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师太缓缓点头道:“只有靠你了。你现在出去是死路一条,你的师父死在你的剑下,全天下武林中的人除了我之外,谁会听你辩解半句?就算你武功盖世,黑白两道、武林正邪,哪一个放得过弑师的叛徒?何况你武功如此低微,怎么挡得住群敌环伺?”
无忌听到此处,真是气闷欲死。白云师太所言不错,不但公羊无伤、司空不二这些人放他不过,恐怕就是一直心疼他、关爱他的灵渡散人,也非得怒形于色不可。回想就在一天不到的时间里发生的事,简直是自己从小到大做的第一次血色噩梦一般,令人胆战心惊、难堪回首。正如白云师太所言,他就这样出去,无疑千夫所指、万刃加身,别说开口辩解,只须一露头,就立时给人砍成一堆肉酱了。他呆坐白云师太身边良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云师太冷冷地说道:“你怕了?你怕就这样死了,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对不对?如果这是你真正的想法,你留下来陪我解闷儿,让我用心传你真正的剑法,那就对了!年轻人要沉得住气,敢于面对一切磨难波折,方能成器!接招!”呜地一声,顺势挥起一根儿臂粗细的钟乳石风声劲急,击向无忌背心。
无忌可没想到白云师太说打就打,此时天光早谢,洞中伸手不见五指,无忌与白云师太之间不过三尺远近,他听着风声骤起,匆急中只得伸掌搭在袭来的钟乳石上向旁一推,化解了这一击的来势。黑暗之中,白云师太视物如常,收转钟乳石,向无忌腰间横扫过去。这一下用上了六成功力,这一钟乳石若教她打得实了,非把无忌拦腰打成两截不可。无忌只接白云师太一招已觉吃力,听得风声响起,忙又伸右掌化解。不料白云师太这一钟乳石来势更猛,无忌右掌与冰冷坚硬的钟乳石甫触,立觉全身大震,不由自主地急跌出去,啪嗒一声重重落地,牵动断腿伤处,登时奇痛彻骨,大声叫了出来。
黑暗中只听白云师太的冷笑传来:“断了一条腿你就痛不可当,头颅掉了,你连叫也叫不出来!你说你是愿意断了一条腿呢,还是愿意丢了吃饭的家伙?”黑暗中只听呼呼风声,白云师太手按地面,腾空飞来,无忌可没练过夜眼功夫,蓦地里只觉背心微微一痛,一件尖物正好指在他背心“灵台穴”上,耳边只听白云师太的声音喝道:“记住,灵台有损,百脉俱废,与人对敌,千万不可露出背心,给人偷袭之机!”伸手在无忌肩头一推,人已轻飘飘地倒飞回去,分毫不差地坐回了原位。
无忌见她双腿俱废,却能在目不移影间一举将自己后心要害制住,心下甚是钦佩,问道:“您老人家用的是什么法子,如此厉害迅捷?”白云师太微微一笑道:“这是从天玄九剑中变化出来的第一招‘萧史乘龙’,是我枯坐此处所创,你见没见过天玄九剑?”无忌奇道:“什么天玄九剑?”白云师太道:“啊。你这个辈分的弟子应该没见过,就算你的师父,也不过晓得个大概,谈到练成这九招摧魂夺命的剑法,那还远着呢。”无忌说道:“不错,这么高深的剑法我还没资格练,连乘风八式我也还没练过呢。”白云师太道:“嗯,我肚中有些饥饿,你去捞鱼来吃。我吃饱了再好好地说给你听。”
这是四下漆黑,再想用树枝叉鱼,断不可行。无忌招式套路尚不熟练,内力可非同小可,当下伸手在地上摸索,摸到了几块石子捏在手中,蹒跚走到潭边。
那无骨冰鱼不知何时从何处聚集于此,从此繁衍生息,绵绵不绝。冰潭之中只有这一种奇特的鱼类,它们从未给外界骚扰,因此鱼性温顺,一到夜晚,群集潭底,游动往来,悠游自在。时而数鱼相戏,跃出水面,搅起团团水花,在静谧的黑暗中,水声尤大。无忌静静伫立,听着水声响动,立时将手中石子以指力弹出,便可击中一鱼,有时石子落空,鱼群惊散,又要静候再次聚集。过了半个时辰,无忌以石毙鱼,得了三尾,便停手不杀,提着三尾鱼回到洞中。
白云师太在黑暗中以手摸鱼,说道:“咦,你指力不错呀,是你师父的亲传吗?”无忌道:“是,我在三省池受罚挑水时初见师父,虽只数日,蒙她老人家不弃,指点了不少剑法,又传了指力功夫给我。”白云师太手撕鱼肉,边吃边说道:“天山须弥指练到精深,足与少林寺大力金刚指媲美,你师父只教你粗浅的入门指法,日后我好好地提点提点你。”说起师父冯素素,无忌伤感伤心,久久难言。白云师太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身为男子有情有义固然是好,不过可不在眼下。对了,你老家在哪?”
无忌茫然道:“我也不知。我才两三个月大,就给人从母亲怀里抢走,现在我也只是依稀知道我大概是一个草原部落王公的后代,是真是假,我自己也不知道。”说着便把其中来由一一说了出来。白云师太听了沉吟良久,才道:“想不到你是一位草原王公的后人。你身上没有一件东西可以当作身世的佐证了吗?”无忌说道:“我身上只有一对尚在襁褓中便戴在手上的圈子,并不足以说明我是谁,从哪里来。”白云师太又问道:“你想解开自己身世的秘密,是不是?”无忌道:“是啊。”白云师太道:“好,这好办。等你练成武功,天下已没人能轻易害你的时候,你现身江湖,自会有人来找你,并不需你自己去解谜。”
无忌听了白云师太这句话,眼前突然现出一亮:“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就如纽祜禄大哥所言,假如我真是穆土穆王公流落在外的唯一的儿子,穆旗目下无主,五支部落相互攻杀,朝廷也束手无策,如此情势,只有找到王公的亲子,朝廷才会颁布诏书任命新的王公。因此我的家人将来必定会来找我,真有这么一天,我的身世也就真相大白了,何必庸人自扰?”
大喜之下,突然又想:“五支部落磨牙砺爪,相互不服,我突然出现,他们岂不认为我奇货可居,个个拼命争夺?师太说得不错,我没练好武功,那就是人家砧板上的肉,只能听人的摆布;我若练成绝世武功,谁能将我轻易摆布?到时还不知谁摆布谁呢。”但转念一想,自古无论那个朝代更迭,无不是血流五步,垒尸百里,一个王公的位置,亦会引得人人癫狂,不知最后坐上那位置的人,会否于心不安?一念及此,不禁意兴阑珊。
白云师太许久不见他说话,不知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便说道:“我看你心事重重,今晚不与你说武功了。你过来我身边睡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罢,我们时间多着呢。”原来她自困此地,洞中四处结冰,阴寒无比,只有她目下坐着的地方三四丈方圆内一如平常,并不寒冷,于是要无忌到她身边去睡。
无忌应了,当下躺下睡倒。他腿伤发痛,黑暗中左右挪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稍好的位置放好伤腿,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这一睡着,居然一个梦也没有,一觉睡到天明,只觉有人在推自己肩膀,睁眼一瞧,原来是白云师太。
前夜两人吃鱼甚晚,及至清晨醒来,腹中并无饥饿之感。无忌把白云师太从洞中背到洞外晒太阳,顺手叉了三条鱼放在一旁等肚饿了再吃。白云师太困在洞中三十余年,此时重见绚烂阳光,感慨万千。她双腿已断,但以她的武功要出洞外并非难事,只是心伤愤恨之下心灰意懒,不愿出来而已。今见洞外光影斑斓,徐风拂面,不禁流下眼泪,呆呆仰望天空,久久不言。无忌陪同在侧,也不敢多有言语。
白云师太望了一阵天,长吁口气道:“我坐困深窟三十多年,门派之事甚亏于师门重托,以至手足失和,天山玉碎,祖宗蒙尘,罪在我一身。我昨夜自思许久,我一念之差,又岂仅获罪于师门而已?所谓幽冥之事,究属渺茫。死未必可怕,但凡人莫不有死,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能够多活一天,便多一天罢!天不薄我,送你来此,愿你好好珍惜这点儿机会。”
无忌垂手道:“是,师太。”
只听白云师太说道:“你师父收你入门不久,教授你剑法全靠‘填、塞’二字,之于当时或是权宜之计,但未得与你解说,这般传法便没甚好处。目下我要你忘记曾经所学,全部推倒,重新来过。你正当少年,又有过耳不忘之能,若能习得天山四大镇派神功,武学成就将来必不在我之下。这四大镇派神功都脱胎于天山派开山始祖心月神尼所创‘天山冰鉴’,只是年深日久,本派弟子都只知须弥大悲神剑、须弥大悲神掌、须弥神抓和须弥指,‘天山冰鉴’因修炼艰难,反倒没多少人知道。我武功盛极之时,‘天山冰鉴’也只练到七成左右,你天赋在我之上,但愿你能将‘天山冰鉴’顺利练成。我传你口诀,你只管照口诀修习,其质可胜于本派四大神功。”
无忌当即点头,用心记住口诀。他心无挂碍,先将白云师太传授他的口诀在心中默念几遍,记得滚瓜烂熟,然后再用心体会。谷中岁月长,今日练成也好,明日练成也好,白云师太也不勉强。遇到难处,无忌便再向她请教。短短四个月时光,无忌居然便将白云师太口授的“天山冰鉴”第一部分尽数领悟,依法练成,白云师太颇为惊喜。原来“天山冰鉴”入门虽易,精通却难,白云师太少年练功,第一部分用了两年方才练熟,白眉师太天赋比她高,也用时一年有余,无忌只用四个月就全部练成,白云师太所以暗暗称奇。
无忌练完第一部分,正邪交互的内力更深了一层。他谨守与那无名“叔叔”的约定,对那无名“叔叔”趁夜传功之事当真谁也没透露半句。一月之后,正邪交互的内力融汇一处时稍有心血涌动之感,但发作时轻微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又过一年,无忌“天山冰鉴”第二部分又在不知不觉中粗粗练成,功力之纯,较之白云师太年轻时还强半筹。“天山冰鉴”的练功主旨“呼翕九阳,抱一含元”忽而已近大成。
白云师太欣喜之余,传功更快。那冰潭中的无骨冰鱼虽有多食之忌,却也是难得的健体补元之物,先天后天,一应俱下,无忌练功进度突飞猛进。待得第二部分神功尽数练成,无忌的内力又深厚了不少,碎石如纸、折断坚硬的钟乳石毫不费力,指力所到,无坚不摧。四大神功中须弥神抓和须弥指两门指力功夫,只需以天山冰鉴真气催动,旁人要苦练十载甚至更久,他用了不过三月,便臻完满。
无忌每日除了练功,或在冰潭边上看水底游鱼无忧相戏,或到冰潭附近的树林中采摘野果,有了新鲜水果,总是先拿来孝敬白云师太,哄得白云师太老怀大乐。一老一少在这几乎与世隔绝的冰潭边上不知不觉过了三年,倒也无忧无虑,自由自在,比之无忌刚到时那种度日如年之感,又已不可同日而语。
无忌练完第二部分“天山冰鉴”,便已不避寒暑。他与甘凤池两年之约早已过去,甘凤池给他下的“毒药”却并未发作,大约已给他新练神功的真气炼化,要么就是甘凤池根本在哄骗于他,以此钳制于他,其实他根本就未中毒。
“天山冰鉴”越练到后来,越是精深奥妙,进展也越慢,第三部分整整花了一年半,方始功行圆满。他在雪谷幽居,至此时已是四年有余,从一个十六七岁的大孩子长成了二十一岁身材高大的长须飘拂的雄壮青年。这时无忌的功力,若要游潭出谷,已非难事,但他想到世上人心阴险,自己误杀师父无处分辨,尚是千夫所指,一念至此,不由不寒而栗,心想何必自寻烦恼、自投罗网?在这冰谷中直至老死,岂不更好?
他专心练功,心有所专,丝毫不觉寂寞,练功进境比一般人快了不止数倍。到了第五年,须弥大悲神剑、天玄九剑和须弥大悲神掌几乎同时大功告成,此时就算白云师太手使钟乳石与他过招,亦已是艰难之极,休说胜他,要破他招数,往往也大费脑筋。白云师太到了此时,诸艺悉传,衣钵有后,心中一大块垒尽去,心头登觉空虚之极。她苦守空谷,终于有了一位传人,心神一松,真气都散了。
这一日看看天色将晚,神思困倦,便卧在平日休憩之处,不觉昏睡如梦。这一闭眼,便见白眉师太、魏紫城、百忍尊者、韩雄、冯素素等人一个个满身血污立在跟前,其他有名无名者也不知多少,黑压压一片,在翻滚的尘沙之中往来逡巡飘荡。白云师太梦中惊醒,眼前诸人又倏忽不见。回忆师门往昔,不禁痛哭失声。大惊大哭之后,白云师太冷汗满身,只觉眼目昏花,头痛起来,坐不住,只得卧在地上,连着吐了两口鲜血。没多久便觉胸腹胀闷,身上发寒发热。无忌在外练剑回来,连忙过来服侍。过了两日,白云师太越觉身子沉重。无忌心下惶急,昼夜相守,不敢离开半步,望着白云师太闭目不语,掉了不知多少眼泪。到了第七日天光方亮,白云师太半丝鱼肉也再吃不下去,病势越发沉重。山洞贫瘠,又无药石,无忌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白云师太偶从昏睡中醒来,轻声对无忌道:“你我在此相伴五年,今当永别,无忌徒儿!你听我说几句话。”无忌含泪答应,抓着了白云师太的手。只听白云师太说道:“相聚五年,我已病入膏肓,谅是过不了这个坎的了!你好歹拜我一场,你我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你武功有今日的成就,我已满足了!我有一个疑虑,这些年一直在想,想来想去,当年致你误伤师父的人,只有逐鹿家的‘天心指’才能做到!逐鹿侯武功之高,常人难以望其项背,以你今时今日的武功行走江湖,余者皆不足虑,只有此人,你千万小心!惭愧我强横一世,做了半生井蛙,生平竟无一些长物可以送你留念。我死之后,草草后事,就指望你了!”
无忌流泪道:“师太请放心调养,将息好了,是孙儿的福分;师太果有不测,岂劳师太费心!”白云师太面上露出惨淡笑容,道:“好,好好!”又说道:“此处有个秘密,只怕我没时间细说了!我去后,你为我守灵七日,周遭探寻一番,必有所得!”言毕,痰涌而终,行年七十五岁。无忌跪地痛哭,悲伤不能自已。
他哭了一阵,在白云师太身后找到他们平时用来传剑练剑的那根裂开的石钟乳,到洞外冰潭边挖了一个坟坑,将白云师太面上盖了,三拜九叩,想起五年朝夕相处,恩情、关爱一起涌上心头,又大哭了一场,方才覆土将白云师太掩埋。
一切事毕,他一人呆呆坐在坟前坐了好久,忽然想起白云师太临终的嘱咐:“此处有个秘密!”心道:“这五年之中她也没跟我说有什么秘密,为什么非要等到弥留,方才吐露实情?再说,这洞中四壁一目了然,哪会有什么秘密?”心下狐疑:“难道是师太临死昏聩吗?不对,她若昏聩,逐鹿侯的事她也说不了那么清楚、那么有条有理了。”看看日过中天,便把那支钟乳石拿在手中,站起身来,四下慢慢走过。
那石洞周围晃来晃去,也就只有三样景物:冰潭、石洞、一片雪杉林,雪杉林的背后,就是壁立千仞的岩石石壁。无忌这五年中不知到这林中多少回,林中若有隐秘所在,早给他发现了。而且此时当夏,林中并无积雪,地上生满青苔,一眼望去,一目了然,别说一处秘藏,连一个小动物的影子也找不出来。他走了一圈,又回到白云师太墓前。他心中想道:“哪里有什么秘密?”忽然眼神一刹,一团拳头大小的黑影自眼帘飞快掠过。
无忌大吃一惊,跳起身来,喝道:“谁!”但见和风习习,哪里有半点人声?无忌心中大疑,仔细回想,原来那团黑影是冰潭中一块白石头上的黑斑。冰潭中那块白石也不知在水中多久,白石半腰上,有一块洗衣盆大小的淡黑斑纹,无忌常在潭中叉鱼或洗澡洗衣,那块斑纹便见怪不怪。方才是他转头太快,目力所及,那淡黑的斑纹便似一团人影般掠过。
冰潭之水,每当正午时分稍见回落,斑纹露出水面,鱼群便是从斑纹附近游出。无忌此时才想:“这块石头立在潭中已奇怪之极,难得这洁白的大石上还有这么一块斑纹。我看看那斑纹有什么古怪?”说着便脱了衣裳,缓缓下水,向那白石游了过去。
冰潭有二十来丈宽窄,无忌一口气游到跟前,才赫然察觉那块所谓的斑纹,原来竟是一个结满厚厚青苔的洞口。无忌试着潜入水下,一看方知水下的洞口远比水面上要宽广得多,当下亦无所虑,以手分水,向洞口深处游进。他在水下左右查看,但见沿途水下石壁上,亦是满生青苔,无骨冰鱼就在青苔附近,以嘴啄青苔为食,水下石壁,正好可容一人自由进出。
无忌向前游了一阵,过了水下石壁,前面隐约又见一条长长的甬道,道上满是整齐的阶梯,蜿蜒向上。跟着阶梯向前,只觉甬道一路向前向上倾斜,越行越高。约莫游了十多丈,忽然眼前一暗,无忌已然探出水面之外,眼前又是另外一条甬道。这条甬道与无忌来时所经甬道大同小异,只是这甬道在地上,而来的甬道在水中。这甬道显是人工开凿,两边石壁十分规整。走不多时,前面又分了两道岔路。
无忌站在两条甬道正中,正没做理会处,忽觉左面似有风来,当即便往最左一条岔道走去。这条岔道忽高忽低,崎岖不平,地上到处是尖利的石子。眼前伸手不见五指,只觉俩两边石壁越来越窄,到后来仅容一人斜肩而过,空气腐臭沉闷。无忌走过这段,渐觉气血翻涌,心头突突乱跳。
无忌伸手摸索,但觉已走到了甬道尽头,伸手摸去,面前是两块上下相叠的巨石,将甬道口严密封死,两块巨石之间有拳头大小的孔隙,故此甬道中有风,身子万万不能钻出。无忌伸手拍了拍岩石:“心道:“孔隙后有风,当有另外的天地。我新练掌力,且试试看威力如何。”稍退几步,吸口真气,双手按着巨石一推,头顶沙石扑面而下,巨石纹丝不动。
他这一推,立时便知岩石是后来有人堆砌,并非伴甬道天然而生。当下又退数步,气凝于掌,双掌同时击在岩石面上。轰隆一声巨响,岩石碎成几块,已可容身而过,原来甬道一端果然另有天地。那边的甬道宽敞得多,新鲜湿润的风流源源不断吹来,令人身心愉悦。无忌又向前约走了六七丈,到了一处石门,运劲推开石门,眼前现出一间石室。这间石室极大,浑似一座帝王殿堂一般,顶上钟乳奇形异状,地上镌刻着奇异而美丽的花纹,看室顶钟乳的年龄,显见这石室是由天然石洞周边修凿而成。
石室北面挂着一张巨大的羊皮帐幔,遮住了一整面墙壁,帐幔低垂,布满灰尘,又可见这座石室久未有人来过。无忌走到壁前,轻轻拉动帐幔一侧一条绳索,灰尘纷落,帐幔徐徐打开,但见帐幔之后的太师椅上,坐着两具头戴宝冠的骷髅。无忌走近两具骷髅,只见其中一具骷髅手特一把晶光闪亮的长剑,另外一具骷髅比持剑的骷髅高半个头,手中持着一条四尺长短黄澄澄的金杖。两具骷髅不知在此已有多久,手中兵器历久年深,却依然光亮如新。无忌走到那骷髅之前,见骷髅脚旁摊着一幅羊皮。
无忌拾起羊皮一看,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字,第一行是“天山冰鉴心法:萧天野记、萧天鸣校”十九个字,心道:“萧天野和萧天鸣是谁?难道是天山先辈?”接着再看下文,只见羊皮上写道:“余闻逐鹿氏投靠辽人,狼子野心,颠覆我华夏之土,奴役我华夏子民,结秘社‘刑天盟’,自三国两晋,已数百年于兹。今逐鹿顽鄙欲占我中土,端倪已露,我天山弟子誓与其周旋到底,虽死不恨。天山子孙,决不可忘华夏先祖传裔之德,而奉凶鄙之夫、腥膻蛮狗为主,否则人神共愤,为天雷所击之!”原来写下这段文字的萧天野、萧天明兄弟乃是南宋时人,至于二人是否掌门,却无一笔提及。
无忌心想:“如果这两人便是萧氏兄弟,实是极有血性骨气的好汉。”心中无形涌起自豪之感,对这两具骷髅多万分钦佩之意,接着再看:“余兄弟甘冒奇险,深入辽人重地,毙刑天盟三十长老,夺天山冰鉴神功心法洋洋西归。吾兄弟神功若成,‘刑天盟’不久必难逃吾兄弟正义之手,纵上古英贤,夫复何如耶?”
无忌读到此处,心道:“原来我们天山派的远祖个个都是为国为民的忠贞烈士!那逐鹿侯也不知是何方人氏,为什么要跑到我中国来兴风作浪?看这羊皮卷上的记述,‘刑天盟’自三国两晋时来华,一方面是因那时中华国力羸弱,‘刑天盟’能得乘虚而入,试图引他邦之兵,窃我华夏神器;另一方面却是因他们盗自本派的‘天山冰鉴神功心法’为萧氏兄弟所夺。心法得而复失,‘刑天盟’上下必以夺回经典而穷尽手段,他们的武功远不如萧氏兄弟,后辈人多势众亦不足兴风作浪,便没更多精力来祸害百姓黎民。萧氏兄弟这招一石二鸟之计真可谓厉害得紧。”
出神半晌,继续接着读下去:“‘天山冰鉴神功心法’藏于藏经楼下兴亡殿中,由历代掌门亲自执掌。光我华夏氏族,驱除鞑虏,行善擎天,匡扶正义,秉正除奸,令我天山派一放异彩,后世子孙其当勉之。”最后几句写道:“‘天山冰鉴神功心法’乃我天山列祖列宗心血凝成,后世子孙有缘入兴亡殿者见此经文,可择其质而习之。心法大成之日,当世无第二人能与之抗手,震慑胡寇,易如反掌。惜乎后世子孙练成神功,余兄弟之骸骨老且朽矣!天野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