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我一生的任务

每夜有情 2023-06-08 13:56:33

你见过五马分尸吗,我见过。

我的师兄陈耀被封在快递盒里扔到警局门口的时候,他的头颅、四肢和躯体已经分了家。

法医说,他是被吊住舌头,在活着的情况下被肢解的,只因为他是个卧底在毒窝里的警察。

他盯的罪犯叫黄自尖,是个以虐杀别人为乐的毒老大。短短六年内,涉嫌大量毒品走私并以暴力手段杀害董辉、张良、王马等十五人,构成特大刑事案件,震惊阳城当局。上级立刻派属阳城云城两地市公安局联手调查此事。

几粒石子投入湖底,没有一颗回来。

···

当警方传唤黄自尖来警察局问话时,他正叼着个雪茄,在云里雾里的房间里大敞大开的坐着。挂了电话,换了双脚蹬布鞋就大摇大摆的坐着他的豪车过来了。

询问的整个过程也是一如既往的无所谓的姿态,问什么都是不知道,与我无关,甚至每个时间还有确切的证人证实他确实不在案发现场。黄自尖将自己描述成了一个日理万机的大老板,至于孩童时的往事他也早就已经抛之脑后,根本不放在心上。

“二十六号晚上,你在哪里。”

“我的车坏了,在朋友的车行修车。”即使这个问题已经问了好几遍,黄自尖仍然嘴角挂着微笑,向对面的警察扮演着一个包含耐心的长辈角色。

若不是他的眼底寒光凛凛,恐怕真的会让人人以为他是个全力配合的无辜老人。

而这样的寒光,不止我能看到,也射进了审讯警察的眼里。

“你这种级别的老板,车坏了还需要自己去修吗?”

没等到回应,一道尖锐的电话铃声响起。

没有备注。

“接电话。”对面盯着电话,好像能从中看出些什么。

黄自尖拿出无可奈何的状态,抽出手来接通电话,向着对面递了过去。

“喂?”电话中传来年轻女人的声音。

“你哪位?”警察回应,审视的眼光扫着黄自尖

“我是黄觉,叫我爸爸接电话。”

“你看到了,是我女儿。”黄自尖胸有成竹的摊了摊手。

“你爸爸现在有点事情,待会给你回电话”

警察挂断了电话,目光又回到了黄自尖身上。

“二十六号,你女儿在哪?”

“她在外国读研究生,具体到某一号在干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那你呢?”

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

“车坏了。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我的生意还很忙。”

我脑子一嗡,刑侦科上讲过,人们在说谎时往往感到不舒服,他们会本能地把自己从所说的谎言中删除出去。

而如果说谎者已经回答过两次同样的问题,那么他们就会认为“蒙混过关”了,并让身体放松下来。趁他们不注意时再次问到这个问题,此时,说谎者不是恼羞成怒,就可以从他的回答中看出是否坦白。

可惜,审讯不能通过心理学就定一个人的罪。

对面只能上前解开了短暂困住他的审讯椅。

黄自尖站起身来,转了转手腕抬起了头,看向审讯室的双层玻璃。眼底藏着看不清的心思,嘴角轻轻翘起了一个弧度。

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双层玻璃另一端的我紧紧攥起了拳头。被黄自尖残忍杀害的张良的母亲是我家住了二十年的对门邻居,此刻正站在他身边气的发抖,失声痛哭。

黄自尖一出传讯室,便有眼尖的受害者家属一眼认出了他,冲过来扯着他的领子大喊大叫要他为她的儿子偿命。黄自尖用力扯了扯衣角将她甩开,缓缓转过头来,眼底的寒光更甚了几分,像一只毒蝎,死死地盯着她。随即又做出一副大善人的样子,对着她鞠了一躬,淡淡的说了一声:“节哀”。随即便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不顾身后人的咒骂云淡风轻的离开了。

黄自尖被无罪释放后,我便怒气冲冲的赶去了局长室。那是带我入行的师傅,一个正直善良的老警察。

我正要敲门示意,里面传来了师傅隐忍的哭声,我便僵在那里。我明白的,局里有资历能再去“湖底”的,没有几个了。

师傅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监控画面,那是一个穿着黑色深v上衣和牛仔裤的中国女孩,如瀑的黑色直发随着步伐一起一伏飘扬在M国地铁站的空气里。

那是黄自尖的女儿。

他想不通,凭什么毒贩的女儿可以自由自在的在国外留学,而他一手带起来的孩子却被残忍分尸,塞进快递盒里。

许久,师傅抬起头来,额间的皱纹又深了几分。

我和师傅相对沉默良久。

“师傅,让我去吧。”我抬眼盯着师傅,目光炯炯,正如两年前我那被残忍杀害的师兄,也是一样的满怀着对工作的热情,对理想的抱负。

师傅站起来,沉默着。他说不出一句话。两年前他亲手将自己带出来的小徒弟送到豺狼虎豹的窝里,换来的却是他残肢断臂。如今......

“师傅,有些事情注定要有人去做。作为警察,这是我的责任。”

“我没有结婚,没有孩子,黄自尖的每个犯法行为我都记得滚瓜烂熟,”我抬手指着监控画面,“黄觉,黄自尖的女儿,今年二十五岁,在M国罗彻斯特大学医学系读研三。前些天在学校附近偶遇同校艺术系的学弟谢征弹琵琶路演,两人迅速确定了恋爱关系。”

“我还调查了那个谢征和他的家人朋友,都是清白的普通人......”

师傅无言,抬起手,拍了拍我的肩。

然后,我接到了改变我一生的任务,代号:湖底。

回到工位上,我一言不发。一个面容稚嫩的小警察凑过来到我身边贱嗖嗖的问:“怎么啦,又跟芳姐吵架啦?”

我抬起头来,“田一,年纪不大,八卦的心倒是不小,小心你刚穿上转正的警服又要被扒下去”,说着还挥了挥拳头,要吓唬小孩。

王芳站在门口,叩了叩门。

“说曹操曹操到了吗这不是,快去吧凯哥,芳姐满心都是你,没什么说不开的。”小警察嘻嘻哈哈的顺势将我推到了门口,望着我们走远了又问;“凯哥平时看着不苟言笑的,芳姐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可不是吗,人家王芳和你凯哥大学是一个学校的,当初可是高材生呢,听说,就是为了你凯哥才屈尊来咱们警局。”

一阵啧啧声后,日光渐暗。

烧烤摊上酒过三巡,王芳开了话茬;“怎么了?看你兴致不高,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不善言辞,又喝了一大口酒。许久开口道,“王芳,我想有些话我们还是说开的好。”我顿了顿“我暂时……还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尽量委婉的拒绝让王芳愣在那里,惊讶后她气出一声冷笑,“我天天追着你那是因为我乐意,我就愿意对你好。怎么了?”

说着大度,其实也只是为自己开脱,找面子罢了。她始终相信,只要我好好的活着,她日复一日的对我好,铁树总有开花的一天。

可成年人的面子薄的如纸糊的一般,这些心里话,她这辈子也说不出口。

一样的话说过许多遍后,我也再没有别的话好说。

两个人就这么在烧烤摊上相顾无言的吃完了一顿饭,又默契的静默着站起身来。

王芳看着我摇摇晃晃的身体渐行渐远,只觉得喉咙发紧,一种这次再不抓住就再没有机会了的感情涌上心头,便连忙开口对着我的背影喊到,“天黑了,你能送送我吗。”

我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只是朝着后方挥了挥手,用肢体做出了回应。

静谧的夜空下是蛐蛐在有一声没一声的叫着,烧烤摊上是客人的吵嚷声,酒瓶碰撞在一起的声音,两种声音从王芳的左耳和右耳钻进去,让她听不到我的回应。

“你明天想吃什么?”王芳独自喃喃。

没有人回答她。

等她周一提着早饭到达警局时,自会有人告诉他我的去处。

转天

警局破天荒的给我放了一天的假期,我终于像一个普通的年轻人一样放松了一整天,只觉得像是一把禾绿的大伞撑在他和一块巨石中间,有了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

晚上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想再听一听家人的声音,

爸妈的话一如往常,无非是工作累不累?谈女朋友了吗?要努力上进,听领导的话之类的。随即便说道弟弟最近新上了幼儿园,已经不哭了,正说到这时小家伙跳起来抢走了手机。

“哥哥你在单位开心吗?你不开心的话就跟爸爸妈妈讲,让他们把你从幼儿园里接回来。”

我笑笑,“哥哥早就不上幼儿园啦,只有小朋友才上幼儿园。”顿了顿却又觉得鼻头发酸,这次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爸妈见我脸色不对,便又把手机抢回来,“小凯,是有什么事吗?”

我摇摇头,“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有个跨城案子,单位调我去协助,恐怕一时半会回不来,有点舍不得你们。”

老两口听完舒了口气,又安慰寒暄了几句,便挂断电话哄着小儿子睡觉去了。

挂断电话后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等到了明天,我就要以一个新的身份开始生活了,我把双手放到脑后,开始在脑中一遍又一遍的过着新身份的生平经历。

钱凡,29岁,黄自尖西南部分支手下的一个小混混疤佬,出生于西南偏远山区,父母进城务工时路遇泥石流双双丧命,由年迈的奶奶独自抚养长大,辍学后跟随疤佬一行人混迹地下风月场所,负责将拐卖来的妇女运去深山,两月前在一起拐卖人口事件中被警方截获,一直在警方的监督下与上线保持联系。

想着想着,天色已经蒙蒙发亮,我翻身下床拿出一沓写着张虎生平的绝密文件,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之后掏出打火机,一把火将其烧灭在了垃圾桶里。

在钱凡待过的混混窝里,我没有一刻忘记当初的誓言。

“矢志献身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为捍卫政治安全、维护社会安定、保障人民安宁而英勇奋斗!”

在白天,我是心狠手辣的人贩子头目钱凡;等到了旁无一人的夜晚,我用我早已不复清白的灵魂,死死的盯着当初监控里的女孩黄觉和谢征,企图能从他们的身上发现一些能证明黄自尖犯罪的蛛丝马迹。

由于在同一所大学上下届的关系,两人每每在一起吃饭,打球或是校内活动时,总有热情的同学来问,谢!那是你的女朋友吗?你们看起来真幸福。谢征也不反对,总是低头笑笑,仿佛默认了一切。黄觉便也乐于沉浸在这段不清不楚的情愫里。

不慎富裕的家境使谢征总是抱着他的琵琶在异国的土地上东奔西走,他也总是在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后对黄觉说,很累,很想要自由。

而黄觉往往都会用轻轻的拍着他后背的动作代替自己的沉默,然后在他沉沉睡去后又小声的说,“会的,我们都会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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