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药师心中大起的疑虑,又多增了一团乱麻似的疑云。他在峨眉见过无忌,虽只说仅见一面,以他看人的眼光,无忌不像是纪药师口中万恶不赦的“小魔头”,否则自己的老友三戒大师夫妇俩又怎会一点也看不透,把高无忌如待子息一般地带在身边?他一念至此,顿觉这庄严肃穆的本因堂中,气氛越来越尴尬。好在他与王剑清有几年淡交,心念一转之下,只好转身向王剑清抱拳说:“高无忌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他身上的这些江湖传言的是是非非又是怎么来的,王老弟可否一释老朽心中之疑?此中若有误会,老朽也好为解释误会尽点心力。”说完,将手一拱,便退后两步,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了。
这几年里,白药师一直在调查江湖上关于无忌的风言风语,他这么做,一来是怕无忌真的是传言中的“弑师恶徒”,玷污了老友三戒大师夫妇的身后名声;二来是让自己在暗中仔细地品察无忌的为人。使他感到不解的是:江湖流言之于别人,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便会偃旗息鼓,所谓流言止于智者,一个人卷进一件事,总会有个解决的法子,十日一长,这件事一般会渐渐消下去;而无忌所经历的事,却是数年之后又甚嚣尘上哄传江湖久久不绝,现在不但把纪药师、庄而重夫妇以及天龙七子都扯进来,而且自己也似无法独善其身。这是由于无忌的确做下了让人难以原谅的恶行、还是另有别的原因?
还有一点引起白药师注意的是:他虽不能称得上了解无忌,但无忌初见时给他的印象是年纪虽小,却言行甚谨,沉着机智,说话有分有寸,不似一般江湖上下三滥的人那样浮言夸耀,而是朴朴实实,一丝不苟;再看他的师门长辈,也没一个是野路子,诸如自己多年的老友三戒夫妇、天山派老掌门白眉师太、孤影飞鸿冯素素等人,无一不是在武林中享有盛名,难道自己作为一个外人无法了解无忌,无忌的这些长辈也对他一无所知吗?三戒大师眼光何等厉害,几十年来从未错看一人,高无忌如果品性不良,三戒大师难道会浑然不觉?这一切都想在白药师心里,也闷在白药师心里,出于严谨的做人处事的风格,他当然想弄个明明白白。
他刚坐下,就见王剑清微微一笑,说道:“温老与王某相交有年,也该知道王某不是红口白牙凭空捏造随意歪曲事实的人,你老远来是客,按理王某当备薄肴水酒,请温老对饮,也好畅叙一番。”
白药师说:“向年打扰过了,王老弟又何必费事。再说,老朽也向王老弟和天龙诸贤解释过了,此来冒昧拜访,实无他意。”王剑清听了这话,便恳切地说:“你我有这交情,王某不该说半句虚言。说实话,高无忌这孩子是我七妹从小带大,王某只知七妹收养了这个孩子,但却从未见过他,这孩子是好是坏,小弟实不敢以一言论之。”
白药师听了不禁略略有些失望,这时只听陆天照说:“难得药师一片美意,就让七妹说说无忌好了。”
高七娘子此时怒气难消,别过头去,一句话也不说。法严大师看了高七娘子一眼,说:“也好。就依六弟所说,请白药师在敝寺留宿一晚,待大伙儿气头过了,明日再谈吧。”此时已是亥时早过,一轮皓月高悬,照得本因堂外如白昼一般,除了巡逻的弟子之外,寺僧大多已在梦乡。法严大师这么说,是要借天晚之名,暂时消解纪药师和白药师带来的敌意,留待明日,大伙儿心里的怒气都已散开,也更可免有些话在激愤之下难于说清,从而伤及彼此之间的江湖情谊。
岂料法严大师一片好意,偏偏纪药师不领情。他刚刚把话说完,只听纪药师一声冷笑,说:“留宿之事,不劳贵寺操心,天龙寺的盛情,老夫也心领了。”
法严大师见他言辞尖锐,便想把话头岔开,却见纪药师目张须动,情绪更见激昂起来,说道:“老夫看在天龙一脉亦是武林正道,所以前来劝说天龙寺与我们一道入京斩杀那弑师叛徒,还武林以清平。既然天龙寺模棱两可,纪某只好告辞!”
这时,原本怒气已然渐渐平抑的高七娘子登时勃然大怒,她倏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向着纪药师紧走几步,愤然说道:“留步!既然你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我想请问纪药师,在漠北飞鹰堡,你的小腿是怎么断的!?”
纪药师万没想到,高七娘子竟会当着大家的面问出这样一段话来,当时便面色一变,恼羞成怒。这时白药师在一旁也侧身过去,问道:“纪兄,这话老朽也很想问问清楚,你的腿究竟是怎样受伤的?江湖上能将纪兄打伤的人可还不多,是什么了得的人物有这样的本事?”江湖四大药师,白药师和纪药师交情最好,彼此是以兄弟相称的。现在连白药师也这样问,纪药师不由面色越变,急忙对白药师说:“三厚老弟,你休去信江湖上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的一派胡言,我这条腿是随小婿驰援河北白石寨,恶战中给官兵的炮火打伤的。”
高七娘子冷笑说:“原来如此。可你的腿骨明明是给兵器打断,不是受了什么炮火之伤,换句话说,如果你小腿给炮火打伤,躯体岂不早就成了一团肉泥,怎么还会好端端地来到天龙寺?”
陆天照一笑道:“七妹,人家是怎么受的伤,咱们天龙寺怎么管得了那么多呢?”
纪药师给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气得脸色苍白,高七娘子又逼上一步,问道:“既然大家把话已经说开,那么不妨再说得更清楚一点儿!我高七还想请教:山东铁林寺的度恶尊者,是怎么死的?!”
纪药师大怒道:“邪魔歪道,我为什么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白药师一听“度恶尊者”这个名字,不禁脸色一变,他正要说话,只听法严大师向高七娘子问道:“那度恶尊者,竟是怎样一个人?”高七娘子强忍怒气,说:“小妹只以前在江湖上行走时远远看到过度恶尊者一眼、和他没什么交集,彼此之间,谈不上一点交情;小妹从江湖传言,知道他年轻时在江湖上做过一些不太好的事,性情粗暴,颇有劣迹,口碑未免不佳;但四十岁之后,他在江湖上失去踪迹,后来小妹访问得知,江湖上的朋友有的说他早就给仇家寻仇杀死,也有人说他在中原得罪的人太多,没法立足,因此逃走他处,后来绝少在江湖上露面,真实的人品,小妹却未闻端的。”
法严大师问道:“七妹,莫要气怒!既然知道他的名字,你想必在江湖上打听过他?”
高七娘子说道:“四十岁后度恶尊者江湖上销声匿迹,平时除了和他亲近的人之外谁也见不到。小妹这些年足迹不离湘西,哪能打听得到他的所作所为?可是小妹今年却在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一位朋友,她对度恶尊者谈不上面面俱到,至少也是耳熟能详,这个人就是冀南游侠孟天都的妹妹孟玉珠!”
纪药师一听“孟天都”这个名字,一腔怒火忽然好像遇上一场倾盆大雨,吱的一声,顿时消灭得干干净净!
这个孟天都对于纪药师而言不算太熟,但也绝不陌生。作为江湖上有名的游侠之一,孟天都的名气早就称得上如雷贯耳,纪药师的女婿西楚霸王庄而重,就曾慕名前往冀南专程拜访孟天都。这倒不是孟天都的武功何等厉害,而是庄而重回来之后,对纪药师说了八个字评价孟天都:“大义凛然,铁骨铮铮。”而孟天都的外号,就叫“大义金刀”,庄而重的评价可谓一针见血,言语之中惺惺相惜之意也油然而生。江湖上不论武功高低,能值得庄而重如此溢美之词的,算起来还不到十个。
孟天都名重一方,他有三位至交好友,一个是飞鹰堡堡主卓天行,一个是草原马帮的西域少林高手韩大方,最后一个,就是曾在山东道上横行一时的度恶尊者。纪药师对度恶尊者不以为然,对其他三人,也有着自己的看法。孟天都虽是著名游侠,但他三次婉拒庄而重的盛情邀请,不肯加入星宿海义军,纪药师认为此人傲气太过,对他没什么好感,但也没什么恶感,两者相隔千里之外,纪药师眼高于顶,连女婿都请不动的人,他自不会巴巴地跑去和孟天都“折节下交”;飞鹰堡主卓天行曾是燕然霸主,大漠飞鹰,几乎和纪药师同一时期出道江湖,名气不在纪药师之下,他们之间的交往不多,全靠孟天都的第二位好友、西域少林的俗家第一高手韩大方维系。
纪药师所以高看飞鹰堡主一眼,不仅因为飞鹰堡主武功卓绝,在武林中德高望重,更重要的是飞鹰堡主曾是遭到清廷通缉的反清复明的义士,后来时势所限,才被迫隐居燕然。纪药师对反清义士素来引为同道,加上飞鹰堡主武功高绝,和他这样的人交朋友,对自己声名无害。至于度恶尊者,纪药师则是颇为反感。度恶尊者在江湖上有一阵子胡作非为,非议颇多,纪药师自高身份,不愿和一个“绿林大盗”为伍,殊不知他的女婿西楚霸王庄而重,也是给朝廷官府斥为“绿林大盗”的。
和公羊无伤不同,纪药师把“武林叛徒、弑师恶徒”的名号硬栽给无忌,一方面固是相信他的好友王二十八对无忌空口白牙的诬陷,还有一方面,还是他不太有容人之量所致。他是庄而重的岳父,按理在星宿海霸王门义军中他的地位应该非常高才对,但庄而重只交给他训练部伍、修养伤兵的任务,就在于庄而重知道他是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又不善察纳雅言的人,一条道走到黑,一条绳吊死一棵树,整个星宿海霸王门都知他的这个性子,私下也有议论。
以前冯素素在星宿海的时候或大或小地和纪药师冲突过几次,有一次冯素素气得甩头就走,要离开星宿海回天山,害得庄而重好一阵跟冯素素解释安抚。就是从那时起,庄而重发现了岳父有这个毛病,夫妇俩为了星宿海义军内部的团结,私底下一商量,才特意拨出一支五百人的新兵小队,交给纪药师亲手训练。纪药师一忙,就没法去找人冲突了。
他到飞鹰堡去给飞鹰堡主诊疗之前,隐隐听说过无忌的来历,知道无忌是和自己有旧怨的孤影飞鸿冯素素唯一的徒弟,不过他没想到在飞鹰堡却巧遇了他不喜欢的度恶尊者,高无忌的出现,则更令他大吃一惊。当时的情状前文已有详述,他一开始是想把无忌擒住,交给武林“公议论处”,但很快他就发觉以自己的武功,根本谈不上把无忌“生擒活捉”,一个不小心,恐怕自己这条老命都会交代在无忌的剑下;在此时机,他又转念决定,就算捉不住或者杀不死无忌,另外一条计策,却能让无忌从此以后,生不如死,惶惶难以终日。
这条计策一旦展开,足以一箭多雕,一来出自己一口怄在冯素素身上的恶气,二来借天下武林中汹汹之口、千夫之指,轻而易举地淹没无忌,叫他死了也不知道死在谁的手里,心地之狭窄、心计之毒辣,可谓无出其右,较之王二十八,又不知阴险几分。度恶尊者死后,纪药师仔细回忆计算,对于他伤势的成因,当事人两者之一已不在人世,另外一个就算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他这盆污水才放心大胆地泼得出去。没想到,高七娘子说出一个孟天都的妹妹孟玉珠,纪药师顿时不禁有点慌神。
孟天都的妹妹孟玉珠当时不在现场,其实就算高七娘子把孟玉珠请来天龙寺,当面锣对面鼓,纪药师一口咬死自己的伤处并非度恶尊者禅杖所伤,高七娘子也拿他没法。但高七娘子说到孟玉珠,却并不是请她来戳穿纪药师的谎言,而是从孟玉珠的嘴里,说出度恶尊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从而从侧面消去几位师兄师姐对于无忌的疑虑。度恶尊者和著名的游侠孟天都以兄弟相称,如果度恶尊者私德有亏,孟天都这样的人物怎会和他结交?
何况跟度恶尊者交好的,还不止一个孟天都,西域少林俗家第一高手韩大方也是如此!两者所想,完全南辕北辙。纪药师把谎撒得太大,心里不由自主有点惊慌亦属正常,而他露出的惊慌神色,不但给高七娘子看在眼下,连秋山大师和法严大师也看了个清清楚楚。这当儿上,天龙寺这边几个人,顿时有了不约而同的看法,那就是远困京城的王公高无忌,确当是蒙冤在身,无法洗脱,否则纪药师这样的人怎么会想着将他除掉而后快呢?无忌一死,就什么也说不清了,承受痛苦的,只有高七娘子!
同样怀疑越来越大的,还有一个白药师。
看到纪药师脸上的窘迫一闪而过,白药师失望了,知道从纪药师口里打听不出关于无忌更多的情况,而且高七娘子的怒气由此看来绝不是无端端的,事实的真相与纪药师说的话定是大大的有别,其中隐情,只有等自己亲自去一趟北京,或能得知。想到这里,白药师站起身来,一脸不快就要拂袖而去,不料纪药师却拉着他的袖子大声说道:“三厚老弟,你也不信老夫所言吗?”
白药师碍于两者之间的交情,只好又转过身来,勉强放缓了神色,竭力平静心情,对纪药师说:“相信,相信。咱们相交不是一两日,我怎能不信三思兄呢?老夫家中还有别事,要先走一步,三思兄,咱们日后再会。”轻轻甩开纪药师的手,向法严大师举手致意,说道:“老夫告辞。”一言不发地就走出了本因堂。
白药师一走,纪药师也无法独留。他讪讪地说了几句场面话,急忙灰溜溜地走了,王剑清和陆天照怎么挽留也留不住他。王、陆二人不知纪药师此时心中所想,纪药师是怕万一孟天都的妹妹孟玉珠真在天龙寺,自己这个弥天大谎没准就要给当面戳破,经不起推敲的诬陷一下就现了原形,他的老脸可挂不住,溜之大吉自然是上上之策了。
殊不知孟玉珠虽不在天龙寺,却和妙慧师太正在来天龙寺的路上,纪药师只要晚走半日,就正好碰上,到时他的谎言更加苍白无力,经不起一点拷问。要知妙慧师太对无忌可是十分寄予厚望,皇甫崧叔侄俩在排教临时总舵替无忌“洗冤”,妙慧师太正在现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就连西楚霸王也向无忌当面认错,谁还捏着无忌“弑师”的“罪名”来说事,那就是不智了。不巧的是,这些不智的人当中,就有他纪药师。至于孟玉珠和妙慧师太来天龙寺为了何事,容后再说。
纪药师急急忙忙溜走之后,鲍素娟惋惜地说:“这老家伙话中一定有假,可他自诩武林正道,咱们天龙寺也不能拿他怎样。这邪派的魔头才走,又来两个正派人物,这就是‘猴儿还没走,又来了姓孙的’,为了七妹的孩子,天龙寺都成凑热闹赶场的地方了。这也怪我们在江湖上德行还不够,若是恩师在世,这些宵小之辈别说到天龙寺来撒野,踏进大理他就得乖乖地低三分头了。”她拍着高七娘子的手背,温言说道:“七妹,这一番话三姐是就事论事,没有怪罪你的意思。”高七娘子忙说道:“师姐说哪里去了,小妹怎会这样小心眼。”
法严大师站起来踱了几步,问高七娘子道:“七妹有什么计较没有?”他生性话语不多,说话一向言简意赅,他这一问,大伙儿都知道这是为了无忌问的。
高七娘子还没说话,陆天照先抢着说:“没有啦。七妹放心不下无忌,想到北京去看看无忌,刚才我们去看一叶长老,长老对七妹的想法很是担忧呢。”
法严大师看一眼高七娘子凄惶的脸色,触动心机,竟生起一个主张。他顺着陆天照的话地对陆天照说:“你何不与七妹一道去北京?”陆天照听了连连摇手说:“小弟虽忝作本派掌门,怎敢替七妹作这样的主?北京城卧虎藏龙,七妹这一去,无异于飞蛾扑火,如何使得?”法严大师这时已想好了主意,说:“话也不能这么说,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闯进北京去看个究竟,能否虎口夺食,等的是一个机遇。不过大家都该知道,进京不是简单的事,不说这一路上有多如牛毛的江湖上的无聊人等,还有不少血滴子的耳目,从大理到北京,路途遥远,远则易于生变,这个却须得从长计议才好。”
王剑清说:“大师兄,北京城守备森严,如何闯得进去?”
陆天照也说:“大师兄有何高见,请说来听听。”
法严大师不慌不忙地说:“这就要借重竺可蓝师兄的助力了。竺可蓝在域外游行多年,是孔雀大明王的得意高足,可假托说法祈福的名义到京城某家寺院入住说法,一定会招来信众听讲,官府也一定会有所注意。有这个空档,再有一份知名丛林的邀请,你们才混得进去。只要进了北京城,一切就都好说了。无忌既已就任王公,他找我们难于登天,我们找他,就容易多了。到时只要请一个手脚麻利的人,给王公府传信,也就是了。”
陆天照听后想了片刻,说:“这倒是个主意,只是要让竺可蓝大师劳神费心了。”
竺可蓝连忙站起来说道:“若能尽点绵力,帮小施主脱离苦海,贫僧何乐而不为?只是有一桩:见到无忌,又该如何是好?只怕我们进城容易,出城可就难了。”
法严大师沉吟良久,才缓缓说道:“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兵法固然是兵法,又所谓山无长势,水无常形,这事儿,到目前为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实在无法脱身,就让我们······”
竺可蓝大吃一惊,没想到脸色沉静的法严大师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缓缓站起身来,合掌说道:“阿弥陀佛,佛说: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大师的胸襟,贫僧着实钦佩。只是······”
法严大师把手一摆,说道:“竺可蓝,你情愿放下半世修行,匆匆赶来天龙寺,意欲何为?”
竺可蓝身子一震,低声道:“贫僧不能放任家兄再在武林中卷起腥风血雨。”
法严大师点头说道:“你的来意,那才是老僧钦佩的呢。逐鹿侯野心已显,他投靠皇帝,视武林苍生为掌中玩物,休说你我都是佛门弟子,不忍生灵涂炭,苍生倒悬,就是凡夫俗子,又岂能冷眼坐视,袖手旁观?”陆天照道:“大师兄,这件事还是交给我们去做······”法严大师打断了他的话,缓缓说道:“逐鹿侯的厉害,恐怕你们只是耳闻,未曾身入深入其里。恩师为何去世,你们知道得可确切?”
陆天照听法严大师提起往事,只觉一股寒意,倏地直透心头。
假的白云师太当年挟忿而来,与一乘大师那一场惊动天下武林的恶斗,那是在场除了竺可蓝以及天龙寺年轻一代弟子之外的所有人都曾目睹。以一乘大师名列天下武林四大高手之首的身份,假冒的白云师太充其量在他剑下最多走到五十招左右就非要弃剑认输不可,但令人奇怪的是,假冒的白云师太竟然一直支撑到了两百多招,才给一乘大师一剑刺伤。
就在那一场恶斗之后没过多久,一乘大师就忽然寒疾发作,没等到他的好友张药师赶来,就不幸在天龙寺圆寂。一乘大师的死称得上轰动武林,很多人都认为他是以九十岁高龄恶斗之后用功过度至于心力衰竭而死,也有人揣测他是中了白云师太那一招从三戒大师那里骗学来的“天山飞月”,春秋已高,留下了绝大的祸患,才最终不幸身亡,只有深知一乘大师功力的天龙寺弟子,才怀疑一乘大师的死另有其因,第一个看透其中不对的,正是法严大师。
一乘大师病倒之后,法严大师一个人奉命在床前服侍,除了他之外,一乘大师不曾召见天龙七子其他六位的任何一位,连他最疼爱的高七娘子,也只能在师父病房之外含泪远远地看师父一眼。后来他们六人都有些想不通,专门因此事问过法严大师,但法严大师口风极紧,师弟师妹面前,半个字也不吐,作为长老的一叶禅师,只让他们不要沉迷当下、放眼未来而作罢。陆天照虽接手执掌天龙一派,但他也不能以掌门身份迫法严大师吐露真情。
法严大师越是不说,其中有因就越发可能。一乘大师去世这二十几年来,天龙七子除法严大师之外人人都带着恩师之死的疑问,但疑问从来没有答案。今天,法严大师终于要说出实情了。
只听他用一种略带严厉的语气对陆天照说道:“你们可知是何等样的寒疾,竟敢可以夺去一位终身练武的九旬老人的性命?!”
陆天照立刻知道大师兄问必有因,连忙抱拳警觉地说:“小弟才疏学浅,实实不知,还望大师兄明言指点才是。”
法严大师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而是话锋倏地一转,说:“师父叫我避位让贤,把执掌门派的重任交在你的手里,你想过这是为什么?”
陆天照暗暗一惊,诧异地说:“恩师说大师兄无心俗务,意欲闭关精研佛法,不愿接受天龙衣钵,难道是恩师故意找的借口?小弟愚钝,请大师兄指点。”
法严大师又把陆天照打量了两眼,意味深长地说:“真佛面前不念假经,这儿都是自己的同胞兄弟姐妹,愚兄有话就直说了,你听完了可不要介意师父的安排。”
陆天照心里也已掂出了大师兄这句话的份量,便说:“小弟问起此事,实无他意,怎会介意恩师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