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6月1日,邓颖超来到阔别已久的革命圣地延安。除了参观走访外,此行她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替周恩来总理办一件事。
邓颖超对时任延安地委书记土金璋说:“我这次来的时候,总理跟我说,陈友才同志是替他死的,你要想办法把那个坟墓给找到。”
土金璋有点纳闷。邓颖超一边流泪,一边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她指着远处的清凉山,说陈友才同志的墓就在那边,具体的位置自己也说不清楚。完了,她又特意面向着对面的山头,让人给她照了张相,说是要作为留念,拿回去给总理看看。
陈友才是谁?为何让周总理如此牵肠挂肚?他的墓地最后找到没有?事情还得从33年前说起。
1937年4月25日,周恩来带队从延安出发,计划经由西安前往南京,与国民党谈判红军改编的相关问题。此行共有25人,包括红军总司令部副总参谋长张云逸,军委参谋处负责人孔石泉,周恩来随从副官陈友才,4名警卫员,1名记者,以及警卫班战士。
车轮滚滚,笑语阵阵。队伍中很多人都爬过雪山,走过草地,像今天这样坐车出行还是头一次,大家难免心驰神往,既新鲜又惬意。当车队行至离延安50华里的劳山一带时,忽然枪声四起。
随从副官陈友才迅速拔枪,指挥贴身警卫掩护周恩来转移,警卫班战士组织抵抗。战士们纷纷跳下卡车抢占有利地形。
陈友才没来得及下车便腿部中弹,警卫战士想回去扶他,他却连忙摆手:“别管我,赶快掩护周副主席撤离!”陈友才久经沙场,迅速扫描了一下四周,大喊着命令警卫员掩护周恩来等向右方树林撤退。
这次出行,陈友才特意穿着西装,戴着礼帽,踏着皮靴,举手投足间俨然一个大人物,为的就是能在危险时刻替首长当一回“替身”。
果不其然,土匪的火力集中向这位“长官”飞来。他没有撤离,而是利用车身的掩护,同敌人进行周旋,为同志们拖延时间。最终,他因多处中弹倒在血泊之中。
而另一边,张云逸、孔石泉等人在周恩来的带领下,迅速撤离公路沿线,钻进右侧的茂密树林里。
敌人疯狂地向卡车围过来,朝陈友才的身上连捅多刀。他们在车上找不到任何值钱的东西,泄愤般地在陈友才携带的毛毯上连砍数刀。
有人在陈友才身上搜出一张名片,上面有周恩来的亲笔签字,有识字的便拿过来念道:周——恩——来!
土匪头子李青伍听到这三个字,顿时慌了神,惊叫道:坏了,捅了大乱子了,跑!快跑!
周恩来等人撤退到附近的三十里铺,这里有政治保卫局的检查站。不久,延安的增援部队陆续赶到,此时土匪们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带着骑兵、步兵、民兵们杀回去的张云逸,看着公路边躺着的战友们的尸体和满地的血迹,悲痛得嚎啕大哭。
劳山遇险,共11人牺牲,多人重伤,只有周恩来、张云逸、孔石泉、曹鸿都4人脱险。
听到汇报后,周恩来泪流满面地说:“陈友才同志是为我牺牲的。”
当周恩来接过陈友才那条被砍了多刀的染血的毛毯时,悲从中来,特意嘱咐邓颖超要将毛毯缝补洗好。每次外出时,他都不忘带上这条凝结着战友鲜血和生命的毛毯,把它当作一件珍贵的遗物随身保存。
来不及悲伤,第二天,周恩来便登上蒋介石派来的专机飞往西安。
临走前,他匆忙赶去看望受伤的警卫战士。腰部中枪的贴身警卫刘久洲看见周恩来后,伤心地哭道:“周副主席,我不能保护你去西安了。”
“别哭,小鬼,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我还会来看你。”
刘久洲激动地点了点头。
抗战爆发后,朱德率队奔赴前线,周恩来特意将陈友才那条毛毯送给朱德。有一次,警卫员烧炕时不小心将毛毯烧了个洞,朱德连忙找到房东大娘,托她一针一线缝补完整。后来,这条毛毯被朱德带进了中南海。岁月悠悠,如今它被存放在军事博物馆供后人纪念。
革命者是有情有义的,周恩来也不例外。他时刻想念着为他死去的战友,还有劳山遇险中幸存的战士,这其中就有前文中的刘久洲。
1969年,周恩来总理专门抽空去了趟北京前门饭店,劳山战斗时的贴身警卫刘久洲就在这里任饭店的革委会主任。面对众多在场的同志,周总理握着刘久洲的手,毫不掩饰地对大家说:“30年一晃眼。30年前我在劳山遇险时,他为了掩护我而身负重伤,他是个好同志啊!”
周恩来更念念不忘的是牺牲了的陈友才,他们的革命情谊时间更久。
陈友才1914年出生于湖南郴州一户贫困家庭。父亲陈泽初在大革命时期,便是村上的农民自卫军大队长,后遭国民党反动派残忍杀害。叔叔陈秉武曾跟随叶挺将军北伐,在汉口渡江战斗中不幸遇难。
从小的耳濡目染,让陈友才在13岁便参加了儿童团。1928年,陈友才参加了朱德、陈毅领导的湘南起义,成为一名红军战士。后来,他赢得了朱德的青睐,将他留在身边当勤务员,这年他才14岁。在井冈山,陈友才经朱德推荐,成为毛泽东的警卫员。
1933年5月,陈友才任红四军总部通信连连长。在此期间,他和周恩来结下了革命友谊。
一天上午,周恩来喊19岁的陈友才给自己理发,不久国民党的飞机轰鸣而来,陈友才丢下手中的工具便喊:“周副主席,快进隐蔽所!”
“跟我一块儿去隐蔽所。”周恩来拉着陈友才的手不放。
陈友才答道:“不,不,我去勤务排。”
陈友才之所以不去隐蔽所,那是因为那里面空间小,他担心自己再进去周副主席会活动不方便。他要往外挣脱,却被周恩来拉住不放。
正在争执间,一颗炸弹在刚才的理发间“轰隆”作响,房子塌了。陈友才看看坍塌的房子,看看周恩来,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周恩来笑了,给他抹着眼泪,“红小鬼是不兴哭鼻子的!”
中央红军抵达四川懋功时,为了保障身患重病的周恩来能顺利抵达延安,陈友才被任命为周恩来的警卫参谋。
1936年2月,陈友才率队护卫周恩来去抗日前线。在绥德义合镇,遭遇国民党军队的袭击,陈友才一边指挥战士们还击,一边紧紧贴在周恩来的身边。这一次,他的腿部中了一弹。
“西安事变”后,周恩来前往西安商谈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事宜。刚住下不久,东北军一位下级军官突然闯进他们的住处。周恩来正在里屋床上看书,陈友才连忙拦住来人盘问,对方说要找周先生。
陈友才灵机一动,说:“周先生下飞机后,身体不适,去医院了。”那位军官信以为真,转身而去。事后经调查得知,原来他是受特务的挑唆和利用,前来借机刺杀周恩来的。
随着“西安事变”的发展,东北军分崩离析。几个年轻的军官再次闯进周恩来的住所,陈友才挺身而出,拦住他们的去路。周恩来得悉外面动静,大义凛然而出,对他们几人讲了一番抗日救亡的革命道理,这几人犹如醍醐灌顶,最后低头认罪,含泪撤了出去。
建国后,周总理一直想去祭奠替自己而去的陈友才,可他实在太忙了。1970年邓颖超再回延安,周总理特意委托她寻找陈友才的墓地。
延安地委根据邓大姐的嘱咐,找了很多人,查了很多资料,终于得知1947年胡宗南进犯延安时,陈友才等人的坟墓遭到破坏。目前可以肯定陈友才的坟墓在清凉山上,但具体是哪一座,谁也讲不清楚。
1973年6月,周恩来总理陪同越南客人访问延安。访问间隙,周总理问地委书记土金璋:“我请大姐跟你说的那件事,你给我办得咋样啊?”他提出要抽空亲自去陈友才的坟墓祭扫一番。
地委的同志将调查情况告诉了周总理。他听后怔住了,流下了伤心遗憾的泪水。周总理深情无限地说:“陈友才同志死得很英勇。我一生遇过多次危险,但最危险的就是这一次。你们要把牺牲的同志姓名搞清楚,将他们请进烈士陵园,给他们立个碑!”
作为一国总理,周恩来一直念念不忘为自己牺牲的警卫参谋,两度为此伤心落泪,他心中始终装着别人,让人感动敬佩。
那年6月,在那场劳山遇险战斗过的地方,竖起了一块石碑,正面刻着周恩来总理一行当年遇袭的经过,背面是烈士们的名字。这群烈士终于可以在风景如画、绿草如茵的烈士陵园里长眠安息了!
1976年周总理不幸去世,工作人员在他的内衣口袋里找到一张悉心保存的已经泛黄的照片,是一张合影,背面写着八个大字:“劳山遇险,仅存四人”。谁都知道,这背后有一个英雄叫陈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