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头一次跟老罗做爱时,吕微多少有点瘆得慌——这不仅仅因为两人年龄相差10岁。按理说,这个世道,男大女10岁,也不算天大的障碍。但老罗是少白头,从十几岁就开始白头发,到了45岁,他已经是满头银发,看起来活脱脱就像是吕微的老爹了。
吕微找老罗,多少有点饥不择食。
她刚离婚半年。她老老实实地当了10年贤妻良母,老公还是家外有家,成了一个年轻女人的入幕之宾。她很绝望。那是一种属于贤妻良母的绝望。就像买了一辈子双色球,有人告诉她中大奖都是假的,那完全是一种信仰全盘崩塌的绝望。
她决定破罐破摔,剜到篮子里就是菜。
贤妻良母她已经当吐了。她想当个坏女人。在她的认知体系里,随便找个男人上床就是坏女人。
她选择老罗是因为,老罗这种又穷又丑的老男人,自知在经济条件上无法跟女人博弈,就在情商上狠下功夫——他有一双会察言观色的眼,和一张蜜里调油的嘴,能把女人哄得人领着不走,鬼领着乱转。
她在心里做了一道算术题:她是个女白领。老罗只是一个三流大学的保安,穷是穷了点,档次也低了点儿,但是,至少他安全呀。他披的那身皮还在努力支撑他要当一个表面上的正派人,又加上他在床上的表现还可以,反正又不是找老公,不如暂且这样吧。
她抱着这种心理,将老罗发展为情人。两人相处一年多,相安无事。
2、
一天中午,吕微正在沙发上跟老罗缠绵,防盗门被咣咣砸响了。她大惊,从猫眼一看,竟然是十岁的儿子小军。她打开门急问:“你怎么这么快就放学了?”小军抱怨:“妈妈,我早就跟你说了,今天不上学,今天是春游,所以回来得早。咦,这个爷爷是谁呀?”
小军用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老罗。幸亏老罗刚才没来及脱衣服,可是,尽管衣冠楚楚地坐在沙发上,也掩饰不住他一脸的难堪。
吕微急中生智,一把拉过小军说:“这是你爷爷!快喊爷爷!”小军两岁之前是由乡下的爷爷带大的,但两岁之后,妈妈就把他从爷爷那里接走上学,后来爷爷死了,怕孩子伤心,也没有告诉孩子。
妈妈平时跟他说过爷爷怎么疼他,怎么带他。小军兴奋地扑到老罗怀里,像猴子吊树一样吊住老罗的脖子,老罗也顺势抱住他,两人亲昵得像真正的爷孙。
老罗一边跟孩子拉家常,一边向吕微报以狡黠的坏笑。吕微先是绷住脸,后来自己也忍不住偷笑了。她很为自己的急中生智暗自得意。这真是个一箭双雕的妙招:首先稳住了孩子,其次为将来更好的跟老罗幽会提供了环境的温床。
令吕微欣慰的是,头一次,小军就跟“爷爷”打得火热。临走了,他还热烈邀约:“爷爷,爷爷,你今天晚上别走了行吗?晚上我想跟你睡。”
老罗用试探地眼光看看吕微,吕微在心里一合计:反正自己离婚了,也没男人,长夜漫漫,有个男人在屋里,陪她打发像野草一样疯长的寂寞和情欲,也是极好的。趁孩子晚上睡着的之后,两人还可以偷着再打一炮。
有了吕微的默认,老罗就住了下来。如吕微所愿,孩子睡着之后,老罗在黑暗中摸到了吕微床上,两人来一次还不尽兴,睡了两小时,摸黑又来一次。直到天蒙蒙亮,老罗才像做贼一样又溜回“孙子”的床上。
老罗的保安岗位是倒班制。他白天有的是时间跑过来跟她缠绵。两人白天在80平方的两人世界里,尽享鱼水之欢,一到晚上放学的点,有时候是她步行去接孩子,有时候是老罗骑着电瓶车去“接孙子”。
“祖孙俩”回到家,温馨的厨房早已散发迷人的饭香。祖孙三代埋头大吃,说说笑笑,那情景,温馨得不要不要的。
小军是个温顺的孩子,但有时候难免犯错。小军犯了错,或者考试考砸了,吕微用家长的权威去责骂儿子,有时候气不过,她就高举一只拖鞋满屋子追逐殴打小军。这时候,老罗总会奋不顾身地阻止、劝说吕微。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的还蛮默契。
天长日久,小军对老罗产生了深深的依恋。他经常像猴儿一样吊在老罗身上撒娇。他甚至抱怨妈妈就像一个母老虎,如果妈妈像爷爷一样慈祥就好了。
吕微也对老罗产生了深深的依恋。当云收雨住,她在老罗的肩膀沉沉入睡的时候,她一度错误地认为,这就是永恒。当老罗下厨为她做饭,哪怕就是一碗番茄鸡蛋面,她也一度错误地认为,这就是永恒。尤其是当她挽着老罗的胳膊去逛农贸市场,两人一起挑选沾满清晨露珠的黄瓜时,她更加坚定地认为,这就是她要的幸福。
3、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斗转星移,日月如梭。小军逐渐长成了一个身高一米七五,体重80公斤的强壮少年。
少年有少年的心事。他不再朝爷爷撒娇。更不再朝妈妈撒娇。站在只有一米六八身高的爷爷面前,他就像一座巍峨的山。,一棵沉默的树。他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细绒绒的胡须,一肚子青春期的心事无可发泄,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一进门,谁也不看,背起沉重的书包,走进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门。
孩子大了,吕微再和老罗行鱼水之欢的时候,就要刻意避讳着点儿。两人再也不敢色胆包天,趁小军睡着的时候偷欢。吕微都是等到小军上学之后,老罗大白天过来的时候,才敢放肆。
然而,百密难免一疏,即使如此,还是穿帮了!
一个白天,老罗的满头银发在吕微的胸前飘荡,老罗整个人都趴在吕微的肚皮上忘乎所以的时候,突然感觉后脑勺一凉。
他正在兴头上,顾不上扭头看,倒是吕微的一声尖叫惊醒了他。他扭头,只瞟一眼,魂魄就吓掉了一半!原来,是小军拎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抵在了老罗的脑袋上,他眼睛里的怒火,甚至比菜刀更加明亮。
小军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无意还是有意撞破了母亲的私情?这一切,此时此刻,谁的大脑都无暇顾及。老罗,就像一只被老鼠夹子打到的老鼠,哀嚎一声,弹跳起来,下床蹬裤子。
等他还想穿上衬衫,显得稍微还有一点衣冠楚楚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小军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小军一刀下来,他的半拉耳朵就挂彩了,如果不是他躲得快,挂彩的,就是他的头颅。
老罗夺门而逃。他来不及等电梯,以比耗子还快的速度,从消防通道迅疾逃窜。跑出消防通道,他围着小区花坛抱头鼠窜,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一柄雪明亮的菜刀,始终像是愤怒的马脑袋,在他背后穷追不舍。
毕竟年龄不饶人,半个小时后,老罗终于体力不支,猝然倒在地上。他翻着白眼,张着嘴,像一条被扔到岸上的濒死的鱼,绝望地等待厨师那致命的一刀。那一刻,时间仿佛凝滞了。老罗绝望地闭住眼睛。
刀迟迟没有落下来。
老罗睁开眼,看到了吕微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吕微攥住儿子握刀的手,说:“你先砍死我吧!”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们看着她,她用喷火的眼睛看着儿子,她挺着胸,一张大无畏的脸右上倾斜45度,看起来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她瞪着儿子。儿子瞪着她。母子俩用目光当作冲锋枪,朝对方扫射了几十秒钟,最后还是小军败下阵来。
他咣地一声把菜刀摔在地上。
吕微闭住眼睛,泪如雨下。
等她痛苦地睁开眼睛,小军已经远走。她看到的只是小军倔倔的远去的背影。
4
小军失踪了三天。
第三天凌晨,整整36个小时滴米未尽的吕微,在一个废弃的涵洞里找到了小军。他混迹在一群流浪汉中间,怡然自得地坐在一床破棉絮上打扑克。
看到妈妈,他稚嫩的脸上露出报复的快感:“你滚。”他冲妈妈说。“出牌啊,谁输谁管饭。”他冲对面的流浪汉说。
“小军!跟我回家!”吕微的声音因恐惧和愤怒变得尖利而古怪:“我已经让他走了,这辈子我都不会见他了,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你如果不跟我回家,今天我也住这里不走了!”在一阵哄笑声中,小军愠怒地看着妈妈。
最终,母子俩的这次交锋,还是吕微获胜,这次冲突,以吕微现场给儿子写下一份保证书暂时告一段落。她保证跟老罗断绝关系。什么不甘、什么情欲、什么寂寞,统统滚蛋吧,她还记得她的身份是一个母亲。她的微信名是某某军妈妈。
在情欲与养育产生巨大冲突的时候,她以一个母性的本能,果断地选择了后者。情欲算个屁,什么都不如把眼前这点骨血平安养大更为迫切。
在押送儿子回家的路上,要经过一段长长的隧道。隧道没有灯,但有长长的风搅起漫天的风尘。秋风在身边席卷飘荡。头顶是轰隆作响的火车轨道声,脚下是深一脚浅一脚的碴子路。走完这坎坷的无声的一段路,她泪流满面。她感觉她把自己一生的辛酸,都走尽了。
出了隧道,外面是一片绿茫茫的野草地。曾经,她的寂寞和她的情欲就像这春夜里的荒原,春风一吹,芳草就碧连了天。现在,她只需要一把灭火器,灭掉寂寞,灭掉情欲,灭掉七情六欲,把自己当作一位古刹老尼,或者是灭绝师太。
大话西游的结尾有句话,你看那个人好奇怪,像一条狗。像一条狗的人,是放弃了人间的男女情欢,无欲无念,兢兢业业走在西天取经路上的至尊宝。他如你我这般,收起了脾气火气,不再任性淘气,只为生活奔波。人生百年,谁不曾大闹天宫,谁不曾头戴金箍,谁不曾爱上西楼,谁不曾孤单上路。曾离我们有一步之遥的幸福,一旦错过,之后哪怕化身绝世英雄,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一跃十万八千里,也追不回来了。多年以后才知道,那个转身,有多难。
她已38岁,已到了一个谈爱太老、说死太早的年龄。经济条件一般,还带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儿子,她在婚姻市场博奕的资本,已十分有限。
如果孤单上路,就是她往后余生的一个宿命。
那么,她认。 文章转载自网络,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