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过了正月初十左右吧，村里几乎是没有什么人了，往年我都是正月十五左右出发，但是今年比较晚一点，一来是孩子的姥姥三周年也就在那么几天，二来是大哥二哥他们都走了，我得留在家里多陪母亲几天，不然她一时间也是很难接受大家都走的这个事情，所以我一直在家里住到了正月二十左右，这是自从我出去打工到现在这么多年，第一次在家住这么久。

但到了后来我才知道，最后走的人，才是最难得。村里几乎是没有什么人，一下子就冷清到无法接受的程度，虽然说是春暖花开的日子，但一点暖意都没有。那几天我和媳妇去她娘家办完三周年的事情，住了几天，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母亲一个人在家门口坐着，她上来就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其实，就是这两天了，我想说，可又担心母亲伤心，所以一直在隐瞒着。

1.

过年的热闹，总是在大年初一的那天下午终止。一年到头村里都比较寂静，除了几个年纪大的人之外，村子里几乎是没有什么其他人出现。过年的时候，大家从天南海北的往家跑，大包小包的带回家，村子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那个时候是每过一天就热闹一天，也期盼一天，但是过了大年初一，大家说的最多的就是问你什么时候返程。

年过完了，也该走了。

母亲年纪大了，再加上父亲走了，她一个人生活在家里，难免是有点孤单，所以这几年每次我们几个返程的时候，母亲心情都不是很好。

后来大哥就说大家是分批走，别集中在一起。

这一年，其实家里也不热闹。

大哥的两个孩子都有了孩子，他们定居在外地没有回来。二哥家的儿媳妇刚刚怀孕，她说担心老家冷，今年就不回来了，等明年孩子出生了再带回家一起过年。所以从外面看我们这个家族人倒是挺多的，只是啊，这个年过的还是比较冷清，没啥人。

往年都是大哥垫后，他是最后走的一个人，这一年他说工地开工开得早，就先走了。

从大哥走开始，母亲的心情就不怎么好了，一直念叨着说，这一走，就是一年，等再见面的时候，就是年底了。

可是没办法啊，大哥家两个孩子，二哥家也是如此，他们压力得多大啊！

他们都走了，村里的人也走都走了，村子又恢复到以前的安静。而那几天我也在媳妇的娘家忙着干活，也只有空闲的时候回家看看，每次给母亲做好饭之后，又走了。

这几天，厂里开始打电话，说来了大订 单，让我赶紧回去加班。

我在犹豫，到底该怎么跟母亲说这个事情。

但其实，按照以往，谁能够在家住到正月二十左右？几乎都是初七八就要返程了，村里小孩都是正月十五便开始上学，所以能够住到正月二十已经算是很不容易了。母亲似乎也是看出来我着急了一点，这几天，不怎么说话了。

2.

阳光很好，我带着母亲去田间地头走走，风吹得很好，不冷不热的。麦田里很多孩子在放风筝，特别的欢快。

母亲看着庄稼地，指指点点。

这几年村里邻居开始搞了大棚，这一会大家都在忙着种什么东西，很多村里没有出去打工的妇女下地帮忙，每天50块钱的工钱。

母亲看着她们干活，心里也痒痒，想要去干。但这样的话也只是说说罢了，她自己也知道，80多岁的身体了，怎么可能去干活呢。

她干农活干了一辈子，闲不住，如果不是前几年住了一次医院，估计还是很想下地干活的。我记得以前二哥有了第二个孩子的时候，那个时候二哥手头紧，没啥钱，母亲就扛着锄头下地给人家干活赚钱，或者就是摘青椒或是刨花生，只要村里有人需要工人，母亲就过去干活。

只是那个时候的母亲年龄其实也挺大的了，人家有的委婉拒绝。母亲是个要强的人，一直说自己不会比任何人差，非要去干活。

都是邻里之间，人家也不好拒绝，只是说，出了事，不能怪人家。

母亲听了欢喜，干的也起劲。

一晃眼好多年过去了，母亲现在看着这庄稼地，还是那么的亲热。

这几天，邻居王坤的母亲想要喊母亲过去说说话，但被母亲拒绝了。

我们不在家的日子，他们这些老人就常在一起说话聊天，王坤是大哥的发小，我们两家离得不算是很远，毕竟村子也不大，以往都是母亲吃过饭去找王坤的母亲说话聊天，他们算是村里的话搭子。

只是最近王坤的母亲喊了母亲几次，母亲都没有去。

母亲说，我还在家里，她在家就行，哪也不去。

邻居就笑话母亲，说她是担心我突然跑了不跟她打招呼，怕出去回来，就看不到我了。

其实这还真是如此。别说是我，哪怕是我留在家里，大哥二哥他们返程的时候，都是悄悄走的，因为只要给母亲打招呼，她不是哭就是一脸委屈，大哥也心疼的不想走，可是不走能怎么办？

不出去打工，靠什么生活呢？

我也该走了，日子定了下来，只是没有跟母亲说罢了。因为一旦让母亲知道了，母亲就先问那天走，到了那天之后，又问什么时候走，快到时间的时候，就一直拉着你不让走，甚至都快哭了出来。

没办法啊，实在是看不了那样的画面。

这几天天气好，村外的柳树都开始慢慢发芽了，我没事的就是就带着母亲出去溜达溜达，让她看看年后的春色，当然，也是我想看看了。

出去打工这么多年，每次回来都是寒冬，走的时候雪还没有化开。老家的春色，也只在记忆深处了，我感觉，已经好多年好多年没有见过村头这些柳树发芽的样子了。

3.

中午吃过饭，阳光很温暖，我给母亲搬过来一个凳子，让她坐在院子里晒暖。

别看我这个院子不大，但是阳光还是很好的。

这几年村里很多人都盖了楼房，我家这前后左右，只有前面这一家没有盖房子，母亲总是说，如果前面也盖楼房，那恐怕夏天下雨的时候，我院子里都是积水。也万幸前面没有盖楼房，我这院子里才有那么好的阳光。

母亲还种了不少蔬菜，年前种的葱还没有吃完，菠菜、韭菜、香菜都还有，包括去年种的大蒜，现在蒜苗已经长得很高了。

一个小院子，被母亲收拾的很干净。

我就在西边这块空地方，给她收拾出来一个小地方，用一些不用的砖头搭建了一个鸡窝，还给她弄了一个棚子，以后下雨也不用担心了。

这倒不是说为了吃鸡蛋，而是想给母亲找点事情干，让她不至于那么无聊。

鸡窝弄好之后，我开着三轮车带着母亲去了集镇上，想买点小鸡仔，或者买一些果树带回来，种在院子里。

果树买小一点的那种，这样母亲就有了盼头，她会时不时的去看看树，或者给她浇水，期待着果树长大。我想这样也挺好。

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别说是村子里，就是村外，也是没啥人。这样的场景，在农村，一年年的上演，除了庄稼，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

我带着母亲出来，也是想让她多看看外面。

毕竟这一走，又是一年，母亲可能这一年都在老家待着不能够出来。

这个时候买不到小鸡，时间太早。我买了2棵葡萄树，很小枝的那种，给她种在了院子里。

她也倒是欢喜，一直说会好好浇水，等过两年，就可以吃葡萄了。

下午五点多，我就开始做饭。

吃了饭刷完锅，大概就是晚上七点多。

我没有出厨房，而是一直在厨房里坐着。这几天电话打个不停，事情很多，我不想让母亲看到我在忙事情，所以常常躲在厨房里不出去。

记得小时候做完饭，我们在堂屋里吃饭，母亲就一个人在厨房里吃，她说不喜欢上桌吃饭。谁能想到，现在却换了身份，是我，不敢去屋里了。

因为我知道，只有我进了屋，母亲就会问我什么时候走，一旦知道了具体的时间，她就会满心惆怅。

就在前几天，我提了一嘴，说了具体时间，就从那一刻开始，母亲就开始嘀咕“你大哥走了，二哥走了，现在你也要走，都走吧，家里就剩下我自己。”

说实话，这样的话，母亲每年都说，我们每年心里都不痛快。

可是没办法啊，接她走，她又不肯走，非要留在家里，而我们还没有那个本事，能够在家里就赚到生活所需要的钱，不得已，外出！

这几天，母亲又给我炸了丸子，还弄了不少花生，都想给我带着，我没有拒绝，只是说，还不确定什么时候走呢，不着急。

说是不着急，只是为了安慰母亲。

此刻，我在厨房里坐在，手机不停的响。

我听得清楚，屋里，是母亲在听戏的声音。

她吃过饭，坐在凳子上，双手插在袖子里，看着电视。

只是，这样的画面，她每天都是如此。

我记得大哥走的时候，两个人也是不说话，大哥就坐在屋里，坐在母亲对面，两个人沉默了一个多小时，后来还是母亲帮忙给大哥收拾的行李。

只是那个时候还算是早，如今，家里就剩下我和母亲了，该怎么开口呢？

忽然，门被推开了。

母亲走了过来“你是不是明天走？明天几点走？”

我惊呆了。

记忆里，我只给母亲说过一次我要走的时间，谁知道她记得这么清楚。

我说了时间后，母亲沉默了。然后就开始自顾自的帮我收拾东西，收拾的时候还自言自语“家里的东西都给你大哥二哥带走了，我没啥给你好拿的，你拿点花生拿点大蒜吧。”

电视还在响着，母亲在忙碌着，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帮忙。

生怕靠近一点，母亲就说伤心的话。

4.

不过也算是巧了，过两天就是二哥家的老二回来，这也算是无缝衔接，母亲不至于那么孤单。

我是下午七点多的车，只是我们家离火车站很远，需要一大早起床收拾，到了市区之后，也差不多是五六点了，随便吃个饭，就进去候车。

为了不让母亲送我，在早上五点多的时候，起悄悄起床，给她做了一顿饭之后，又悄悄地收拾好行李，然后一个人走了。

大哥早就跟我说过，要悄悄地走，不然的话，母亲会拉着不让走。

当然，每次悄悄地走，到地方再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还是免不了一顿数落！

在火车上，看着母亲给我塞得满满的花生和丸子，心里也是百感交集。不知道此刻的母亲，在干什么。

几天后，手机忽然响了，是侄子发过来的。

我打开一看，是母亲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那个鸡窝和葡萄树发呆。

她还是穿着前几天的那身衣服，还是坐在同样的位置，在院子里晒暖。

不知道母亲此刻在想什么，只是我看到照片的一瞬间，心里也是翻江倒海，不是滋味。

我知道，这一走，又是一年。

走的时候，小鸡还没有买，葡萄树也是刚种下，不知道回来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村外的柳树刚刚冒出一点点头，黄黄的，朦胧的，像是过两天就要发芽的样子，只是我是没有时间去看了，估计母亲也是如此吧。我不在她身边，她哪怕走出去一百米都是很费劲的。

忽然就想起来，想起来我在厨房里忙，她在屋里听戏的场景。家里就我们两个人，我躲起来不想让她看到我在忙，她是不是也故意在屋里听戏，知道我在忙，不想打扰呢？

下班了，回到了出租屋，看着母亲给我装的丸子和其他的东西，我也就知道，吃完这些，想要再吃，只能自己做了！

希望后面，假期多一点，再多一点，回家看看葡萄树，看看母亲，看看农村的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