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70年代初,一年的腊月,天特别冷,河里结了厚厚的冰。家里柴禾不多了,棒子秸子只剩下了几个,棒子瓤子剩不下几筐头了,眼看着快过年了,日子再穷,年也是要过的。大人孩子过年得歇一两天。我们这一带村子密集,冬天的柴禾很难拾。
吃完中午饭,妈妈去喂猪,见村里一个大娘背了一大筐枸杞树枝回来。妈妈忙问在哪里拾的,那大娘说,在河北,还有呢。妈妈赶忙回家和奶奶说了一声,招呼我和姐姐背起筐就走。妈妈走得很快,我得小跑才能跟上,气喘吁吁。妈妈干脆把我的小筐也背上,这样我就可以跑到前面了。
踏冰过了河,走了一段路,路上捡上很少的棒子叶子和小树枝之类。到了枸杞树地,没有见到地上有树枝。忙往里走,找了一会儿,终于看见地上有许多剪下来的树枝,顾不得扎手,忙捡起来,功夫不算大,我们的筐都捡满了。怕来了人不让捡,留下树枝,扣下筐子,忙背起筐往家的方向走。
我们走出了枸杞地,刚要下河坡,不远处,一个中年男人快步走来,他喊,“站下!”我们不敢走了,他走到我们面前,横眉立目地说,谁让你们拾的?哪村的不去队里干活?这树枝队里还要呢,放下筐子,让你们大队干部来领人。
我当时很害怕,八九岁的孩子在幼小的心灵里,被扣下柴筐,让村干部领回去,是十分丢人的事,以为天就要塌了。传出去怎么见同学和老师,小伙伴们会取笑我的。我“哇”的一声哭了。那人厉声说,“别哭了!”,我不敢再哭。见母亲用哀求的声音说,大哥,俺们是河对面村的,家里实在困难,缺吃少烧的。她指着姐姐说,这孩子才12,就不上学了,后半晌,俺娘儿俩就去队里干活儿,孩子爸爸去挖大沟了,她奶奶在家里看三个小的,可怜可怜我们吧!
那人听了,打量着我们,我们娘儿仨都穿着补丁衣服,起了恻隐之心,放我们走了。我们赶忙下河坡,过了河,心里才稍稍安稳些,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路上背着柴筐竟然没觉得累。到家放下柴筐觉得很冷,原来天这么冷,身上出了汗。
如今一看见公路两旁、堤坡上、田间地头到处都是无人捡拾的柴草,我就想起那次拾柴禾的情景。永远忘不了那人严厉的面孔和母亲的苦苦哀求,当时母亲眼里含着泪水。幸运的是我们捡到了柴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