈都说了,她从小因为跟弟弟抢饭吃,把弟弟害成了智障,这种人讷,人血馒头可会吃了……」

「是啊,她爸妈自己来医院说的,大家没人不知道……」

我没有为自己分辨。

我怎么比得过爸妈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呢?

——那是我的测评表,她儿子故意填错选项想伪装自己有病。

但他确实没病,有病的,是我。

02

凭本能记忆走回家,像被设定好程序的行尸走肉。

刚到家便被爸爸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弟昨天相亲那女孩要房子,你害得他痴傻至今,现在你还想害他绝后是不是!」

「当初就该绑着你去厂里打工,这么多年也能挣不少了。人长大心也野了,浪费这么多年读博有个屁用,都说医生来钱快,你看你才给家里几个钱!」

爸爸的唾沫星子都飞到我的脸上。

慢慢变干、变凉。

我很早还会解释。

学医是想给弟弟看病。

我拼命研究脑科学,相信会有突破。

我有记得赎罪。我不敢忘。

可是现在,我不想解释了。

因为我确实没用。

学医这么多年,发了一堆废纸一样的论文,才知道从理论到临床,如隔天堑。

多么幼稚啊。

「别不说话装死!」爸爸把弟弟的脏衣服砸我脸上,「去洗了!你跟周家那小子什么时候结婚?他家不是有两套房嘛,你让他卖了给你弟买房!」

我把自己锁在屋子里,拉上窗帘,密不透风。

为了赚钱养弟弟,日常我还兼职心理咨询。

不久前也有患者抱怨说,咨询室的光线太暗了,他们心里更不舒服了。

可是,外面光线那么亮,不觉得刺眼吗?

总是少见阳光后,我的身体也越发虚弱。

起身去洗手间的时候,我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整个世界顺时针旋转,越来越快,我慌忙抓住手边的东西。

——妈妈一巴掌拍开我。

我没站稳跌落在地。

「你搞什么幺蛾子?饭怎么还没做?没看到一家人都要饿死了吗?你是不是想饿死你弟,好摆脱这个累赘?!」

03

从小到大,累赘这个词,我听了无数次。

妈妈无数次警告我,「你弟从不是累赘,你才是。」

「要是第一个出生的是你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是你抢了他的位置,还害惨了他!」

小的时候,孩子的恶意最不加掩饰。

弟弟是「傻子」,我是「傻子的姐姐」,爸妈是「傻子的爸妈」。

弟弟被欺负得哇哇哭,妈妈哄不来,便提起晾衣杆打我,长长的指甲在我手上留下血红的划痕。

弟弟受欺负,我便会被打——这是我从小就明白的道理。

于是,我开始扮丑,吸引孩子们的注意力。

别的女孩子穿着漂亮的碎花裙,被男同学送各种零食。

而我,穿着破洞衣衫,冲他们汪汪叫。

他们终于不欺负弟弟了。

全村都来嘲笑我——傻子有一个狗姐姐。

挺好的。

笑就笑吧,反正我终于不用挨打了。

弟弟是因为我的错误才这样的,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可是妈妈还是不满意。

为了不让弟弟获得同情,她大肆宣扬他是受害者。

而我,才是罪魁祸首、杀人真凶。

从小到大,异样的眼光我看了无数次。

都麻木得不觉得疼和恨了。

不知不觉,十点钟到了。

往日,这是我和周屿约定通话聊天的时间。

我下意识打开手机,拨通电话。

——「无法拨通,请重新确认好友关系。」

哦。

我后知后觉,自己被删除了。

04

周屿也抛弃了我。

他当时气势汹汹来找我。

测评表被风轻轻吹起,落在地上,被他踩住。

「陈羽夕,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希波克拉底誓词你都忘了吗?你居然为了提成,随意给患者开高价药,还拿红包,全院都在通报批评你!你还在这玩手机!」

他一把夺过我手里的手机。

我明明也没有玩,只是漫无目的地滑动页面。

可是手机没了,好像什么也空了一块。

我努力回忆希波克拉底誓词,却只想起,它反对安乐死。

所以我不能逃避,我得活着受罪。

见我目光呆滞,周屿气得来回转圈。

「你好不容易考出农村,来到这么顶尖的医学院,熬到博士毕业,那几篇SCI的paper多少人羡慕不来!等你升职赚了钱,不就可以给你弟治病了?!你目光怎么这么短浅!」

周屿叉腰沉默半晌,终于拉开椅子与我对视。

「我们取消婚礼吧。」他通知我,「就当我对不起你吧,我爸妈实在接受不了你就为了你弟弟活着,现在我也看不下去了。」

「你那时候才多大呀?三岁的年纪,就算把安眠药当作糖丸喂给了弟弟,那也是父母失职为主,凭什么怪在你头上?居然还到处说你是凶手!」

「你现在还有自我吗?你明明喜欢商科,却为了他学医,结果你爸妈还不领情。你拼死拼活这么苦赚钱,他们有心疼你吗?他们都没有为自己看顾不周而羞愧,你为什么要给自己这么大枷锁?」

「以后结婚了,你也不过日子了?钱都给你弟,孩子也不管,毕竟你要忙着照顾他,是吧?」他嘲讽。

以往每次听到这些,我都心里酸酸的。

我何尝不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呢?

可这是我的命啊!

可是现在,我内心却毫无波澜。

——「你弟弟的一辈子都被你毁了,他从小受尽欺凌和别人的鄙视,都是你害的!你怎么好意思享福?!」

爸妈说的没错啊。

那是弟弟的一辈子。

凶手,怎么配自在的活呢?

我得赎罪。

我认真地撕着手指上的死皮,直到露出血肉,浸出血珠。

按压了一下,疼的。

真好。

我目不转睛,专注得像完成一件艺术品。

周屿坐了很久很久。

起身离开。

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桌上是他亲手挑选的钻戒。

05

我藏起回忆。

关上灯,闭上眼。

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人的感情日程可以删除,身体却还记得。

我缓了缓,拿起手机,像往日聊天那样。

发出一道道文字。

仿佛他还在我身边,从未离开。

无视那刺目的红色感叹号。

眩晕越来越严重,我已经完全不能倾斜哪怕一点脑袋。

否则便会天旋地转。

我以为是供血不足。

平时我一直省吃俭用,基本都吃医院免费的米饭,一次拿好几碗汤,别人都用奇怪地眼神看我。

没办法,我每个月只花两三百就够了,剩下的几千都要给弟弟存着。

回家跟妈妈预支一点钱补营养吧,我想。

没想到,姑姑却在家等我们,说爷爷突然中风急需钱治疗。

妈妈给弟弟织着毛衣,看也不看她。

「我们家有病人,哪里有钱?老头子这么多年都没问过我们,现在好意思要钱了?!」

爸爸也推脱,「我们家的情况,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钱都给他治病了,现在还要给他买房。」

姑姑气笑了,叉着腰骂,「我才不管你们有没有钱,养儿防老,本来就该你这个儿子做!老头子的钱都给你娶了媳妇,我一点没享受到,现在翻脸不认人了?」

姑姑嗤笑,「就算你们没钱,你们女儿有钱啊!我倒要问问,大名鼎鼎的北城医学院培养出来的博士医生,就高贵到对爷爷见死不救吗?!」

爸妈经常回村吹嘘培养出了我这么个厉害的医生,虽然他们不知道也不关心SCI是什么,虽然他们依然说我是踩着弟弟的骨血上位的,但是我还是很厉害。

姑姑每次听了都翻白眼。

我心里算了算首付需要的钱和我给弟弟的存款,没有说话。

头晕也不必补营养了。

我摸了摸单薄的衣衫,心里明白,没必要开口要钱了。

姑姑的身影在我眼里不住漂移、变成重影。

晕吧晕吧,让它晕吧。

我突然久违地有些烦躁。

爸妈还在跟姑姑扯皮,不料姑姑突然情绪激动起来,指着爸妈鼻子骂,

「少说你们没钱,你们都是骗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把钱都暗暗给傻子存着呢,生怕丫头知道了,不给你们吸血!」

她转过头看向我大声道,「你也是个傻的!你爸妈说什么你都信,他们骗你的!你弟傻了跟你根本没关系,是他们超生怕罚款,非要跑山里生,医疗条件又差,这才缺氧成了智障……」

妈妈气得扑上前,试图捂住她的嘴,「你个疯子!胡言乱语什么!」

爸爸在一旁反反复复摇头说荒唐。

姑姑和妈妈扭打在一起,还频频回头瞪向爸爸,

「你说话啊陈鑫,你有本事说出真相啊!你敢反驳吗?吸了女儿这么多年的血,你不怕报应吗?啊?!」

我的大脑好像开始缺氧了。

每个字我都明白。

连在一起,我却听不懂了。

06

妈妈把姑姑赶出了家门。

姑姑还在外面骂骂咧咧,左右邻居都探出头来。

妈妈来回念叨着「疯婆子」,却没正眼看我一眼。

爸爸捂着耳朵听外面姑姑的话头疼,把妈妈拽进屋子里。

妈妈的咒骂声从屋里传来。

「你爸一直嫌弃儿子是个傻的,这么多年一分钱都没给过我们,也没来看过儿子。你要敢出这个钱,我就跟你离婚!」

日常说一不二的爸爸罕见得没有反驳,任由她骂。

我浑浑噩噩地发了会呆。

门外声音渐渐弱下来。

我无意识地走过去,按下门把,便被外面的姑姑拽出去。

「丫头我跟你说啊,你相信姑姑。」

我任由她拉扯,任由天地旋转,像一件随意被摆弄的破布娃娃。

「当时你爷爷说有你就够了,你妈非不听,非要个儿子,结果生下来还是个傻的,才把你爷爷气坏了。」

「后来你爷爷提议把你弟送养,你们养不起这个负担,结果你妈不听,一意孤行,还虐待你,你爷爷气得让你爸跟她离婚,咱们家有你就够了。结果你爸也不听,他这才生气与你们断了联系。」

她打开手机,给我看爷爷插着氧气管的照片。

「你可是北城大学高材生,可不能冷血啊!你亲爷爷躺在这里呢,你弟就该由你爸妈负责,他们当甩手掌柜这么多年,犯什么让你花钱去养他?」

我的大脑迟钝到无法思考。

姑姑说的是真的吗?

还是,她只是为了让我把钱拿出来给爷爷治病,撒谎骗我的呢?

爸妈真的会骗我吗?

那么多年的埋怨和恨意无法作假。

如果是他们自己的错,那些恨意,又从何而来呢?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的一生,我所有的罪,所有的恨。

原来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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