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九思在第38师的营房内外转了一圈,和孟绍濂查了几个军官的岗,点了点名,烟瘾又上来了,便打着哈欠,进城去了。孟绍濂心中有事,也不拦他,任由他自去了。
那边已经传过来可靠的信息,要发动大的进攻了,时机,已经成熟,不能再耽搁了。而徐州“剿总”这边,同样传来了可靠的消息,整个徐州“剿总”的部队,要来个大调整,第三绥靖区是要留下来固守徐州外围的,如果那样的话,徐州也就孤立于整个部署的一端了,举事也就少了许多掣肘。当然,这是何基沣、过家芳、张克侠等人的判断,孟绍濂也认可这一点。他们也为此兴奋而准备着。
夜,深了。孟绍濂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孟绍濂一惊,急忙打开了门,原来是两个下属中校参谋人员,一个叫陆迪均,一个叫谭世麟,两个人还没有坐下,就焦急地问了一句:“孟副军长,形势如此不堪,难道你就这样看着第59军垮下去,而不想想其他办法?”
孟绍濂内心一惊,心想,这两个人或许来者不善,因为他们两个是中央军校毕业的,平常自以为是天子门生。当初在第33军干训团清党时,他们可是董升堂一派的铁杆人物,反对过张克侠、何基沣,提出驱逐共产党员连玉岗等人的。随后,冯治安采取了何基沣的方案,把他们一个个都升了职,调离了干训团,最后才不了了之的。这些年来,第33集团军内部,就这样一直别别扭扭地生存着。后来,有人揭发何基沣通共,免了他的第77军军长职务,更使得内部派别分明,相互猜忌,互不信任,势同水火。
对于两个人的提问,孟绍濂十分小心地回答说:“如今,从上至下,还不都是一个样子,部队的前程命运,谁会在乎啊?蒋总统不会在意我们的,冯总司令也同样没有心力搞好它,我们,操那个闲心干啥?过一天算一天吧。”
陆迪均、谭世麟听出孟绍濂话中的弦外之音来,急切地说道:“孟副军长,我们是真心的,当初在干训团,我们是干了些对不起连科长(连玉岗,共产党员,当时任第33集团军干训团教育科科长)的事,可那时候是打日本鬼子,我们认为只要跟着蒋委员长干,就能打败日本鬼子,不需要共产党来领导的。可现在不同了,我们的队伍,越打越少,力量越打越弱,部队没前途,个人更没有前途。这样下去,恐怕连生路也没有了。”
看着两个人恳切的样子,孟绍濂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能有这种认识,就好。为了我们59军,也为了我们个人、家庭,是应该想想办法了。这样吧,你们两个,平时为人挺好的,就先到各营营长那里,做做工作,听听他们的想法。到时候,我不会丢下你们的。”
两个人欢天喜地地走了,孟绍濂的心,仍然在悬着。前几天,那面来的客人,险些被参谋长陈继淹识破,张克侠最后冒着风险,把他们领到滕杰那里,上演了一场虚假情假戏,才骗过了陈继淹的眼睛,最后不得不把他们送到何基沣在城外的指挥部,并仓促地开了个碰头会,决定近期举事。可何、张却做出了一个“关门”式的决定,认为第三绥靖区团长以上人员,绝大多数不可靠,且和冯治安等人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一部分还贪腐成性,置办有产业,在官兵中声望极差。认为劝说他们一同举事,简直是对牛弹琴,且风险极大,不如干脆从基层做起,营长以下人员,则会好得多。
孟绍濂想了很久,总觉得有些不妥,几个军长、副军长中,据李延昭讲,第77军那里,王长海、许长林是要跟着冯治安、陈继淹一条道走到黑了。而第59军这边,军长刘振三显然是向自己这一边示好的,但没有得到张克侠的回应,副军长李九思,还是老样子,整天除了吸大烟,没有别的想法。而几个师长的思想,不能说没有波动,也不能说是铁板一块。最低,他们对此事是知情的,然而并没有告发出去,就足以说明,他们的工作,还能做下去。
孟绍濂暗暗地下着决心,对于崔振伦、杨干三两个师长,工作还是要做的,能把他们争取过来,第59军就抓住了要害,比一个一个去做营长、连长的工作,要好得多。
夜,深了,徐州城内,六和兴饭店内的交易正谈到关紧处。一方,是徐州“剿总”情报处处长何辑生,另一方,是闫士义介绍来的一个交易人。那人把何辑生摆在桌子上的五十块银圆,轻轻地推回到何辑生面前,冷笑着说道:“何处长,打发叫花子的吧。”
何辑生亦冷笑着说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秘密可言,粟裕,要么打黄百韬,来个掐头,要么打李延年,来个去尾,要么打徐州城,来个掏心。除此三条之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那人冷冷一笑,说道:“看来,这一趟我是白跑了。也难怪你们要接连吃败仗,实在是低估了粟裕的本领。何处长,我这里的机密,最低值五条小黄鱼,兄弟把话丢在这儿,我提供的信息如果不准,你可以抓了我,也可以倒找给你五条小黄鱼。”
何辑生一愣,反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等落实之后,再付款?”
那个陌生人又是冷冷一笑,说道:“我相信何处长的为人,才敢这样干的。我也可以告诉你,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是毛泽东亲自制定的作战方案……”
那人说着,取下自己的礼帽来,轻轻剥开了内衬,便取出一张不大的纸片来,递给何辑生,说道:“这是个大意,具体的兵力部署,呵呵……”
何辑生的眼睛,一下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嘴里连连说着:“毛泽东,奇人也,奇人也,他要让粟裕当第二个刘伯承,再来一次蛙跳战术,共军要是这样跳下去,后果……”何辑生脑门上,已经出汗了,在灯光下,居然闪现出一丝诡异的光彩来。