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王翠华

上集讲：我拒绝父亲为我安排的相亲，和同村男友周军约好，两人一起私奔到省城打工。

睡到半夜，我突然听到外面窗户玻璃被什么东西敲打的声音。

我起床去看，却没有看到窗外有人，这时，我才发觉闹钟已经指到了凌晨5点。

我连忙穿好衣服，拿出放在柜子里的旅行包，然后轻轻打开房门，踮着脚走到院子里。

到处一片寂静，早晨清凉的风拂过脸庞，让我感觉到几分冷意。

幸好，父母还没有起床。我提着包，就轻手轻脚地打开院子门，向村口走去。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唤：“翠华，我在这！”

我吓了一大跳，几乎就要跳起来，却看到是周军闪到了我的身前。

“你怎么没在村口等我？”我问。

他小声说：“我不用小石子敲你的窗户，你会知道醒吗？”

呵呵，原来我听到窗户玻璃响，就是周军在作怪呀？

我轻笑着挽起他的胳膊，将手里的提包塞到他手上，然后催着他，一起加快了脚步。

如果被我爸妈发现，我们可就走不成了。

周军的摩托车放在村口的隐蔽处，我们把行李挂在车上，就一路向着前方行去。

天就渐渐大亮了。

我搂着周军的后腰，心里却在想着，这时候爸爸应该起床了吧？

他们发现我的房间没人时，父亲会怎样大发雷霆呢？我放在写字台上的纸条，他们会在第一时间看到吗？

那么，父母就不会为我的出走太过担心了吧？

这样胡思乱想了一会，我也懒得再去多想了，就和周军一路商量着，我们去省城的下一步打算。

我曾听村里一个姐妹说过，她曾去过省城的九眼桥找活干，那里是劳务市场，有许多招工的老板在那里招聘员工

。

于是我就对周军说：“我们一路问去成都九眼桥吧！”

周军完全听我的，他骑着摩托车，速度很快，我们在午饭后，就已经到了市区，又连忙问路，来到九眼桥劳务市场。

虽然到了下午时分，劳务市场依然还有很多找工作的人，但是招聘的老板却没有几个。

我和周军坐在花台的台阶上，眼巴巴地望着过往的路人，看有没有人能停下来，给我们一个事情做。

已经到了傍晚时分，才有个中年男人走过来，指着周军说：“喂，小伙子，你愿意做厨房工作吗？帮我切配卤菜。”

我连忙给周军递眼色，说：“哥，你快答应啊！”

周军却问那男人：“我什么都可以做，但……你们要女的吗？我妹妹要跟我在一起。”

那男人看了看我，就问：“你会称重卖东西吗？要是会，你就去帮我买卤菜吧，我多招一个人也可以，120元一个月，包吃住，你们干吗？”

我连忙点头，说：“可以，只要我和哥哥在一起做事。”

我心里想着，不管工资高低，只要我和周军能够先在省城安顿下来，不然天色晚了，我们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就这样，我和周军去了那个男人的卤菜铺子，那是在一条老街上，街门都是用旧的木条，一条一条镶起的。

黄昏时分，来买卤菜的人很多，老板娘在忙着给顾客切肉，称重，一边问招聘我们来的那个男人：“只走了一个帮工，你怎么招来两个人？”

男人说：“他们是两兄妹，不愿分开的，这样也好，女孩就帮着你切菜，凉菜，你也能轻松点。”

后来我才知道，招聘我们来的男人，就是老板娘的老公，他有正式的工作，所以只是偶尔来帮老板娘的忙。

老板娘先前的帮工辞职回家了，她本来只招一个员工帮她洗菜、卤菜的，机缘巧合下，我也跟着周军一起来到卤菜店。

这家店铺的前面是卖卤菜的门厅，后面有两三间小屋，还有一个小院，则是卤菜的厨房和员工住宿的地方，老板和老板娘晚上住在别处的房子。

就这样，我和周军在卤菜店住了下来，老板娘姓陈，我们都叫她陈大姐。

陈大姐开始手把手地教我们整个卤菜的程序，从洗鸭子、洗猪头肉，到烧锅卤肉，再到切配、凉菜，直到卤菜送到了顾客的手中，我和周军都很认真地学习。

我们都是农村出来的孩子，平时在家里，也没少干炒菜做饭等家务事，所以没几天，我和周军便也基本上手了。

陈大姐还夸奖我们，说我们学东西挺快的，她还说，我们现在学好了卤菜的手艺，今后即使我们不在这里干了，回家去也有一个手艺在手，不怕饿肚子呢！

每天早上5点，我和周军便要起床生火忙碌，清洗老板娘拿回来的新鲜鸭子和猪肉，然后卤在锅里。

成品出锅后，中午和晚上的吃饭时间，就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我和周军便都给陈大姐打下手，招揽顾客，一天到晚，我们都在忙忙碌碌之中度过。

到了晚上十点过，我和周军才能闲下来，洗了澡，钻进各自的小房间睡觉。

陈大姐只听说我和周军是兄妹关系，并不知道我们之间的恋情，所以我和周军虽然 偶尔眉来眼去，却并不敢做越矩的事情。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我们在陈大姐的店里，不知不觉就做了大半年的时间。

到年底的时候，陈大姐问我们：“你们兄妹要回去过年吗？如果你们在这里加班，我就给你们双倍的工资。”

我和周军虽然也想家了，但如今我们还没有混出头，所以也没有回家的勇气，就答应陈大姐，继续留在省城里加班，今年不回老家。

我在公共电话亭给姐姐打了一个电话，当姐姐接通我的电话时，她又急又气地说：

“翠华，你的胆子真是太大了，你知不知道，爸为这事，发了多大的脾气？老妈天天被老爸责备，背后都不知为你流了多少眼泪。”

“现在村里人都知道，你和周军私奔了，你们做事也太不负责任了，让爸妈丢尽了脸面。等你们回去，看爸怎么收拾你们！”

挂了姐姐的电话后，我知道事情已经完全没有退路，就严肃地对周军说：

“军哥，我们的事在村里都传开了，如果我们不能在外面混个样子出来，恐怕一辈子都别想回老家呆了，你后悔吗？”

周军也诚实地说：“我会努力的，只要我们能在一起，我就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我们在陈大姐的卤菜店里做了两年时间 ，因为旧城改造，这条街需要拆迁，陈大姐就结束了卤菜生意，而我和周军，也需要另想办法谋业了。

我们手上也有了一些积蓄，就在居民区租了一间房子暂住下来，然后准备去劳务市场找事做。

在劳务市场的外面，有很多商贩骑着三轮车，在卖各种小吃，很是热闹。

我和周军饿的时候，便去小吃车上买东西充饥，我就觉得，他们做的小吃味道也很一般，价格却是老贵，心里就开始不平静起来。

我在卖卤菜的时候，就经常听别人说，别看那些卖小吃的商贩小本经营，好像没什么出息，其实他们的利润挺高的，稍微勤快一点，都要比打工强多了。

我灵机一动，就和周军商量说：“要不，我们俩也去弄一个小吃车，自己做点小生意？这样不仅自由，今后我们卖出了名气，还可以像陈大姐一样开自己的店铺，做老板，不是比打工更有前途吗？”

周军听到我的建议，也连声说好 ，于是我们当机立断，就走出了劳务市场，开始着手去弄一台小吃车，做我们比较在手的卤菜生意。

经过大半个月的准备工作，我们在附近的小区门口经营起卤菜生意，虽然只是小本经营，但我和周军也是卯足了劲，把精力都放在了卤菜摊上。

前一两年的时候，我们的卤菜生意还行，但是到后来，小区附近又开起了两家卤菜店，而且都是品牌加盟店，他们的名气，就抢走了我们不少的顾客。

我有些气馁了，周军安慰我说：“我们再熬熬，说不定顾客又回来了呢？”

我说：“我们是小摊子，怎么竞争得过别人的品牌店？人家资金雄厚，只有先把我们拖死，唉！”

周军从附近的小吃摊给我买回来几个叶儿粑，还有黄粑，宽慰我说：“翠华，先吃早餐吧，这叶儿粑还是我们当地的口味，一定合你的胃口。”

我吃着黄粑，不经意地说：“老妈做的黄粑和叶儿粑，比这要好吃得多，我也会做呢！”

说完，我突然就冒出一个想法：“周军，干脆我们去开早餐店吧，就买我们当地的这些黄粑，叶儿粑，粽子……以前我经常帮着我妈做，这些我都会。”

周军也兴奋起来：“可以，可以，我看到他们卖粑粑的生意挺好，现在城里人，就喜欢这些地方特色小吃。”

于是，我和周军便又转了行，开始制作黄粑，粽子、米糕等早餐糕点。

因为我小时候，在家里时常跟着母亲学，手艺还没有生疏，所以我蒸出来的糕点，周军品尝后，也连连夸奖我说：“不错，还是我们老家的口味更正宗！”

刚开始的时候，我和周军就推着小吃车，装着我们做好的各种米粑、叶儿粑，每天天不亮，就去街口售卖。

早餐店卖一元钱一个，我们没有房租压力，就卖8毛钱一个，而且粑粑个头还挺大，自然就吸引了不少讲究实惠的顾客。

顾客们尝到我做的糕点后，特别是一些家乡人，几乎都成了我的回头客，每天我和周军准备的食材，都会销售一空。

我们越做越有信心，每天早上天还麻麻亮，我们的早餐车前，就挤满了来买早餐的顾客。

附近的一个小吃店老板看到我们生意火爆，也跑来买了两个尝尝，他频频点头，对我和周军说：

“味道不错，我的早餐店还没有这些品种，两位老板，要不，你们就批发一些给我，我拿到自己的早餐店卖，怎么样？”

我一听有戏，就和周军商量：其实这样也行，我们5毛钱一个批发给早餐店老板，他也有赚，我们薄利多销，就赚个加工费，也不会吃亏。”

周军也觉得可行，于是我们一边自己做，自己卖，还批发了不少糕点给附近的早餐店，越来越供不应求了。

到后来，我们就没有再零售，而是专门加工这些早餐糕点，周军每天一大早，就骑着三轮车，专门给早餐店送货。

周军在送货的过程中，又渐渐积累了更多的早餐店客源，凭着我们两个人的力量，已经完成不了手里的订单了。

于是我和周军便在附近租了比较宽敞的房子，招了几个工人，我手把手地带着他们一起做，这样就大大缓解了供货的压力。

在我26岁的时候，我才抽出时间，和周军一起回老家办结婚证。

我老妈一看到我，就冲上来抱着我痛哭，一声声地喊着：“翠华呀，你怎么才回来，妈都担心死了，你在外面没有饿着吧？”

我拥着母亲，也忍不住热泪盈眶，转头看我爸时，他还是板着脸瞪着我和周军，但他的眼眶边，分明有晶莹的液体溢出……

好半天，我爸才说了句：“一家人能有隔夜仇吗？这么多年了，每年过春节的时候，也不知道回来看看你老妈，她为你哭了多少回了！”

我低着头，心里一阵暖意流过，走上前去，就拉住父亲的手，撒娇地说：“爸，我知道了，以后每年过春节，我都会回来看你们的。”

父亲抹了抹眼睛，问：“你俩在外面，没有少吃苦头吧？”

我笑着回答：“爸，你就放心吧，我和周军也能靠着自己的本事，在大城市站稳脚跟了，我们在外面过得挺好的。”

周军也向我爸承诺道：“叔，我一定会一生一世对翠华好的，你就答应让我们在一起吧？”

我父亲盯着他，“哼哼”了两声，抱怨道：“臭小子，当初你招呼都不打一个，直接就拐跑了我女儿，现在你们在一起都这么多年了，你还叫我叔？”

周军连忙道歉：“对不起，爸，妈，我和翠华早就想回来看你们了，就怕你们不原谅我们……”

我母亲瞪向了父亲，说：“都怪你，倔老头，你吓得孩子们都不敢回家了，看你以后还敢凶他们，我跟你没完！”

呵呵，母亲终于敢向她的老伴发威了，我和周军互递眼色，会心地笑了。

那一年，我和周军在老家的院子里，在两方老人的见证下，热热闹闹举行了婚礼，宴请了全村的男女老少，大家都开开心心地为我们送上祝福。

我们在婚后，就又马上返回了省城，继续我们的早餐批发生意，并且不久后，就在省城按揭买下了一套住房。

我生下女儿后，因为供货生意太忙，公公婆婆都来到省城，和我们一起住，既能帮着我们带孩子，也能帮我们做米粑粑。

在我32岁的时候，我又生了二胎，这次是一个男孩，公公婆婆都很高兴，帮我们带孩子更尽心了。

后来，我大哥和大嫂也从乡下来到省城做事，我和丈夫就开了一家早餐店，让大哥大嫂帮我们经营。

父母单独住在乡下，一年年过去，他们的年龄也大了，我和哥哥都很担心他们的身体，但回家路途遥远，又加上我们都要忙生意，更无法经常回去看望他们。

于是我和周军商量，在我们住的小区里又买了一套住房，是别人出让的二手房。

虽然是旧房子，但我们重新装修了一番，然后就开车回乡下，将父母都接到省城里，住到了我们旁边的房子里。

父亲责备我乱花钱，他说：“我和你母亲在乡下能照顾好自己，你们干嘛去费这个神，在城里买房多贵啊！”

我笑道：“爸，妈，我把你们请到城里来住，是为了让你们帮着我们照看生意啊！”

父亲觉得这还差不多，他们年龄虽然大了，但他也想继续发挥余热啊！

所以每天吃了饭，父亲就在我母亲的陪同下，来到我们的手工作坊巡逻，或者去我哥的门店里指导工作，再去公园里散散步，他们每天的日子很过得充实，又丰富多彩。

我和周军对目前的生活都还满意，这样我们既能陪伴在父母身旁，孩子们也能在市里受到良好的教育。

我们每天的生活虽然忙忙碌碌，早晚操劳，但想到如今我们全家人都能在城里安稳地过日子，衣食无忧，我们就觉得，辛苦一点也是值得的。

我时常在想，如果当初我和周军没有踏出私奔的那一步，如今我们又会在哪里，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呢？

想想都觉得有趣，一切皆有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