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嫌兄长俘虏来的女子低贱。
国破仍愿服侍敌首,毫无骨气。
后来,为保住全族。
我穿着嫁衣主动来到了敌国城门前。
1
我第一次见到梦娘,她一身红嫁衣,小脸煞白,端坐在皇兄的身旁。
尽管浓妆艳抹,也没挡住她眼底的凄凉之色。
「都说这陵南的美人肤白如凝脂,现在看来还真是细皮嫩肉的。」
我对面的二王兄说着,揽过身侧站着的少女,粗糙的手指在少女的脸上拨弄着,划过一道道红印。
二王兄是我叔父的独子,从小到大骄奢无度,无人敢说他半句。
那女子双眸含泪,身子颤抖得厉害,却不曾有半点反抗。
我看着那女子和我年纪相仿,心里莫名地不舒服,低头饮酒。
「这么大喜的日子,单单喝酒,无趣了些吧。」
「今日臣等特意安排了节目助兴。」
右侧的两位大臣相继站起来,一拍手,门外响起了胡琴的旋律。
我正要望去,身侧的贺尔用他身上披风盖在了我的头上。
「别看。」他的声音很小。
「咩——」
我正要掀开,被奇怪的声音吓了一跳。
是羊叫吗?
不对,是人在学羊叫。
我好奇地掀开披风的一角,只见几个寸缕未着的男子身上披着羊皮,脖子上系着麻绳,被几个士兵牵着,手脚并用地在地方匍匐。
那士兵一手牵着绳,一手拎着皮鞭。
若是有爬得慢的,扬手就是一鞭子。
一鞭落,再起时带着的血迸溅到雪白的羊皮上。
我一哆嗦松开手。
只听女人柔媚的声音响起:「王上,梦娘累了,不如,我们去歇了吧。」
2
「贺尔,今日那些人是什么人?」
走出王兄的帐篷,我把披风扔到贺尔怀里,心有余悸地问道。
「都是王上从陵南带回来的奴隶罢了,不过听说,这些都是陵南皇族。」
贺尔说的时候脸上带着轻蔑地笑。
贺尔是藩王的长子。
如今更是我王兄麾下的元帅。
同我从小一起长大,向来与我无话不说。
我的大王兄是我们北胡第三十五代宗王。
上一代是我的父亲,因北胡环境恶劣,前年患上恶疾后药石无医。
我王兄自继位以来,势要打下陵南,为我们族人赢得一处丰沃的生存之地。
他也是真厉害,才半年就打开了陵南的国门。
「王上,轻点。」
我还没走两步,就听到帐里传来酥入骨缝的叫声。
「你听到了吗?王兄在做什么?」
我拉住了贺尔,把手指抵在唇上。
贺尔微微蹙眉,随即别过脸,扯着我的手就跑。
「你干什么?跑那么快做什么?」
直到跑到了我的账前,他才松开手。
「等你成婚,你就知道是什么声音了。」
他笑着手落在我的肩膀上,月光落在他眸子里,闪着我难以理解的光芒。
随后大笑着转身走开。
「王姬,你可回来了,王上带回来的那些人就是陵南来的吧,长得可真俊。」
等在帐中的奶娘走过来,拿着打湿的手帕为我擦着脸。
她一边为我擦脸,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先王上一定可以瞑目了。
等我们族人迁徙到陵南生活,便不会有那么多人被饿死。
连我这常年风沙吹得龟裂的皮肤也能像是南陵女子那般滑嫩。
我摸着被打湿有些刺痛的脸颊,脑中浮现出二王兄怀里的那名女子的脸。
第一次,对陵南产生了兴趣。
3
王兄大婚过后,大家都在为迁都做着准备。
母亲今日埋头在各类的清单里,更是没空管我。
我无聊得很,去找贺尔玩。
被告知他不在帐中。
正欲出门,看到前面三五个士兵围在一起哄笑着。
好奇地凑过去,这才看他们中间,一个青年穿着破烂的囚服,被已装满马粪的板车压在地上。
他双眸血红,后背裸露的肌肤上是交缠的鞭痕。
「你们在做什么?我王兄看到你们这么捉弄人,定会治你们的罪。」
我推开人群,站在青年面前。
「王姬,我们可没欺负他,是他自己没力气,推个车还能把车推倒了。」
「就是,陵南来的蠢货。」
几个人说着笑起来。
我回头看了一眼青年,满身泥污,身上散发着难闻的臭味。
厌恶地踢了他一脚。
「你怎么样?」
「……」他看向我,没有说话。
我却被他这一眼看丢了心魂。
那双狭长的眸子淡漠中含着化不开的温柔。
「你,随本王姬过来。」
我和下人要了一身衣服后带他去了后山溪水边。
「你洗干净后换好衣服,去后面的石屋中寻我。」
见他下水,我把衣服放在旁边的石头上,转过身喊。
然后不等他回答,拔腿就跑。
一口气跑到了石屋中,才发觉自己面颊烫得厉害。
许久,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王姬。」
「进来吧。」
我按捺住内心的期待,等来人推门进来,才发现对方还是冲破了自己酝酿了许久的防线。
粗布大褂并没有遮住他那来自骨子里的贵公子的气质,姣好俊朗的脸庞要胜过我们这里所有男儿。
「多谢王姬。」
他缓缓行礼,再抬头时,双眸里的柔情万千,勾人心魄。
我瞬间就理解了,为什么王兄会对那个梦娘如此迷恋。
回过神时,他已来到了我身旁,而我的手,不知不觉已经摸向了他的下巴。
「你叫什么名字?」
我收回手,尴尬地转开目光。
「周梓昂。」
姓周,好像和那个梦娘同姓,都是南陵皇室。
「我王兄前些日子娶的女子你可认得?」
「是我的皇……姐姐,是我姐姐。」他似是知自己失语,忙改口。
怪不得,总觉得有些眼熟。
与他姐姐不同,他身上倒是少了些狐媚之气。
「你姐姐跟了我王兄,你可肯跟我?」我看着他微红的脸颊,伸手扳过他的头。
4
周梓昂和其他男子不同。
他出口成章,常常给我讲关于南陵的事。
和我的关系也是张弛有度,只要我不愿意,不会靠近一步。
他甚至有时候比奶娘对我还用心。
试问,谁不会对这样的男子动心。
可我们经常一起出入的事传到了王兄的耳朵里,他把我叫去了他的账中。
自他大婚那日起,我倒还是第一次被叫过去。
我进门时,梦娘身披红纱,香肩半露,正伏在王兄身上低喘。
我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
「王兄,瑶儿已经进来了。」
头上一阵窸窣声后,王兄咳嗽了两声,这才出声。
「瑶儿,我听说你今日和一个南陵小子走得很近,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知道,那王兄呢?身后的女人不也是……」
我话还没说完,一个清脆的耳光落在我的脸上。
我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他额上的汗水未消,眼下乌黑,唇角还残留着女人的唇砂,一脸怒象。
「你和贺氏生来就有婚约,不可胡闹。」
「我……」
「这次能攻掠南陵,贺氏大功,如今你和南陵男子纠缠不清,你让本王如何跟贺氏交代?我给你三天时间,在贺尔回来之时,即可大婚。」
他说着瞪了我一眼,走了出去。
我呆愣在原地,还不敢相信,那个把我捧在掌心的王兄刚才打了我。
「王姬,梓昂可还好?」
女人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这才发现刚才还躺在帷幔后的女子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
她漆黑的长发散落在身前,一双眼睛微红。
「梦娘求王姬,可饶他一命。」她跪在我的面前,哭得梨花带雨。
「奴如今在世的亲人所剩无几,王姬看在梓昂也曾伺候你的份儿上,放过他。」她哭着哭着,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