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成立后,我们曾历经那段刻骨铭心的三年困难时期。对于亲身经历过那段时光的人来说,那些记忆如同烙印般深刻。在我于保定师范学院求学的三年中,我深切地感受到了“困难”的滋味。
三年困难时期
一九六一年冬天至一九六二年春天,我参与了“整风整社”工作,具体的时间我已记不太清。那年冬天,除了几位同学留下协助老师编写教材外,我们班其余的同学都参加了保定市组织的整风整社工作队。出发前,我从大伍女村家中带回了父亲生前穿过的羊皮毛上衣。平日里,我过冬都是依靠母亲为我缝制的棉裤棉袄,可能是母亲担心我在农村过冬难以承受寒冷,才拿出了这件父亲生前的皮衣让我带走。这件老羊皮衣虽然外观并不华丽,但却陪我度过了那段艰难的时光,顺利完成了整风整社工作。这段经历,成为了我人生中难以忘怀的记忆。
我参与的整风整社工作队被派往保定地区的新城县。抵达县城后,我们参加了整风整社动员大会。那时天色已晚(冬季日落较早),寒风凛冽,我们进入一个大礼堂,发现里面已坐满了人。尽管礼堂内并无暖意,但领导的动员报告简洁有力,极大地激发了工作队员们的热情,让我们迫不及待地想要投入到工作中去。
动员会结束后,大家没有时间去欣赏县城的夜景,也没有心情享受招待所的温暖,而是立即按照整风整社工作计划,由各公社或大队的人连夜接走。我最初是从县城跟随教我写作的刘老师前往大队的。刘老师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身高超过一米六,她有着柳叶眉、单眼皮和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高鼻梁,白嫩的脸庞上总是挂着微笑,腮边还隐约可见两个浅浅的酒窝。她说话总是慢条斯理,从不盛气凌人。她带领的班级中有男有女,具体人数我已记不清,同样,我们最初落脚的那个村镇的名字也模糊了。但我记得她带领我们学习制作人造肉和人造蘑菇。
我和刘老师一同参与了这项工作不久后,我们便分开了。尽管具体过了几天已无从记忆,但我还记得我们制作出来的人造肉和人造蘑菇,这些是为老弱病危人群准备的,我们工作队员是无法享用的。
根据上级领导的要求,整风整社工作队员必须遵循“三同”原则:同吃、同住、一同劳动。这是我们的纪律。与我一同离开刘老师的同学约有五六个,其中一位姓杨的女同学与保定市的一位秦科长组成了住村工作队,前往码头公社的某个村庄开展工作。秦科长,全名秦振京,来自保定市商业局(科),一位身高超过一米七的魁梧男子。他头大脸方,浓眉大眼,高鼻梁,体格健壮,尽管腿稍显短些,但整体给人以精明强干之感。通过交谈,我得知他的籍贯是定县(州)的西柴里村,与我姥姥家相距不远。他担任我们整风整社工作队的住村队长或组长,是我们的主要负责人。男队员们的住宿被安排在大队部,那里有三间北房和三间东配房,门锁紧闭,内部还设有粮仓。至于是否有西配房,我现已无法记起。北房内部没有隔断墙,靠东墙有一条大炕,我们几位同学便在此休息。而唯一的女同学杨则被单独安排了住处。
秦科长则在其他地方拥有独立的一间房,据我回忆,他住在北房三间中的西间,房间内窗明几净,靠窗有一条大炕,西墙旁摆放着一张桌子,一边紧挨着炕。每当我们在他住处开会时,常常见到他坐在炕上,从两三个小瓶子里倒出药片,就着水服下。然而,出于尊重或是对他私生活的尊重,我们从未询问过他服用的是什么药物。
当我回想起那段“同吃”的日子,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寒意。那时,我们投身于整风整社工作,正值农村人民公社时期,以“公社”为顶层架构,下设大队,实行的是“大锅饭”制度。每个大队(村)都会以小队为单位建立食堂,供全队成员共享食物。一旦进入食堂制,粮食的分配就不再是各家各户的事情,而是统一由食堂进行。当我来到这个大队时,我们集体在食堂用餐,一日三餐。与我们之前按个人定量领取粮食不同,这里的分配是统一的,即按照食堂里社员每人每天四两的标准。我们同样按此标准交粮票,与社员一同享用同一锅里的饭菜,量也是相等的。
在我的记忆中,社员们并不总是齐聚食堂用餐,更多的是选择打饭后带回家中享用。而我们工作队员则是直接在食堂里就餐,按照标准分得的饭菜摆在我们面前。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也算是食堂里的“一户”。在回忆中,那位食堂的李管理员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她姓李,名字已模糊,据说是村中李书记的侄女。身高超过一米七五的她,拥有一双凤眼、柳叶眉和高挺的鼻梁,瓜子脸型和白皙的皮肤都使她显得尤为出众。她的披肩长发时而束成粗辫,长腿匀称,衣着总是那么得体,俨然一副模特的身材。年龄看似在二十五岁以上,她不仅口齿伶俐,说起一口流利的北京话,更在办事上显得干净利落、有条不紊,堪称精明强干,无愧于“巧妇”之称。
然而,常言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在当时的环境下显得尤为贴切。每日三餐,每人仅有四两粗粮的配额,记忆中主要食材就是玉米面,无油无菜,唯一的佐餐就是那咸得发苦的大白萝卜盐菜。早餐通常是一碗玉米面粥,我们戏称其为“镜面粥”,因为它清澈到可以清晰地映照出人脸,仿佛一面圆圆的镜子。午餐和晚餐则是小窝窝头配白开水和咸菜。面对这样的条件,任何巧妇都难以将饭菜变得美味可口。
但令人敬佩的是,我们的“食堂巧妇”竟发明了一种名为“增量法”的烹饪技巧。她巧妙地将玉米核磨成细小的颗粒,与玉米面混合食用,以此增加食物的体积和口感。这一创新方法,在物资匮乏的年代里,无疑为我们带来了一丝慰藉。我依稀记得我们当时的饮食增量策略:每加入1两玉米面,就混合5两玉米核,这样的比例达到了惊人的1:5。这导致我们吃的窝窝头带有沙沙的口感,而铁锅烤出的锅巴也成了我们餐桌上的常客。
日复一日,仅凭这些简单的食物和白水配咸菜,我逐渐感到体力不支。腰部开始肿胀,手指轻轻一按便留下深深的凹陷。
那时,我年近二十二岁,本应充满活力,却感觉连一桶水都提不起。由于营养严重不足,我在冬季倍感寒冷,那件老羊皮大衣成了我唯一的依靠,白天穿在身上,夜晚盖在被子上,仿佛父亲的温暖守护。在医生巡检时,我被诊断为浮肿最严重的队员。
当医生在我左胳膊的血管上扎针时,我已记不清是抽血还是注射葡萄糖,只记得他提到“不回血了”。幸运的是,医生为我提供了特殊的食物供应——一包红糖和大枣,虽然数量不详,但对我来说无疑是救命良药。
那段时间,当我和其他队员走访社员家庭时,他们总是好奇地询问我的年龄。我常常让他们猜测,而大多数人竟猜我年近五十,甚至有人问我有几个孩子。这样的误会,无疑映射出我当时憔悴的面容和疲态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