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裴钦同时重生了。
这一世,他提前知道了自己将来会官拜三品大员。
提前知道了他将来会是新帝跟前的红人。而他前世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娶到他青梅竹马的小青梅。
所以他毫不犹豫丢下正和他拜堂的我,去寻他那即将被流放的小青梅。
而我,不哭不闹,选择了成全。
1
当看到裴钦将手中的红绸扔下,转身就往外走时,我意识到,我重生了。
观礼的宾客发出惊疑之声。
等着我与裴钦拜高堂的裴父愤然起身,“逆子,你要去哪儿?”
我知道他要去哪儿。
裴钦心中有一个白月光,是他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小青梅,我和他成亲那晚,柳苏苏之父因罪下狱,而柳家被抄,其余家眷等候流放。
次日一早,柳苏苏便偷跑出来到裴家寻求帮助,可裴父不愿沾惹麻烦,只给了少许银两便将人打发了。
反倒是裴钦不甘,四处为柳家奔走,连回门那日都没同我一起。
我念在裴家与柳家是世交,并未多说什么,甚至怕父亲母亲责难他,还为其遮掩。
可没想到,我刚从娘家回到裴府,裴钦就将柳苏苏带到了我面前,提出要纳她为妾。
裴钦说:“阿蕴,我与苏苏从小相识,情同兄妹,我实在不忍她受流放之苦,想将她纳为妾室。”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阿蕴,你生性善良,定是不忍她一个弱女子遭罪送命的对吗?”
“你放心,我只将苏苏当妹妹,她也只是我名义上的妾室,我们之间不会有什么的,我爱的人只有你阿蕴。”
而柳苏苏站在一旁抽泣,看着柔弱又可怜,惹人心疼极了。柳家犯事,但不牵连外嫁女,只要柳苏苏嫁了人,不论是妻是妾,都可以逃过流放之劫。
只不过,天子降罪,人人对柳家避之不及,没人敢娶柳家女。
唯独对柳苏苏一往情深的裴钦,上赶着要去蹚浑水。
裴钦嘴上说拿柳苏苏当妹妹,可他看向柳苏苏时,分明是看心上人的眼神,就如同当时的我看他。
成亲之前,我并不知晓裴钦有心上人。
我谢家乃簪缨世家,父亲是当朝丞相,位高权重,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谢家既让人生畏,又让人忌惮。
察觉到皇上有为我和太子赐婚的意图后,父亲便急急地让母亲为我张罗婚事,不许我嫁入皇家。
裴钦是新科探花,家世中等,但容貌俊俏。芝兰玉树的翩翩君子有意撩拨正怀春的少女,让其一见倾心并不是难事。
两家婚事定下后,裴钦便时常往谢家送东西,有时是出城游玩时在路边采摘的野花;有时是京中最时兴的朱钗水粉;又或者是与人应酬时吃到的新菜,买了后趁热让随从送到府中请我品尝。
除了物件吃食外,裴钦还会同我写信,写每日京中发生了什么趣事,写他从同僚口中听到的八卦,笔下生辉,妙语连珠。
让我觉得他这个人有趣极了,成亲前,裴钦还在父亲面前发了重誓说此生绝不纳妾。
当时的我是真心实意爱慕着裴钦的。
纳妾的话一出,我就动了怒。我没拒绝也没答应裴钦的提议,而是让人请了裴父裴母,还让人唤了我父亲前来。
裴家父母怎会允许儿子为了一个罪臣之女得罪当朝丞相。
于是裴父当场请家法狠狠打了裴钦一顿。
父亲也开口威胁,若裴钦执意纳妾,便让我与他和离,最终是柳苏苏自己刚烈又决绝地选择了回家,与家人一同等候流放。
裴钦与我生了好几天气,是我忍不住先低的头。
我出钱出力帮柳家人上下打点,让他们在流放路上不至于遭太多罪。
我还回家求了父亲,父亲答应我,等过几年风头过去了,便安排人送柳苏苏回京。如此才没让裴钦行差踏错。
也终于同我和好。
却不料,没过多久我就收到消息,柳苏苏受不了流放之苦,自尽在了路上。
裴钦知晓后大病一场,醒来后,便像想通了一般。
他说:“要怪就怪她父亲贪污,怪她自己命不好。”
此后,裴钦再没提及过柳苏苏与柳家人,反对我格外的好。
为我洗手羹汤,描眉画眼,就连我多年未孕也从未说过一句不是。
还会在裴母责怪我不能为裴家绵延子嗣时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我投桃报李,请父亲在朝中为他周旋,为他主持中馈,结交各家夫人。于是,裴钦不到而立便官居三品,更是成了新帝面前的红人。
我以为,我会和他就这样恩爱过完一生。直到父亲突然病故,兄长意外身亡,阿弟无故犯下通敌之罪,谢家满门抄斩。我才知道,裴钦从未忘记柳苏苏的死。
那是他心中的刺,而他将仇全算在了我谢家人头上,裴钦一把火烧死了我。
他说:“谢蕴,你,你们谢家欠苏苏的,就应该血债血偿!”
2
我原本还在想要如何阻拦这桩婚事,却没想裴钦的动作比我快多了。
看着他那迫不及待的样子,我猜,他也重生了。
裴钦没回答裴父的话,继续大步往前。裴父语气震怒,“裴钦,你敢?”
裴母也跟着焦急开口,“钦儿,有什么事等你拜完堂去办不行吗?”
满堂宾客也议论纷纷,多是在看好戏。
裴钦仿如梦初醒,终于舍得回头了,对裴父裴母道:“爹娘,孩儿有要事需要立马去办,等回来再向你们解释。”
接着他又看向我,“阿蕴,你乖一点,等我办完事就回来拜堂娶你。”
这是一张十分年轻俊俏的面容,可说话的语气却已是多年后位极人臣才有的习性。
下意识吩咐,命令。
前世看这张脸,我满心喜悦。
可此刻再看,心中只觉恨意滔天,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我将手中红绸一扔,同时拿下喜扇,直直看着裴钦质问他:“裴钦,你要当众弃婚?”
我借质问掩盖恨意,脸上露出了恰如其分的怒气。
裴钦没有任何辩驳,只微微皱着眉表示不满,“阿蕴,我现在没工夫陪你耍小性子,你听话!”
裴钦说完就大步朝门口走去。我冷下脸,“裴钦,我不管你有什么天大的急事,你今日若不说清楚,就休想走出这扇门!”
我从娘家带来的下人纷纷上前拦住裴钦的去路。
他既然那么重视他的小青梅,我便帮他一把,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深情厚谊!
前来贺喜的宾客也十分想瞧这份热闹,翘首以盼等着裴钦开口。
裴钦眉宇间染上怒气,语气不悦:“谢蕴,你就非要在此刻同我闹?”
“我现在没工夫陪你胡闹,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裴钦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强闯出了家门。我使了眼色,安排人跟了上去。裴钦走了,我却还要将剩下的仗打好。
在场宾客众多,裴家的儿子不厚道,裴父虽然生气,却不得不赔礼道歉安抚众人。
裴母更是想快快结束闹剧,直接吩咐下人:“来人,快将少夫人扶去洞房休息。”
我立即打断裴母的话,眼眶一红,“裴大人,裴夫人,裴钦方才的态度你们也已经看到了。”
“我不过是问问缘由,他便说我胡闹,我在谢家也是千娇百宠长大的,不是非嫁他不可!”
我朝着还未散去的人群微微俯身,“还请诸位贵客做个见证,随我一同去看看,裴家公子到底有何十万火急的大事。”
看热闹谁不喜欢,更何况是看负心汉的热闹,我一开口便有许多人应声。
我红着眼,故作坚强地走在前方,领着浩浩荡荡的人群,在下人的指点下直奔柳家而去。
3
我们到的时间刚刚好,降罪的圣旨已经到了柳家。
而裴钦正在柳家门口抓着柳苏苏的手对领头之人说:“苏苏是我裴钦的妾室,已不是柳家女了。”
裴钦说完一转头便看见了匆匆赶来的我。
他张了张嘴,似是心虚,又或者是想要解释。
我使劲儿挤眼泪,赶在裴钦开口前对裴钦说:“裴钦,原来你不与我拜堂成亲,是为了出门纳妾。”
接着又一脸难过地闭上眼,任眼泪落下,声音悲戚:“好,既如此,那我就成全你们。退亲,从今以后裴谢两家再无任何瓜葛!”
说完便决绝转身离开,不给裴钦任何挽留辩驳的机会。
裴钦惦记了一辈子,连我全家人性命都比不上的柳苏苏,也就只值一个妾的身份。
真是讽刺!
随我前来的宾客们也没想到竟有这么大的热闹可看。
有人正在被抄家,有人正在现场纳妾,还有人哭着退婚。不出意外,裴钦为了一个罪臣之女当众抛弃我这个丞相之女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有人可怜我名声被毁;有人骂裴钦是负心汉!
百姓议论纷纷,可真正的战场在朝堂之上。
裴钦在柳家被降罪的时候执意要纳柳家女为妾,无异于是藐视天子,此乃重罪。
参裴钦和裴父的折子如雪花一般呈往御前。
原本前途大好的探花郎失了圣心,从翰林院除名,被贬为八品小官。连裴父也被牵连斥责,说他教子不严,被罚了俸禄。
裴家人为一个罪妾所付出的代价让百姓津津乐道,更成了官宦人家教育自家不孝子的例子,倒将我被弃婚之事给压了下去。
也不枉我算着时辰让裴钦闯出家门,再恰好在裴钦纳妾的时候带人出现,请宾客见证他和柳苏苏的夫妾情深。
4
这日,我正在府中会客。
我身边伺候的丫鬟春华慌张地跑了进来,“小姐,不好了,裴钦那个王八蛋带着聘礼上门了,说要重新求娶小姐!”
春华气得一张脸皱巴巴,“小姐,他甚至还带着那个妾室一块儿来的,也太不将我们丞相府,将小姐放在眼里了。”
“他们故意敲锣打鼓地引了好多百姓看热闹,小姐,你要去见吗?”
我还没说话,旁边先传来了一声轻笑,“谢小姐,看来你这位前未婚夫还没吃够教训啊。”
“可需孤出面替你将人赶走?”
我的客人正是当今太子,前世,意外伤残,最后疯魔,起兵造反不成,反被处死的太子萧衡州。
因为太子早死,才有了裴钦辅佐二皇子登基的从龙之功。
若不是裴钦背后有所倚仗,他就算想复仇也不敢对我父亲下手。
这一世,我要从根上绝了裴钦的希望。
我拒绝了太子的好意,“殿下,这种小事臣女自己能解决,至于旁的,殿下按我们商量好的计划进行便是。”
我同春华到了大门口,门外挤满了人,裴钦带的聘礼更是铺了长长一条街。
裴钦一身红衣,立在马背上格外显眼。
见我出现,他便眉眼含笑地唤我,“阿蕴。”
眼含春波,眉目如画,还有满是欢喜的呼唤,让我有一阵恍惚。
仿若回到了前世,我还没看清他的真面目,还满心喜欢他的时候。
但这份恍惚也只持续了片刻,裴钦潇洒地翻身下马,走到我跟前,“阿蕴,你不乖。”
“我让你等我办完正事再拜堂,你却闹出了这么大的事。”
“不过我知你心中有气,过去的事我便不计较了,今日我再次上门求娶,必能压下你被弃婚的流言,阿蕴可欢喜?”
“呸,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直呼我家小姐的名字。”裴钦话音落,春华就气呼呼地骂上了。
我听着裴钦不要脸的话,心中冷笑,看来是天子红人当久了,还没看清自己的处境。
我语气嘲讽:“计较,你也配?”
“裴钦,是我点头,你才能与我有一纸婚约,如若不然,你连踏足我相府门口的资格都没有。”
“来人,将这阿猫阿狗给我打出去,若敢反抗,直接打断腿!”
相府守在一旁的下人拿了手腕粗的木棍就朝裴钦身上招呼。裴钦反抗无能,只得一步步往后退。
随他同来的柳苏苏在裴钦的指使下跪到了台阶前,哭啼啼地给我磕头,“请姐姐不要迁怒夫君,都是苏苏的错,是苏苏对不起你们。”
“姐姐,夫君是真心喜欢你的,就算你害夫君被翰林院除名,夫君也没有丝毫要怪罪你的意思,更是精心准备了聘礼重新上门提亲。”
“若姐姐实在容不下我,只要姐姐答应重新与夫君拜堂,苏苏便自请去庵中礼佛,此生再不回裴府。”
柳苏苏哭得梨花带雨,一番话说得好不可怜。春华气得鼻子都歪了,叉腰怒骂:“不要脸的奸夫淫妇,自己无媒苟合就算了,还想攀扯我家小姐。”
“就你们裴家那种腌臜地方,除了你这个贱皮子,谁稀罕嫁,打,都给我打出去!”
相府下人得了命令就往柳苏苏身上招呼,裴钦却是下意识将柳苏苏抱在怀里,生生替她挨了一棍。
我与裴钦带着怒气的眼神对上,听到他说:“谢蕴,你别忘了,我们的婚约还没取消!”
我轻蔑一笑:“那又如何?”
5
我母亲几次安排人上门退婚,换回庚帖,却都被裴家人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我知道这都是裴钦的授意。
裴钦太清楚他前世是怎么位极人臣的,若没有我谢家的扶持,没有我在背后出谋划策,他离三品大员远着呢。
裴钦也知道我爱慕他,所以觉得自己胡闹一场,再同我服个软,我就能再次乖乖任他摆布。
所以哪怕裴家背负了诸多骂名,裴父在朝堂也举步维艰,但裴家依旧捏着与我的婚事不放。
婚事没退成,裴钦今日还上门来闹事,母亲气得不行,决定进宫请皇后娘娘做主,替我重觅良缘,借此彻底断了与裴家的婚事。
不料,贵妃先皇后娘娘一步送来帖子,邀我去赏花,贵妃便是二皇子的生母。
裴钦的动作还真是快,京中五品以上官员家的公子小姐都被请了来。
许是裴钦后面在相府门口闹的那一出,倒没什么人当面说我闲话。
赏花宴名义是赏花,实则都是公子小姐们或来扬名,或来相看的。
女子争奇斗艳,男子舞文弄墨,倒也十分热闹。
我无意参与这些,却偏偏有人不肯放过我。
贵妃一来便将我唤到她身边。
拉着我的手,十分亲昵地说:“本宫听说丞相夫人近日十分为你的婚事发愁,不如本宫替你保个媒如何?”
没等我拒绝,贵妃就招手唤出了一个人。正是裴钦。
裴钦同贵妃行过礼后,就冲我微微一笑,“阿蕴。”
四面八方的视线皆凝聚我一身。
贵妃道:“谢蕴,你乃谢家嫡女,本宫知你前些日子与裴卿闹了点小矛盾。可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本宫相信你定是个心胸宽广,温柔大度的女子。”
“一个妾而已,就当个阿猫阿狗养着就是了,因此与自家未来夫君置气,实属本末倒置。”
“裴卿年纪轻轻就是探花郎,有才学有相貌。更是真心倾慕你,他为请本宫保媒,可是足足跪了半日,本宫深深动容,这才应下此事。错此良缘,你日后怕是追悔莫及。”
“今日你可愿看在本宫的面上,与裴卿重归于好?今日你可愿看在本宫的面上,与裴卿重归于好?”
贵妃说完,裴钦也立即上前,对我躬身一拜,奉上了一支娇艳欲滴的海棠花,“阿蕴,之前的事是我错了,我任打任罚,只求阿蕴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对阿蕴你的心意,日月可昭,天地可鉴。此话若有半句虚言,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裴钦是个会做戏的人,他此刻看我的眼神满是深情,面上也尽是小心翼翼的期盼之意,仿佛把自己放到了尘埃一样低。
只要我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将他击垮似的。
若非我重生而来,怕是要信了他这份真心。
但他会做戏,我也会,我看着裴钦,眼眶一红,带着哭腔质问:“裴钦,你所谓的真心,便是一次次让我下不来台是吗?”
我环顾四周,让裴钦看看周围那一张张看好戏的脸,“你这样的真心,我如何敢要?”
裴钦要的就是人多,他想在众目睽睽之下给我赔礼道歉,表深情,好借着人言逼我答应与他成亲。
倒也给了我反击的余地。
我冲贵妃一俯身,“贵妃娘娘恕罪,您的好意谢蕴明白,我和裴钦之间的事与那位妾室无关,我并不在乎她,只是裴钦几次三番不顾我颜面的情意我实在受不起,臣女先行告退了。”
我离开时被裴钦一把抓住了手腕,他神色悲戚,“阿蕴,你要我如何做才能原谅我?”
我随手一指旁边的水池,“跳下去……”裴钦没等我说完,便纵身一跃下了水,他不会水,在里面呛了好几口水,如此还不忘自己的目的,“阿蕴,我…我跳了。”
我看着裴钦狼狈的样子,心里微微舒服了点,把我没说完的话补给他,“淹死,就原谅你。”
6
裴钦自然舍不得把自己淹死,只因救他的人不够及时,回去后就大病了一场。
我在赏花宴上让他跳池塘的事,又成了旁人茶余饭后的闲谈。而他也如愿以偿,踩着我博回了一点深情的名声,不像之前那般人人喊打了。
还因着这份深情,被二皇子看重,成了名副其实的二皇子党,被其重用。
女子被退个婚便声名狼藉,活该去死一般。
而男子背信弃义,先纳妾后娶妻,在人前说几句倾心爱慕的假话,就又人人夸赞。这世道当真是不公。
也因为裴家成了二皇子党,皇后下旨,替我与裴钦解除了婚约。
裴钦忙着为二皇子办差,没时间来招惹我。
反倒是他那位妾室时常来,一开始是在相府门口替裴钦诉衷肠,哭诉他的不易。随着裴钦为二皇子办好了几桩差事,二皇子近期颇受恩宠,裴钦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柳苏苏的哭诉求原谅也变成了炫耀。
炫耀裴钦今日为她买了什么朱钗,明日是什么香粉,后日又是珍贵稀少的布料。
虽只是个妾室,可日子过得比京城许多当家主母都舒适。
柳苏苏还成了不少人的艳羡对象。
春华替我急得不行,天天骂柳苏苏是个狐狸精。
我笑着安抚她,“好了,咱不跟她一般计较,好戏在后头呢。”
中秋前夕,宁安公主邀我一块儿去城外的天华寺祈福。同行的还有几位京中贵女,大将军之女秦雪瑶,工部尚书之女杜栖等。
天华寺香客众多,挤挤挨挨全是人。
在殿内上过香后,我和秦雪瑶、杜栖三人就与其他人走散了。
我们便干脆寻了个人少的地方坐着吃点心,等香客散了后再去寻其他人汇合。只是点心没吃几口,我就觉得有些头晕。我余光瞥见有几个拿着刀的黑衣人从身后闪过,下一刻便没了知觉。
再醒来时,是在一处破屋中,我们三人被紧紧绑在了柱子上。
屋里站几个满脸胡子,五大三粗的大汉。
大汉们提着刀,笑得淫邪,“今儿运气好,绑了几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瞧这细皮嫩肉的样子,折腾起来肯定爽。”
其中一人把刀一扔就开始解腰带,“大小姐放心,我们就玩玩儿,等玩够了就喊你们家里拿银子来赎人,不会杀了你们的。”
“是不是身子软得很,爷一会儿让你们更软。”
一群人淫笑着争先恐后地朝我们扑来。
刚睁眼的杜栖被吓得尖叫出声,大喊救命。
然后就被狠扇了一巴掌,“小蹄子叫什么叫,叫破喉咙也没人会来的。”
有人来抓我的手,有人试图去撕扯秦雪瑶的衣服,不过人还没靠近,就被秦雪瑶给一脚踹飞了。
大将军之女,若非被有心人故意下了软筋散,哪会任人摆布,等什么英雄救美。
秦雪瑶与屋内的匪徒打斗到一半,有人破门而入。
“拿下!”来人是太子。
我看向杜栖,从她眼中看到了震惊。
匪徒只留了一个活口,其他人都被杀了。打斗结束时,门口又出现了一群人,是二皇子和裴钦。
7
前世,大将军之女秦雪瑶和杜栖一群贵女到天华寺上香时,意外被几个山匪绑走。
是二皇子带人将她们救下。为报救命之恩,秦雪瑶做了二皇子妃,杜栖也成了二皇子的侧妃。
二皇子身后也多了两大助力,势头隐隐压太子一头。
实则,秦雪瑶早与太子相互倾心,只等圣旨赐婚了。
二皇子以秦雪瑶清誉相挟,又借秦雪瑶来制衡秦家,这才让秦家不得不支持他。
我看了眼正在被太子关心有没有事的秦雪瑶,这一世,我自然是要成人之美。
计划有变,二皇子脸色很不好看,却还是去杜栖面前做样子去了。
裴钦也朝我走来,言语关切,“阿蕴,你没事吧。”
“一听说你出事我就立马赶来了,吓死我了。”裴钦说着想来抱我,被我一脚踹开。
我自己将绳子割开,对裴钦说:“裴钦,你真让我恶心!”
前世我不清楚这个英雄救美的计划出自谁手,但这一世,必是裴钦无疑。
上一世我已经跟裴钦成亲,忙着替他打理家事,准备中秋要送给各家的节礼,压根没时间来上香祈福。
秦雪瑶和二皇子的事是我过后听秦雪瑶所说才知晓的。
裴钦那时与二皇子并不相熟,其中恩怨还是我告知他的。
倒成他如今讨好的二皇的手段了。
裴钦看着我眼中的厌恶表现得很是受伤。
但在看到我手中的小刀时,表情又变成了疑惑,“阿蕴,你手中为何会有刀?”
我把玩着刀,挑衅地抬头,“你猜?”
裴钦惊疑不定,表情古怪,回去的路上都没再找我说话。
直到我下车时,他才将我拦住,双眼发红地质问我:“阿蕴,你是不是也回来了?”
我又是一脚,“滚开,你有病就去开大夫,少在我面前发疯!”
我自然不会承认,现在还不到时候,我进家门时,听见裴钦在背后喊:“阿蕴,你是我的。”
“我们前世今生都是夫妻,谁也不能拆散我们!”
我摇摇头,真是有病!
裴钦为二皇子出的好主意,成功成全了一对眷侣。
从天华寺回来没多久,皇上便为太子和秦雪瑶赐婚了。
而二皇子那边,杜栖从侧妃变成了皇子妃,杜家欢天喜地,二皇子却是脸黑得不行。
许是不满婚事,接下来一段时间二皇子接连出差错,被皇上训斥了好几次。
皇上的态度让二皇子显得颇为急躁,这份急躁一直持续到秋猎那日才有所好转。
8
皇上恩典,三品以上官员可带家眷一同随行去秋猎的行宫游玩。
我和母亲与其他女眷们同行。路上,我还看见了柳苏苏,她和杜栖同坐一辆马车。
看来裴钦确实很宠她,这样的场合,她一个小官妾室都能跟来。
我没把柳苏苏放在心上,却没想到行宫后,柳苏苏主动找上了我。
她开口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谢小姐,你明知钦哥哥爱极了你,他一直为你空着正妻之位,他追随二皇子更是在为你挣前程,你为何偏要处处同他作对?”
“谢小姐,收手吧,你该知足了。”这话愣是让我听笑了,“为我挣前程?我乃丞相之女,需要他一个八品小官给我挣前程,他也配?”
“至于什么正妻之位,更是好笑,除了你想做你那位钦哥哥的正妻,你问问这满京城的贵女,谁能看得上他那样背信弃义的废物。”
“柳小姐,我不针对你,你也少来我面前显眼。”
我要转身离开,却被柳苏苏抓住了衣袖,她直直就朝我跪下了。
柳苏苏对着我哭哭啼啼:“姐姐,我知道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是我破坏了你和钦哥哥之间的感情。”
“只要你答应跟钦哥哥和好,我立马就去死。”
柳苏苏还挺决绝,说完就站起来要去撞树,树没撞上,撞到了裴钦怀里。
柳苏苏又是好一阵哭诉,“钦哥哥,你就让我死了吧,我死了,你就能和姐姐重归于好,也就不用这般痛苦了。”
裴钦把柳苏苏抱在怀里好一阵哄,终于哄得柳苏苏破涕为笑亲了他一口才结束。
春华在我旁边一边捂眼睛一边偷看,小声嘀咕,“小姐,看了会不会长针眼啊?”
我无视柳苏苏眼神中的挑衅,更不想知道这两人发什么疯来这一出,拉着春华离开,“会,少看脏东西。”
松开柳苏苏的裴钦拦住了我的去路,“阿蕴,我说过,你会是我的,再等等,很快我就能来娶你了。”
他眼中透着势在必得,大概很笃定这次秋猎会有大收获。
我淡淡一笑,“是吗?那我等着。”
秋猎正式开始那日,太子在山中遭遇猛虎,险些丧命。猛虎受人引诱,专盯着太子攻击。
皇上大怒,命人彻查。这一查,就查到了二皇子头上。
二皇子命人放出猛虎,意图取太子性命。
当今皇上已成年的皇子只有三位,其中三皇子体弱多病,还天生六指,从生下来便与皇位无缘。
其他皇子还未长成,二皇子只将太子当成了唯一的对手。
太子身死,或者致残,皇位就是他的了。前世的那一场秋猎比现在晚了五年,皇上更老了,他剩下的儿子不是早天就是生病成了傻子。
太子被猛虎咬掉一条腿成了残废,皇上其实知道凶手是谁,但依旧轻轻揭过,因为他就剩二皇子一个完好无缺的儿子能继承他的皇位了。
这一世,皇上身体康健,太子只受了小伤,下面的皇子也好好的。
所以心狠手辣妄图弑兄的二皇子被重斥,禁足在府中,无诏不得出,贵妃也受牵连,贬为了嫔。
二皇子失势,依附二皇子的势力也大受打击,被太子安排的人所替代。
9
裴钦再次找上了我。
他这次带着肯定的答案,「阿蕴,你果然和我一样,重生回来了。」裴钦眼神复杂,悲痛中又带着几分怀念,「阿蕴,你恨我对吗?」「抱歉
我自重生以来积压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抬手便狠狠甩了裴钦一巴掌,「你以为一句抱歉就能揭过所有的事吗!
被火焰吞噬,被烈火灼烧时撕心裂肺的痛,我永远都忘不掉。
我逼近裴钦,「裴钦,你害我父兄,污蔑我阿弟通敌,害我满门被斩,难道我不该恨你?」
裴钦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阿蕴,是我不对,我该死…….」
「那你就去死!」我说得毫不犹豫。
裴钦怔了一瞬,试图解释:「阿蕴,我是有苦衷的,你听我说…….」
我并不想听,直接打断他,「裴钦,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只剩不死不休,现在的你还剩唯一一条路。」
「前世,你们逼死太子的那条路。」上一世,太子心上人被抢,没了一条腿无缘皇位,而他向来敬崇拜的父亲,为了所谓的大局不肯处置害他的凶手,太子焉能不疯。
皇上大概是想给太子最后一点体面,所以一直没有废太子,太子门下门客便撺掇太子造反。
早已预料到一切的二皇子打着救驾的名义,将太子手下屠戮殆尽,连太子也死于他手。
那一场宫变后没多久,皇上就驾崩了,二皇子顺利登基。
裴钦神色凄然,「阿蕴,你明知前面那是条死路。」
我笑道:「我当然知道,我就是要你们明知是死路也得走,否则如何祭奠我谢家上百口人的亡魂。」
裴钦叹气,来抓我的手,「阿蕴别闹了,皇子争夺帝位不是儿戏,不是你该插手的事。」
「二皇子是下令杀了谢家人不错,但他励精图治,是位人人称赞的明君。你一心给太子透露消息,焉知太子登基后是不是也如二皇子一般,会杀了你父兄。」
「谢家权势太大,没有一位天子能容忍这样的存在。我为二皇子办事时已经向他提前求了赦令,只要你肯嫁我,待他登基,只要谢相自愿赴死,他就网开一面不杀谢家其他人,更不会牵连你。」
我后退几步,远离裴钦,「笑话,一个阶下囚还要我父亲自愿赴死,裴钦,你蠢还是我蠢?」
「阿蕴,二皇子没有彻底输,你别再执迷不悟了。」
裴钦招手唤来一群人,「将人带走吧,丫鬟一起。」
我和丫鬟被人钳住了双臂,裴钦老生常谈,「阿蕴,乖乖的,待事成后,我就放你出来,我们成亲。」
我们被裴钦关入了一间暗无天日的密室,里面东西一应俱全,显然早有准备。
10
被囚禁后,裴钦经常来看我。
一来就同我忆往昔,回忆我们曾经那些恩爱日子。
带一捧野花,告诉我在哪儿摘的,我们上辈子为了这捧相同的野花作过什么诗或是一盘糕点,说我当时吃这糕点时笑得有多开心。
送了七天东西后,裴钦带来了一身嫁衣,「阿蕴,你前世就是穿着这身嫁衣嫁给我的,你真好看。」
「等今晚事成,我们再成一次亲好吗?」没等我开口,他又匆匆离开了。
不过这次裴钦没离开太久,不到半个时辰就浑身是血地跑回了密室。
他受了伤,满眼的不可置信,「明明我已经把人关起来了,怎么还是会败呢?」因为你蠢啊,我在心里想。
若不是刻意被抓,又如何逼你们这么快造反,如何让你们相信自己会赢呢?
没人告诉他答案,裴钦跑来逼我换嫁衣,「阿蕴,我们拜堂成亲。」
「只要拜完堂就是夫妻了,等明天我就带你回谢府,你父亲不会让你没了夫婿的。」
「阿蕴,阿蕴,快把嫁衣穿上好不好,我知道你最喜欢我了,我最爱的人也是你,成亲,我们现在就成亲。」
裴钦宛如疯魔,唯一的执念就是逼我穿嫁衣跟他拜堂。
我不答应,他竟还想动手。
不过没等他碰到我,就被人从背后给踹到了墙上,然后重重落地。
跟我一块儿被关进来的「丫鬟」秦雪瑶脚踩在裴钦胸口,转头问我,「阿蕴,这狗东西怎么处置?」
我看着躺在地上口吐鲜血的裴钦,淡淡吐出两个字,「烧死。
秦雪瑶找了根绳子捆住裴钦,把人往外拖。
接应的人已经到了,裴府的人已经被清洗,此刻驻守的全是秦家的亲兵。
我让人将裴钦拖到了前世他烧死我的那间屋子。
生死关头,裴钦也不疯了,只躺在地上落泪。
「阿蕴,明明我们都是重生的,你只是一个内宅夫人,我上一世官至三品,还深受皇上信任,我怎么会输给你呢?」
「我怎么会输呢?」裴钦想不明白。
我端着刚点燃的蜡烛蹲在了裴钦面前告诉他答案,「因为你太贪心了,既想要权又想要名,还想要人。」
「而我不一样,我只想要你死!
裴钦痛苦的捂住头,「原来如此。」
他又问我:「阿蕴,如果我们成亲时,我没有丢下你去找苏苏,你会不会…….」
「不会!」我答得斩钉截铁,「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我用蜡烛点燃了床幔,火势如龙,速度飞快地扩散。
我将蜡烛一扔,转身离开。
裴钦在屋内嘶喊我的名字,喊我饶他一命,喊他知错了。
没多久,屋内传来了痛哭的嘶吼声,声音凄厉,与我前世无二。
最后的声音是裴钦说:有多痛了,对不起「阿蕴,我知道你
我没回答,只在烧得差不多时,让人来灭火。
只要烧死该死之人就够了,不能牵连别的屋子的。
11
二皇子造反失败后,当场自尽了。
二皇子的党羽也都被清扫,裴家,杜家等,连柳苏苏这个妾室也受到了牵连。
真可惜,裴钦重生而来,依旧没能护住他的小青梅。
没用的男人。
经历此事,皇上大病一场,之后就一直不太好,遂下令让太子监国。
一年后,皇上退位,新帝登基。
萧衡州登基后,宣我入宫,问我要何赏赐。
「皇上,臣女确有所求。」「臣女想为谢家求一道免死金牌。」
这并不是个好提议,刚登基的皇帝还没有那么完全不喜形于色,微微皱了皱眉。
萧衡州道:「你有大功,朕也实话告诉你,谢家之权太过了。」
「朕生于世家,却不愿与世家享天下,你可明白?
我点点头:「臣女明白,臣女会请父亲辞官,携家眷告老还乡。」
只有年轻的帝王会说这种话,我也只能从年轻的帝王手中求到这免死金牌。
萧衡州还是答应了,甚至格外开恩,允我兄长和阿弟留在京城,兄长不用辞官,阿弟也可以继续在国子监念书,将来科考。也算没白忙一场。
谢家回乡前,秦雪瑶前来送我。「你立下那么大的功劳,最后却要举家回乡,阿蕴,你可甘心?」
在密室中,秦雪瑶听了许多我和裴钦的前尘往事,但她一句都没问过。
她是个可信之人。
于是我实话实说,「暂避风头而已,我终归是要做大事的人。」
她笑了起来,「那我等着。」
回乡第一年,我开办了一所女私塾,取名谢氏女塾。
三年后,谢氏女塾扬名至京城。
我重返京城,在天下脚下开办了女塾,请皇后做了山长。
三年后,皇后下令,女子亦可入朝为官三年后,皇后下令,女子亦可入朝为官,
那一年科举放榜,女塾学生榜上有名。
这世道是对女子不公,那就由女子自己来
争。
至于情情爱爱的,有可,无亦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