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一出生，就成了村里的名人。
她有一双很漂亮的手，十指纤纤，莹莹如玉。
全村人都争相来看，夸她有一双佛手，恨不得把那双手剁下来安在自己身上。
可只有我们一家人知道，每逢月圆，妹妹的手就会变成石头。
阿爸说那是山神对我们家的恩赐，让我不要告诉外人。
妹妹十八岁的时候，全村男人趁着夜色，抬起花轿，把她送上山，嫁给了山神。
庙外排起了长队，男人们淫笑着进庙，又心满意足地提着裤子下山。
三个月后，上山的男人身体开始变硬，像石头一样……
1、
我上山给妹妹送早饭的时候，村长正从山神像后面的小屋里出来，身上传来一股老人味，他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和他孙子打招呼。
「阿奴浪得很，你放心玩。」
他孙子一脸急不可耐，就转进了小屋，里面立刻传来了淫靡之声。
村长看了我一眼，对着山神像恭敬地磕头，又将一个金瓜子献进了功德箱，这才下了山。
我垂着头，不敢四处打量。
这座山神庙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供着青面獠牙的山神神像。
神像两侧的拱架上摆满了一双双玉雕的作拈花状的洁白玉手，都是质地上乘的白玉雕琢的。
我们村自古以来就是出了名的玉矿村，山上的白玉仿佛挖不尽一样。
传说村里的祖先在山上救了山神，山神感激祖先，便赐给了我们村一座玉山，让祖先和后代们拥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
作为交换，山神一百年就要娶一位拥有佛手的新娘子。
一个佛手新娘子换百年财富。
只是百年前，选定的山神新娘上山前便投河自尽了。
没了新娘，山神发怒，山上的玉矿渐渐采不出玉来了。
富裕八方的村子就成了穷村。
妹妹出生那天，双手拈花，村长高兴地宣布妹妹是这次的山神新娘。
2
我家是村里的破落户，村长说了，只要爹娘将妹妹养到十八岁送上山，就给我家100斤黄金。
阿爹阿娘高兴坏了，别说干活，就连路都不让妹妹走，还专门去山里采玉菇，给她熬汤喝。
玉菇伴玉而生，极为罕见，就连村里的百岁老人都只听过传说，可阿爹阿娘却能每个月月初从山上找到一朵玉菇来，给妹妹熬汤。
那味道鲜极了。
有了玉菇汤，妹妹的肌肤愈发的莹润如玉，被光一照，都隐隐反射出了虹光。
老村长满意极了，他对着阿爹阿娘殷殷叮嘱，「你们一定要照顾好阿奴，这次再有什么闪失，村里人可不会绕了你们。」
阿爹被吓得一哆嗦，连忙道，「这次我们一定会调教好阿奴！」
毕恭毕敬送走了老村长，阿爹阿娘这才松了口气。
两人看到我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没用的东西，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给阿奴送汤！」
我低下头，用手比划了两下，瑟缩往厨房去了。
阿娘恨恨地瞪了一眼我，「要不是这死丫头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把手摔伤了，还哑了，咱们家现在早就吃香喝辣的了。」
我假装没有听到，盛了一碗玉菇汤，送到了妹妹的房间。
[妹妹，喝汤。]
我将汤放下，对着她比划着手势。
妹妹闻到汤的美味，立刻从床上滑下来，像是个瘾君子一样，扑到我跟前，端起碗，就喝了一大口，她咂了咂舌，满足极了。
我咬了咬唇看着她，妹妹注意到我的视线跟着那碗汤。
「阿姐，你也想喝？」
她看着我，伸手就要将碗递给我。
我肚子咕噜叫了一声，阿娘说我是赔钱贱货，一天只让我吃一顿午饭。
[不是……]
我看了看门口，阿爹阿娘还在楼下，我伸出手想去拿过那碗没喝完的玉菇汤。
「阿娘！阿姐抢我的汤喝！」妹妹提高了声音，还将手收了回去。
「天杀的赔钱货！敢抢你妹的汤，我打死你！」
阿娘听到声音就拿着藤条三步并两步跑了过来，藤条一甩，就打在了我的手背上。
我疼得差点大叫出声，却死死咬住唇，不发一声。
我是个哑巴，我得记住，我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3、
妹妹得意地看着我被阿娘打得满手流血。
我蜷缩在角落里，一边哭一边跪着求饶。
阿娘打累了，这才将藤条收起来，她慈眉善目地看向妹妹，「阿奴，你有没有吓到？」
妹妹摇了摇头，「阿娘就绕过阿姐这回吧。想必阿姐也是饿极了。」
「饿死鬼转世的她！」
阿娘走到阿奴身边，看到她手里的汤还剩一半，这才放下心来，「阿奴，你快喝了这汤，凉了功效就弱了。」
妹妹乖巧地点头，将汤一饮而尽。
阿娘擦了擦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拉起了妹妹的手，像是在抚摸一块上好的白玉。
「阿奴啊，咱们家以后就要靠你了。」
「娘，你放心，我不会像阿姐那样没用的。」
我闭了闭眼，心中一片凄然。
刚刚妹妹的大叫，打断了我未比划完的手势。
她不知道的是，我不是想吃那碗汤，而是想倒掉。
我和妹妹相差十岁，我出生的时候，双手也做拈花状。
老村长满意极了，说我是这次的山神新娘。
阿爹阿娘欣喜若狂，也是如对阿奴这般对我。
那碗玉菇汤我喝了九年，我花了十二年戒掉了对这碗汤的瘾。
阿妹以为我馋汤的鲜美，却不知道我现在闻到这汤的味道，只觉得腥臭、恶心。
十岁那年，有一晚我睡得不安稳，总觉得身边有人在推我，我迷迷糊糊醒来，身边空无一人，门口却传来阿爹和阿娘的声音。
「你快点，村长说了必须在午夜前取走玉手做玉菇，炖出来的汤才能滋补身体。」阿娘催促着阿爹。
「再养八年，等把她送进庙，老子再也不用伺候这小贱蹄子了！」
阿爹骂骂咧咧，但还是跟着阿娘出了家门。
我瞪大了双眼，只觉得离开的阿爹仿佛换了个人。
他平时对我温柔极了，别说骂我，就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
可现在他骂我小贱蹄子。
我偷偷跟着他们。
那晚没有月亮，但好在满天繁星，竟也能隐约看得到他们的身影。
直到他们进了山神庙，我躲在角落里，看到他们从拱架上取下一双玉手雕像来。
我震惊地看到，我以为玉石雕刻的玉手在被摘下的一刻，竟然留下血来，变成了活生生的女人手！
「这是第几位的？」
阿爹嫌弃将血手放进盒里。
「这里没五百双也有两百双，我哪儿知道？」
阿娘没好气地回道，「走了，要不是老村长答应事成给我们好处，我才不会好吃好喝的伺候个赔钱货。」
我忍着惊惧，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劲儿，悄声回到了家里。
第二天，我站在楼梯上，闭了闭眼，从楼梯上摔了下去，两只手被遗落在地上的钉子扎了两个窟窿。
我当场就昏了过去，等我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
那天起，阿爹阿娘变了个人，对着我咆哮怒骂，我的手留下了伤疤，还因为惊悸引起了高烧，嗓子也伤了，成了个哑巴。
老村长怒气冲冲地从我家甩袖离开。
我从家里最好的房间里赶到了厨房打地铺，而晚上，爸妈的床就一直吱呀个不停。
就这样吱呀了三个月，阿娘眉开眼笑地从诊所回来。
她怀孕了，老郎中说是个女娃娃。
七个月后，阿娘生下了双手作拈花状的阿奴。
阿娘摸着妹妹的脸，「阿奴，等你给山神成了礼，阿娘一定给你找最好的男人。」
妹妹面露娇羞，我却只感到阵阵寒意。
4、
妹妹成年当晚，阿爹兴高采烈地指使我给妹妹好好打扮一番。
我给妹妹描了眉，涂了红唇，看着她越发娇媚的神情忐忑极了。
「阿奴！这是阿娘专门找人给你的嫁衣，等会儿村长来了，你换上！」
红嫁衣，描金绣凤，好看极了。
妹妹惊喜地撞开我，一把拿过红嫁衣，在身上比划。
「好看！阿娘，村长什么时候来啊！？」
「一会儿就来。村长会替山神下聘，接你上花轿，送你上山。」
妹妹点点头，突然问到。
「阿娘，我要在山上多久？」
阿娘笑道，「按照习俗，三个月，等三个月后，阿娘带你回家！」
妹妹还想问什么，门外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
每个敲锣人都恨不得把鼓敲破，好告知大家，山神要娶亲了！
阿娘瞬间狂喜起来。
「贱丫头，快给你妹妹换好衣服，我去见村长！」
阿娘像见了面的耗子一样，嗖的就蹿了出去。
我给妹妹换着嫁衣，霞帔很长，绣着枝丫，枝丫上又绣着小叶子，细细看去，竟仿佛是一双双小手。
我心一惊，又看向妹妹充满期待的脸。
妹妹是真的好看。
我看着她总能想起，她刚出生的时候。
那时阿爹阿娘厌恶我，我被打得浑身疼时，年幼的她咿咿呀呀握着我的手，是我在这个家里最温暖的挂念。
我看了看门口，阿爹阿娘都在楼下接待接亲队。
我又看向妹妹，比划，[妹妹，不要嫁给山神，快逃！]
妹妹一惊，「你什么意思？」
我焦急地比划，[他们在骗你！妹妹，我以前也是山神新娘，我……]
她看了一眼门口，鄙夷打断了我。
「我知道，阿娘跟我说过，可你是个废物，伤了手，当不了山神的新娘。」
我又抬起手，[不是，我是故意摔……]
妹妹有些不耐烦，「行了行了，阿娘说了，当了山神新娘，会给新娘子一百金呢！男人可是以和山神新娘好为荣，我可是要嫁给村里最好男人的。」
她怀疑地看着我，「我知道了，你是后悔了，想让我逃跑，变得和你一样惨。」
不，不是这样的。
我焦急极了，张了张嘴，十多年我不曾发过一丝声音，竟然一时间发不出音来。
「快、跑……」
妹妹一巴掌打在我脸上，我含糊不清的声音被打了回去。
她提高声音，「像你这种废物哑巴，一辈子都要舔我的脚趾讨生活。」
她从我手里抢过霞帔，自己披上。
「阿娘，我准备好了！」
妹妹看着门口道。
我一惊，才发现，阿爹阿娘还有老村长正站在门口，神色不明地看着我。
5、
我害怕极了，阿爹的眼神仿佛要吃掉我一样。
老村长扯了下嘴角，「姐妹两这是在干什么？」
阿娘手里还拿着沉甸甸的金子。
妹妹看到她手里的金条抄手就抢了过来，用牙齿咬了一口。
「阿爷，这就是山神给我的聘礼？」
妹妹满意极了，「阿娘说只要我上了山，村里还会给我分套房子，是真的吗？」
「是真的！」
妹妹耸起了一双弯眉，「那还不快送我上山？！耽误了山神娶亲，谁负责！」
阿娘从妹妹手里又把金子抢了回去，塞进了胸脯里。
「是啊！」
阿娘推了推阿爹，阿爹急忙弯下腰，「来，阿奴，我背你上花轿。」
妹妹喜笑颜开着趴在阿爹背上，老村长瞅了我一眼，冷笑一声，又转向阿爹。
「走吧，别误了吉时。」
我看着送亲队伍出了家门，还是偷偷跟了去。
妹妹一出生，就是我在带，就算她现在性格刁钻，我也要告诉她山神娶亲的真相。
可我才到门口，就被阿娘带着人堵住。
「小贱人，敢坏我好事！？」
她手上的藤条，又快又狠地抽在我身上。
我疼得满地打滚。
「说！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阿娘一边抽一边大声骂着，我发出呜呜的声音，却还是咬紧了舌头，不发一语。
我知道，如果我说出一个字来，等待我的就是更加痛苦的折磨。
我被打得皮开肉绽，直到昏迷过去。
次日，我是在猪圈里醒过来的。
我一惊，不顾身上还在洇血的鞭痕，就往山上跑。
却被阿娘拦住。
「这是阿奴一天的饭。」
她将食盒放在我面前，「既然你这么想帮你妹妹，那你就去吧！」
我捡起食盒，往山上跑。
路上遇到两三成群的男人，是昨晚抬花轿送亲的人。
他们脸上带着淫荡的笑，聊着天。
「昨晚我上了三次，真嫩啊这小娘们。」
我脸色一白，往山神庙跑。
到了庙里，看到刚从神像后出来的老村长，他孙子的喊叫里掺杂着妹妹的哭喊声。
老村长虔诚地拜完山神像，看向我。
「你妹妹不需要你帮她。」
我握紧手只是闷声往屋里走去。
一进去就看到村长孙子和阿奴在地上颠鸾倒凤，看到我，妹妹随手捡起一块石子砸向我。
「出去！也不看看你那副丑样子，还想跟我抢男人！」
我憋着气，只觉得一腔好意都喂了白眼狼，我将食盒头扔到地上，走出了小屋。
老村长嗤笑一声。
「大丫，我跟你阿爹说了，以后就由你给阿奴送饭。」
「你见识少，不知道一个山神新娘能给村子带来多么大的财富。」
「你也二十八了，不小了，总得为自己以后打算。」
那天，我一个人下了山。
怀里揣着村长给我一根金条。
6、
晚上，老村长又来了，在院子里和阿爹说话。
我躲在猪圈里，大气不敢喘。
「日子一到，就让阿奴请神上身。」
阿爹满是沟壑的脸上尽是贪婪，「山神新娘的玉卵可是要留给我们家的。」
老村长点点头，「这是自然，你这一脉还没生儿子，等你媳妇吃了玉卵，就会怀上个儿子的。」
阿爹这才笑了。
我不知道玉卵是什么，但我知道，他们是想继续害妹妹。
身下的草垫子冷冰冰的，我蜷缩起来，胸口的硬物戳到了我下巴。
我拿出来，是村长给的那根金条。
村里靠着极品白玉发家，近些年却很穷。
几十年前，听说村里还出过一个山神新娘。
只是，诅咒一般，那位山神新娘投河了。
不过她还有个傻子堂弟，神神叨叨的，村里人都叫他半癫，一个人住在村东，离群索居。
我觉得，那个投河的山神新娘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7、
次日一大早，我去村东的破屋子找到了半癫。
他呆呆遥望着山神庙的方向。
「玉佛手，姑姐生，我送姑姐嫁山神，山神予我玉佛手，佛手点，白玉生，富富贵贵是一生」
半癫唱的是村里的童谣，讲的就是山神娶亲。
我上前，[姑爷爷，你知道山神为什么娶亲吗？]
半癫嗬嗬傻笑着，不答话。
「玉佛手，姑姐生，我送姑姐嫁山神……」他又唱了一遍。
他眼神有些涣散，我发现他的手有一些青紫的皮肤斑，我曾在死人的身上见过，那是尸斑。
我心头有些不安，追问， [姑爷爷，你还记得玉娘吗？]
玉娘，就是半癫的堂姐，当年投河的山神新娘。
唱着童谣的半癫猛地停下，一双浑浊的眼狠狠瞪向我。
即使是炎热的中午，我都被他看得一阵冷颤连连。
「玉娘，玉娘，阿姐，阿姐！你们害死了我阿姐！！」
半癫疯了一样，猛地伸出手，掐住我的脖子。
一个快死的老人，竟然爆发出不下于壮年人的力气。
「松开，姑爷爷，我、我是阿瑜……」
「阿瑜？玉娘？阿姐，你来带我回家了？」
他松开了我，像是个小孩一样拉着我的手。
「对，我来带你回家了。」我定了定神，哄着，「时间过得太久了，半癫，你还记得我为什么宁愿投河都不嫁给山神吗？」
半癫左右看了看，像是个半大孩子说悄悄话一样。
「阿姐，你快逃，山神们吃人！吃你的骨肉，会嚼你的手！」
8、
山神吃人！！
我心里一惊，怎么可能，山神娶亲不过是个仪式。
但阿奴却在山神庙里被村里的男人们那样对待……
如果真的有山神，他们怎么敢在山神庙里亵渎山神新娘？
[山神是怎么吃人的？]
半癫的脸惨白惨白的，突然咧开嘴，冲着我阴恻恻地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