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到江汉平原,繁忙的春耕开始了。干校学员郑春和,学会赶马车还不到两个月,干部派他到六十里以外的镇子上去换谷种。对老郑来说,这是一次远差。同行的还有小粱。
六十里路,当天往返,还要卸车装车,倒换麻袋,时间是够紧的。天蒙蒙亮,他们已喂饱了马,然后,带了点干粮,就赶车上路了。
上午十点就到了目的地,粮站的同志非常热情地帮他们办了手续。装好车,喂过马,才刚刚十二点。
下午发车的时候,天下起麻纷雨来。小梁说,“会不会下大?”老郑说:“据天气预报,是间断小雨。春争日,夏争时,是浸种的时候,咱们无论如何也要赶回去。”说着已盖好雨布,准备出发。
大约走了两个小时,雨停了。太阳从云缝里钻出来,把江汉平原撒上一层金色,麦浪滚,菜花香,马达轰鸣,眼见这大好丰收景象,喜得老郑举臂扬鞭,直朝前赶。
来到前方一座用木材搭的拱形便桥旁,老郑“吁”了一声,马车停下来。他下车到桥上查看了一番:刚下过雨,桥面上的一层新土变成了烂泥巴。桥面虽不宽,过一辆马车还是可以的。
老郑心里有底了,就回头去赶车。枣红马用力一冲就上桥了,两匹拉梢的马也走得很顺当,它们已经过了桥顶,只要再前进几步,就过桥上路了。
就在这一瞬间,那匹拉正梢的乌嘴马前蹄滑了一下,它不肯走了。老郑给了它一鞭,它不但没有前进,反抄近从人行道向左转。老郑急忙刹住车,枣红马也很灵性,用力地往后坐着。
可是车重、坡陡,路又滑,哪里刹得住。霎时左边轮子落了空,老郑叫一声“糟了!”几乎与他的叫声同时,只听轰隆一声,车翻到桥下去了。
老郑在车子刚刚倾斜时,就依势纵身跳到了岸上,还未站稳,叫了一声“小粱”,却听见小粱在水里答应。他转身跳下水去,把小粱拉了起来。
老郑低头一看,只见小梁的裤子挂破了,血流在脚上,这咋办呢?他忽然想到趟去在农村常用烟丝止血,急忙从口袋里摸出半包纸烟,剥了一把烟丝,用手绢替他包上。
只听小梁高声叫道:“不要管我,快救马!”老郑抬头一看,只见辕马被两条车杠夹住,压倒在泥里,马正在挣扎,可是它的脖子和身子却被套绳相缰绳死死地缠住,越缠越紧,眼看就有被勒死的危险。
老郑急忙从工具箱里找来了刀子,飞步上前,把绳子全部割断。那马被松了绑,只躺在泥里喘息,一动不动。
两人正着急,忽见它猛然翻身站了起来,向着西边的大路狂奔。老郑追过去拚命地呼唤,那马理也不理,转眼就不见了。这时,天黑了,又下起雨来,老郑扶起小粱,思考着该怎么办?
只见一道手电光,由远而近。老郑准备打招呼,却听来人急促地高声问道。“出事啦?”借着电光,老郑见来人是位六十岁左右的老社员,便向他讲了出事的经过。
那位社员一面用手电照着现场,一面说:“我在秧田看水,多早就望见你们的车下了堤坡,可一直没见上来,想是出事了。同志,不要紧,有我们贫下中农!”
老郑走上前去,紧紧握住老社员的手说:“老同志,太感谢您了!”接着就商量怎么办。老社员果断地说:“马,不管跑到哪里,都有贫下中农照管。现在要赶紧把谷种抬上来,再泡不得了。”
一转身,老社员已下到水里,扛起了一个麻袋。小粱也争着下水,老郑好不容易说服了他,才留在岸上照应。老郑跟着老社员互相配合,战斗了一阵,终于把一车谷种,一包一包地抬到岸上。
天漆黑,小雨仍然不停,老郑伸手摸烟给老社员吸,却摸到一把烟丝渣子,才想起纸烟刚才给小粱止血用了。这时,老社员已从蓑衣下面摸出了烟袋,自己吸燃后,递给了老郑。
老社员又亲切地对他俩说:“天晚了,你们就在队里住下吧。不要急,我回去叫人来。”说完直奔村上去了。
老社员走后,小梁对老郑说:“什么事情,只要和群众在一起,就无往而不胜。”小梁也激动地说:“对,我们要诚心诚意地向贫下中农学习。刚才,老社员就给我们上了一堂生动的“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政治课啦!”
他们正谈得激动,只见田间大道上灯火通明,象一条长龙,浩浩荡荡地过来了。老郑兴奋地迎上前去,那位老社员走在最前面。
见面之后,他向老郑介绍了生产队的张队长。这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年青人。老郑握住张队长的手说:“太感谢了!今天多亏遇上这位老同志,要不······”
张队长笑着说:“我们都要感谢毛主席。今天你们遇上的这位曲大爹,是我们队里的贫协委员,还是·····.”
说话间,曲大爹巳下到水里,大家也纷纷跳下水去,摆好阵势,把那歪倒在泥里的大车团团围住;曲大爹指挥大家先把大车放平,让两个轮子着地。
然后,自己扛着车尾,并发出了铿锵有力的号子声。“一二三!一二三!”真是步调一致,众志成城。不大工夫,就把那千斤重的大车平平稳稳地放在岸上了。
接着张队长带领大家把麻袋和一些零碎物品,分装在几乘板车上。
车装好了,曲大爹又提着马灯把桥上轿下仔细检查了一遍,把掉在地上的一颗钉子、一节绳子,都收捡起来。
老郑忙解下拴在树上的两匹马,和曲大爹一人牵了一匹,朝队伍赶来。看着走在前面的曲大爹和贫下中农,老郑的心情无比激动!
张队长领着大家把麻袋妥善安排之后,对老郑说:“你们今晚就住在曲大爹家里,他已经准备好了。”
曲大爹高兴地领着老郑和小梁走进了堂屋左侧的一间小房里。一盏已点燃的煤油灯,把房问照得通亮。
他们正要洗脸的时候,一位女青年挎着药箱进来着急地问道:“是哪位同志受了伤?”老郑忙指着小梁的腿给他看,感激地问道:“同志,你是卫生所的?”女青年笑道:“就是这里的。”“哦!赤脚医生。”
说着,她已熟练地给小梁包扎好了伤口,又关心地问道;“同志,你还感到哪里不好?”小粱笑着说:“没什么了,谢谢你!”“你们赶快把湿衣裳换下吧。”说完,她就挎上药箱出去了。
刚走到门外,又听她高声说道:“爹,衣服已找好,放在箱盖上了,豆丝在锅里。张大妈牙疼,我去看看她。”不一会,曲大爹抱来一些棉衣和绒衣,平整地放在床上,说:“你们快把衣服换上吧!”
老郑和小梁换好了衣服,又吃了豆丝,顿时感到浑身热乎乎的。老郑见小梁伤疼,扶他躺下了。转身来到堂屋和曲大爹坐在一起烤衣服。这时,他发现堂屋里挂着一排光荣灯,灯上写着耀眼的四个字“光荣烈属”。
老郑深怀敬意地对曲大爹说:“大爹,您是光荣人家呀!”曲大爹没有马上答话,稍停一会儿说:“我大儿子是抗美援朝牺牲的,小儿子现在县里当工人,刚才那个“赤脚医生”是媳妇,叫长英。”
大爹站起身来,从墙上取下一个镜框,递给老郑说:“这就是大儿子。”老郑接过一看,一位英姿勃勃的志愿军同志,长得虎生生的,相貌极象曲大爹。面对着年青的烈士遗像,老郑静默了一下。
接着,曲大跌很有感慨地说:“我常小儿和媳妇讲,人家都说我们是光荣人家,要保持党和人民授予的光荣,就要不断对革命作出新贡献!”老郑激动地插嘴说:“大爹,您这么大年纪,还这么严格要求自己,值得我们学习。”
曲大爹把手连摆了几下,笑着对老郑说;“我们要认真学习毛主席的著作,我才六十岁,我还要朝着毛主席指引的革命路线继续向前,为建设社会主义作出贡献。”
两人正谈得起劲,长英挎着药箱回来了,对着老郑说:“我来给梁同志量体温。”老郑和她一道走进房来。长英量过体温,转身说:“他发烧,再给他吃点药,要是下半夜还不退烧,您叫我。”
大家都入睡了,老郑怎么也睡不着,他又起身坐在床上,回想今天的一切事情。他心里想着:“毛主席呀毛主席,是您老人家给了我重新学习的极好机会,我决不辜负您的期望。”
老郑翻身下床,摸了摸小粱的头,烧退了,睡得正熟。他决心出去找马,又怕惊动了曲大爹,便轻手轻脚地走到外间,一摸,门是虚掩着的。想是昨夜大家累了,忘了闩门。
他顺着田间大道走向桥头,希望在那里能看到枣红马自己回到车边去。但是落空了。他又朝着昨夜马跑的方向走去······,一连跑了几个村子,都没找着。
老郑想到已经湿了几个钟头的谷种,再不能耽搁了,要赶快把它送回干校。刚走到村头,忽见一人牵着那匹枣红马朝这边走来,老郑再定眼一看,那人正是曲大爹,真使他又惊又喜。霞光中,曲大爹更显得充满活力。
老郑高叫一声:“大爹!”一个箭步跑过来,接过缰绳;看到老人的衣裳被露水湿透了,激动地说:“好大爹,您出来找马,怎么不叫我?”曲大爹笑着说:“不叫你,你不也赶来了!”
他们回到村一群的时候,稻场上正围着一群人,走近一看,只见小梁正站在一台小型拖拉机旁,忙着修理,弄得满身油泥。
曲大爹冲着张队长说:“他正病着,你怎么让他来修?”张队长笑着说:“有什么办法?我正要动手把这“二十匹”修一下,赶紧把谷种送回干校,哪知他一来就钻进去了。”
拖拉机修好了,社员们帮忙把车电装好了。老郑和小粱怀着万分感激的心情,辞别了曲大爹、张队长和社员们,迎着朝阳,奔驰在广阔的江汉平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