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敢去她家,就别喊我妈!”母亲的声音尖锐刺耳,像一把刀,直直扎进我的心里。那天,她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攥着一条抹布,眼神像冰一样冷。
厨房的油烟机嗡嗡作响,空气中弥漫着蒸汽和油烟味,但这些都掩盖不了她眼底的愤怒和倔强。
我沉默地站在她面前,手里捏着两张红色的请柬。这是我和许峰的婚礼请柬,原本计划着送给我的两个舅舅。
可是,母亲却像是看穿了一切,瞬间将我拦在了路口。她的脸上写满了防备,仿佛我手里的请柬是一颗即将引爆的炸弹。
“妈,他们是你的亲弟弟啊!”我试图劝她,可话音刚落,她猛地将抹布甩在了水池里,水花四溅。
“亲弟弟?你问问他们,有把我当过亲姐姐吗?!”她的嘴角抖了一下,声音哽咽了,眼睛却倔强地瞪着我,不肯掉下一滴泪。
厨房里安静了下来。只有锅里的水在咕噜咕噜地沸腾,像是在替她发泄着什么。我知道,这场长达十二年的冷战,早已在她心里筑起了一道厚厚的墙。但我不知道,这堵墙究竟是用什么铸成的,又该如何推倒。
母亲和娘家的关系彻底断裂,是我十岁那年的事。那时我还小,只隐约记得,那一天家里乱成了一团。
外婆去世了,母亲带着我赶回老家奔丧。老家的小院子里挤满了人,哭声此起彼伏。可母亲站在人群中,脸色却比外面的冬天还冷。
当着所有人的面,她跟两个舅舅吵了起来,声音又急又高,最后竟然摔门而出,连外婆的灵堂都没再进去看一眼。
回来的路上,我缩在她怀里,听着她一遍又一遍地低声骂着:“不孝!白眼狼!他们就想着占便宜,连妈的骨灰都不管!”
我不明白这些话的意思,只知道,从那以后,母亲再也没有回过娘家。
十二年里,无论逢年过节,还是婚丧嫁娶,娘家那边都像是彻底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一样。甚至连外公去世,母亲也只是给舅舅们寄了份礼金,连家门都没踏出去一步。
我长大后,偶尔听父亲提起过几句,说母亲和舅舅们是因为分家产的事闹掰的。外婆走后,家里的老房子被舅舅们瓜分了,连母亲的一份都没给留。
她气不过,吵了一架,结果反被舅舅们骂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从那以后,她就彻底寒了心。
可我始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母亲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小时候我不小心摔破了膝盖,她嘴上骂着“活该”,转头却偷偷给我涂药;每次和父亲吵架,她总是气得摔锅砸碗,但第二天又会默默收拾好一切,给父亲煮上一碗热腾腾的面。
像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点钱就跟亲弟弟断绝关系?
婚礼的筹备让我焦头烂额,可舅舅们的事却成了我的心结。
许峰知道我的心思,他一边帮我整理请柬,一边劝我:“要不你去试试吧,毕竟是你舅舅。就算他们和你妈关系不好,你也不能把这事儿一直扛着。”
我点了点头。第二天,我趁母亲出门买菜的功夫,偷偷拿着请柬,打车去了舅舅家。
舅舅家住在乡下,还是当年那座老房子。只是,房子看起来比我记忆中更加破旧了,墙皮斑驳,院子里杂草丛生。大舅舅正在院里劈柴,看到我时愣了一下,随即放下了手里的斧头。
“哟,这是小希吧?这么多年没见,都认不出来了!”大舅舅笑着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舅舅,这是我和许峰的婚礼请柬,希望你们能来。”我有点紧张,把请柬递过去。
他的笑容僵了一下,接过请柬,沉默了几秒说:“你妈知道你来了吗?”
我摇了摇头。他叹了口气,说:“看样子还在生气呢……这事儿啊,唉,舅舅也有错。”
我正想问他什么错,可二舅舅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看到我,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说:“小希,舅舅也想去,可你妈她……”
“大舅、二舅,我知道你们和我妈有矛盾,可这是我的婚礼。我想你们能来,哪怕只是为了我。”我的声音有些哽咽,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两个舅舅都愣住了。最后,大舅舅拍了拍我的头,说:“行,舅舅答应你。”
回到家时,母亲果然发现了,劈头盖脸地骂了我一顿。可我没有反驳,只是低着头听着,心里却隐隐期待着什么。
婚礼那天,两个舅舅真的来了。他们穿着干净的西装,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一脸拘谨地站在人群里。我看到母亲的脸色瞬间变了,她的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睛里藏着复杂的情绪。
“姐,好久不见。”大舅舅小心翼翼地开口。
母亲的眼眶红了,却别过头去不看他们。
婚宴上,两个舅舅坐在角落里,母亲坐在主桌上,始终没有说一句话。我心里有些难过,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劝。
直到宴席快结束时,大舅舅突然站了起来,端着酒杯走到母亲面前。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姐,这杯酒,我敬你。当年是我不对,对不起!”
整个宴席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们。母亲的手颤了一下,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婚礼结束后,母亲没有提起舅舅们的事,我也没再问。但从那以后,她的手机里多了两个熟悉的号码,偶尔还会接到一些来自老家的电话。
有时候,我在旁边听着她和大舅舅聊着村里的家常,听着她责备二舅舅不该总喝酒,心里忍不住偷偷笑了。
或许,有些疏离需要时间去修复。有些爱,不需要说出口,也能慢慢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